《[破冰行动前传]飞舟》红泥客

4、第 4 章

　　小船靠岸的时候，漫天的星子已经若隐若现。李维民和钟素娟向李建中告辞。李建中得知他们第二天就要启程返回广州，说什么都要留他们吃一顿饭。
　　“这回认识，是难得的缘分！你们常在广州待着，以后想见面都难，不把你们多扣下来一会儿，我可不甘心！”
　　钟素娟有点好笑，“扣留警察？你小子胆子可真大。”
　　李维民心里打了一个盘算，这事在计划之外，却于情理相合，况且正好应了他接下来的考量。他便爽快地应下。“也好。第一次来潮州，还没好好逛逛呢。你说吧！有什么好吃的？”
　　李建中搓搓手，“这样吧，客随主便，我带你们吃什么，你们就挨个尝尝。安心跟我来，潮州包客人满意！”
　　一个小时后。
　　“吃不了了，吃不了了！”李维民看见老板娘又笑呵呵地端来一碟晶莹剔透的肠粉，苦了一张脸，鼓着腮帮子，一叠声地告饶。他面前已经摆了一个空空荡荡的小砂锅，一碟还剩两个的牛肉丸，一大撮剔空了的烤生蚝，筷子上还夹着一块鱼饺。
　　李建中抄起酒瓶给李维民的杯中添满，两个人的脸上是相似的红晕。“这不算什么！维民，大人大量，敞开了吃！”这边还不忘热情的招呼钟素娟。从李维民接过小海员敬上的酒的那一刻，女警官脸上的诧异就没有褪去，她负责开车，自然不能一起喝的，只是身边这位副科长平日里可是滴酒不沾，每次的庆功小酌，他不是推脱有事在身，就是借口不胜酒力，搞得一众领导下属是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她握着一瓶北冰洋，左看看，右看看，搞不清楚为何今日这样反常，而看着他的样子，她也确证了一件事：
　　如李维民所言，他确实不是能喝酒的。
　　为什么呢？
　　今晚，他的话出奇的多。
　　“建中啊，我们素娟——”正在陷入沉思的钟素娟一个激灵，“跟你一样，都是天不怕地不怕。业务没得说，心气儿倒是有点太高。”李维民就像数落自己的妹妹一样，半是欣赏半是调侃，“你知道她第一天来我们科，说了些什么？”
　　那天，钟素娟初来乍到，李维民刚好被叫去开会，科室里的警员们难得见到一众和尚里的一枝花，格外热情，相互认识以后，就七嘴八舌地向她介绍领导们的情况。讲到李维民，小周一脸崇拜，“那可是我们局的一块宝啊，雷局在大会上点名表扬他不知道多少回了。就连我们崔科长，那可是正科长，都得听李科的话。我们五年来的第一个一万公斤，□□加□□，就是李科提回来的……”
　　刚巧，李维民散会走到门口，撞见小迷弟把他吹得天花乱坠，觉得好玩，就偷偷的听起了墙角。没想到新来的女生一开口，就让他暴露了藏匿地点。
　　“我可不信什么领导表扬，我信我看见的实打实的本事。谁知道他是不是哪个毒枭的保护伞，管他们要了些□□交上去的？”
　　话音刚落，大家就听到“噗嗤”一声笑，一转头，看到李维民捂着嘴，站在门口，看着钟素娟的眼神那叫一个哭笑不得。
　　李建中和李维民笑成了一团。提到那段囧坏了的往事，钟素娟也勾起了嘴角。真应该让小周来瞧瞧，他心目中神一样的领导，私下里是个什么德行。吊灯一明一暗，笑语一起一歇，她放松下来想着，这样的闲暇，或许李科长很少有机会享受吧。
　　“维民，今天仓促，没有逛够，没有吃好。什么时候再来潮州，我给你留票，上我们的船，好好的玩一圈！”
　　“可是吃好了！建中，你这个东道主，当的真不赖！”李维民的舌头有些打磕绊，“至于上船啊——我可是已经在船上了——”
　　“哦？这怎么讲？”
　　“建中啊，你看：这缉毒局，就是我李维民的船啊！这偌大的广东，不就是一片海吗？我给你说说，”他掰着手指头，一点点地数去，“这回啊，我们这条船，出师不利！净抓了些小鱼，小虾的，至多还有个给他们通风报信儿的……不过瘾！”
　　李建中哈哈一笑，“头一回听说，抓犯人还会上瘾呢！”
　　“可不是！”李维民啧了一声，“我和你讲啊——抓大鱼，最上瘾！得提前打听好了，这鱼，从哪儿来，到哪儿去，得在它的必经之路上布网啊！要是遇见特别大的鱼，它得带着你往前跑，你要特别小心，别让它把你带到暗礁区，撞上山头……”
　　李建中听得津津有味，“维民，那你可就是这条船的船长了！”
　　“这才哪到哪呀，我现在就是个——侦察兵，顶多算是个瞭望员！”他饶有兴致地自嘲，“当船长可是要有真能耐！要是上一回没有你帮忙，我都不知道能撑多长时间，哪能这么快就把人逮住呢！”说着举起酒杯，“建中，我敬你！”
　　李建中一仰脖，亮了亮杯底，一点也没有被领导“抬爱”的自觉。直率爽朗的海员，俨然将一起打过架、喝过酒的李维民当了弟兄。“我觉得你行！而且啊，大海航行靠舵手，舵手比船长还重要！你将来一定是那个掌舵的人。我看人，一看一个准！”
　　李维民的眼睛都眯了起来，活像一只被挠舒服的猫。已闯过枪林弹雨的缉毒警，对这不加掩饰、没有所求的期许，是说不出地珍重。他拍拍小海员结实的肩膀，话题一转，也换上一副十足的兄长口吻，“建中，你看你一年到头在海上飘着，没想着成个家，安定下来？”
　　李建中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没想过，这不是……没人想找海员吗！维民，你看着也不大呀，结婚了？”
　　“结婚了，孩子都两岁了！”钟素娟连忙替李维民答，想借此扳回一城，“你看不出来吧，我们李科可恋家了，年假一天不少休，急着陪嫂子和大胖儿子！”
　　“你看看，你看看，不安好心。”李维民大笑，“你们活干不完，自己想着放假，就来编排我？我哪次不是休息了一半被拉回局里的？”
　　“干警察也真不容易！”李建中又给李维民和钟素娟各夹了一筷子菜，“我们这些在外面闯的，一年四季不着家。我们是那风筝，家庭就是风筝线，被线一牵，心里又牵挂，还能飞得高、飞得远吗？”
　　钟素娟聊得兴起，插嘴道，“我看未必，也不是所有的女孩都像嫂子这么顾家。要是我说，两个人趁着年轻，就该都出去打拼，谁也别牵着谁。这才叫共同进步。”
　　李建中看向钟素娟的眼神里含着一汪惊讶和深深的认同，重重的点点头，二话不说，拿酒杯和她的北冰洋一碰。叮咚脆响伴着远处落潮的声响，在潮州安宁的夜中，如乐歌一般，余音绕梁，久久不去。
　　***
　　清晨，李维民最后扫视一圈自己工作了一个多月的潮州驻地，在镜前整整衣冠，推开门走了出去。停车场上，警车早已经列队等候，红蓝色的车顶灯光闪烁着，指引着归家的路途。
　　就在这时，李维民惊讶地看到，刚刚作别不久的李建中，远远的喊着他的名字，跑进了院门。他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却显得精神过了头，使劲拍拍李维民的肩，又四处一逡巡，抬腿奔向正要上车的女警官。
　　“素娟，这个……小玩意儿，你就带走吧！”
　　钟素娟睁大眼睛，微张着嘴接了过来。那是一艘用草编的小船，足有人的小臂那么长，纹路清晰细致，线条舒展大方，上面的楼层、桅杆，都似曾相识。
　　“这是飞舟号？”钟素娟眼底噙了笑意。“你做了一晚上？”
　　李建中连忙否认，“没有，没有，不费事。就是个小手艺，这里很多人都会的。给你留个纪念。”
　　周围的同事无比意外，再一次看到这一黑一白的两人站在一处，都不由得会心地微笑起来。钟素娟脸色微红，却感觉这草船托在手中分量越来越沉，于是很郑重地点点头，小心地放到了车后座上，后脚跟一磕，向李建中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车开出去很久后，李维民从车窗探出头来，只见那个精干挺拔的身影，还在驻地的门口，沐浴着潮州的晨光和清风，遥遥地冲他们挥手作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