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冰行动前传]飞舟》红泥客

12、第 12 章

　　昏暗逼仄的空间里，灯光闪成了一片炫目的狂欢，香烟的烟气弥漫在屋顶，让其下的人们如堕云山雾罩、纸醉金迷。衣着暴露的男男女女成群地扎在舞池里，就着从洋鬼子那里引进的摇滚乐，毫无章法地扭动着腰肢，眼神狂乱，摩肩接踵，热汗淋漓。
　　这是东山市深处的一个中型迪厅，在旁街暗巷的年轻人之中甚是有名。一九九零年代，初涉广阔的世界、一怀躁动无处安放的人们，暗自聚集在这些沟沟壑壑。鱼龙混杂的地方，也正是一些别有用心的人掩人耳目的所在。
　　“小美，来瓶啤的，带副牌！”
　　“来了！”
　　吧台上，一瓶青岛和一盒女郎封面的扑克牌被递了出去。那个客人一头稀疏的黄毛，眼睛发直，嘿嘿笑着将人民币拍在面前，“小美，跟哥哥玩玩去？”
　　“去你的，我还有活要干呢！”被搭讪的女子嗔道。
　　“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活儿什么时候不能干？但是啊，错过了华哥，可就过了这村没这店喽！”
　　华哥？女子背对着吧台的后背轻轻一僵。黄毛刚刚嗑得爽了，丝毫没有注意到她一瞬间的不自然，还在拉长鼻音引着女子，“今天啊，华哥包了半个场，谁都不让进，进了就要打——我能让你见着他，你这么标致的人儿，没准儿啊，就得到华哥关照了呢……”
　　被称作小美的女子，正是在迪厅卧底、暗中获取消息的钟素娟。她神色如常，然而心里却已是讶异万分。几个月来，她的脑海里已经绘制了一张庞大的社会关系网，从位次最末的马仔，到有些头面的人物，而她所能了解到的，最接近食物链顶端的角色，就是这个众毒贩口中如同神祇一般，手眼通天的“华哥”。
　　她第一次听到马仔将他吹得天花乱坠，心里就敲响了警钟。这个人，一手牵着毒品供货，一手把着销售市场，还分出一头和政商界、公安系统联络。按照常理，真正的毒枭应该是这些小马仔完全够不着的，用光鲜亮丽的头衔掩盖着私底下的肮脏勾当。如果真有这么一个人……
　　他怎么会来这种地方？
　　钟素娟高高挑着眉，装作很不屑的样子，“你哄我吧！华哥怎么可能屈尊光临我们这里？”
　　“你去查查，去问问——哎，黑子！来来来，你说，华哥是不是一会儿就来？”
　　“你他妈小点声！”黑子三两步过来，在这人脑后落下了狠狠的一记。他一双眼看见钟素娟，后者连忙维持了一个有些戒备而好奇的神色。
　　看来，是真的。
　　“你叫小美？”黑子是场子里有些年头的老客，钟素娟时不时能看到他将装在纸包里的□□从裤兜里往出掏，换进去红艳艳的钞票。“你都听见了？”
　　钟素娟没搭岔儿，静观其变。
　　黑子上下打量了她一圈，眼睛里有些狐疑。犹豫了半晌，他从腰包里掏出一沓纸钱——这里的规矩，吆喝人都要给小费的，只是他这一出手，简直让钟素娟有些咋舌。“11点，给我清场，清干净。钱不够找我要。”
　　***
　　有年头的缉毒警会认得出来，吸贩毒人员有一些不算隐蔽的特征。眼神飘忽迷离，皮肤蜡黄，有些人瘦的脱了形，三分人七分鬼。
　　但是，当钟素娟托着一盘汽水走进隔间的时候，正中间留出了一圈恭敬的空当，坐着的那一个人，却与这些特征毫不沾边。
　　方框眼镜，规矩的长脸，清水短袖，中式外搭，俨然是一个知识分子的样子。
　　但是当他一个眼神瞟向门边，那里面包裹在含蓄之中的警惕，让她确认了这个人的身份。
　　“华哥”的目光一直追着钟素娟。她一进门，里面的说话声音自然便歇了，沉默蔓延开来，想要迅速地把这个不速之客赶出门去。钟素娟脑筋拼命地转着，该怎么留下来，才能听到他们讲话？这个机会错过了，或许几个月甚至一年之内都不会有了。没有照相录音设备，无法留下这人身份的证据，即使她可以亲自指认，却于大局无补——这背后绝大的交易，又怎么去追查呢？
　　她放下托盘，转身正缓缓向外走着。背后，忽然有人开口了。
　　“你在这儿等等。”
　　她回过头来，对上华哥的目光。
　　被毒枭打量的感觉，就好像在脊骨缝里灌冰水。饶是钟素娟，也不由得微微打了一个寒战。
　　华哥似乎对她的反应很满意。
　　“你是新来的吧。”他的声音平平板板，就好像唠家常一样，缓缓地化解着这人身份的威慑力。“叫什么名字？”
　　“……林小美。”
　　“啊，小美。”他拿起汽水，喝了一口，慢条斯理地说。“过来坐吧。”
　　这是唱的哪一出？
　　她用余光向坐在旁边的黑子投去了疑问。黑子连忙给华哥陪笑，“这新来的妞，不懂规矩，华哥千万别见怪，她不知道，自己的工资都是华哥给的。”
　　钟素娟眉心一跳。
　　原来这个地下迪厅，是华哥在养着。这是误打误撞地，闯进毒枭的老巢了。她心里闪过一丝惊疑，随即被这突如其来的收获勾起了满腹的兴奋和警觉。
　　黑子挑挑眉，努嘴向后边的空位示意，“华哥开会，你这么幸运就能旁听，好好学着点。”钟素娟磨蹭过去坐下。华哥朝她多看了两眼，收回目光，继续刚刚被打断的“重要指示”。
　　“……这批货，下家已经找好了。那边不放心，非要来押着货一起从水路走。我们不管他们怎么绕弯子，但是我和大哥在的地方，是外人不能进的。”
　　还有个大哥？难不成……是东山毒品行当里的一把手？！
　　“到时候，我们的冰会装箱，让我们的警察大哥守着运到你们这里。那边派的人，从陆路来，跟着货一起上船走。”
　　……钟素娟简直难以控制自己的表情。东山警局，已经被毒贩的势力污染了。
　　“小美啊，”华哥猝不及防地点到了她的名字。“你现在应该已经知道我们在做什么生意了。你回东山落脚，来我这里干活，我不知道你家里的老人家怎么想……但是我希望你能配合我们的工作，这样也方便你能继续好好的照顾家人。”
　　赤裸裸的威胁。
　　钟素娟没有出声，只是缓缓地点了点头。
　　***
　　一伙人走出迪厅的时候夜已经深了。黑子紧着两步赶上华哥，扯出一个极其谄媚的笑。“华哥，你说，等到那天，我们要不要也派人跟着他们？”
　　“钱货两清了，跟着做什么？”
　　“万一他们给我们下套呢……万一是局子的人，那不是……”
　　“那边要货的老大我认识。整条线上都有我和大哥的人，就好比运货的船上，也是清干净的。”华哥心情不错，走路悠悠闲闲，话中也透出里些许吹嘘之意。
　　“华哥真是太高了，做事这样细致，佩服，佩服！”
　　华哥摆摆手。“哦，对了，那个林小美……和林家有什么关系？”
　　“可能是一个旁枝吧，没什么大不了的，哪能和华哥比——”
　　“盯紧点。这家业慢慢大了，一些小鱼小虾在外面干什么，也得注意留神。能拉回来的，都尽量要通好气。这样才能安心啊。”
　　“明白！明白！就按华哥说的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