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虐渣攻短篇堆文处》陈欲为

14、短篇六：盲目（十三）

　　十三
　　个人展定在六月十二，天气app上预报说是个晴空万里的好天气。

　　地点则是选在了T市的一条老街的宅子里，过去是某位名门大家专门用于收藏书画的画廊，建国后便成了一处对外开放的景点，也可以申请用来办个展。

　　涂辞最是喜欢这种古韵弥漫的地方，当即就推掉了一大堆现代化的展馆，挑中了这家压在最下头的不起眼的小院。

　　个人展的布置除了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和心思，体力上的要求也不是盖的，其间齐栎作为家中主要劳动力，真真是帮了涂辞不少忙。

　　这家伙平日里看着像个不知人间疾苦的公子哥，干起活来还真像是那么回事儿。看着齐栎把各种布置都按照自己的想法完善的摆好，衬衫后头都湿了一大片，涂辞心里像是被什么充盈了一般，涨涨暖暖的，不自觉地嘴角就溢出一抹笑来，身子前倾拿起手帕蹭了蹭这人额角亮晶晶的汗珠。

　　齐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喜给砸蒙了一般，呆呆地看着这只小兔子，竟是没作出任何的反应。

　　反应过来后齐栎突然抓住了这人细白的手腕，目光灼灼地看着他，视线火热的仿佛要把涂辞给烫到一般，“是我想的那样吗，涂涂？”

　　涂辞也不是个一心只扑在艺术上对外界毫无感知的小傻子，这半年来这人对他照顾的每一分都细致入微，早都超过了普通朋友的界限，涂辞就是再自我欺骗也没办法了。这人看样子像是个人畜无害的家养金毛，实际上是个颇具心机的野兽，蛰伏着让自己不动声色的侵入到涂辞生活中的每个角落，让人不知不觉间就习惯了这人的存在，在编织好的大网中无法挣脱。

　　这半年来，过去让人无法承受的那些痛苦、欺骗与背叛，仿佛都在这细水长流的小日子里化作一缕烟雾飘散了，取而代之的，是简单而平凡的满足。是那人炸过无数次厨房后脸颊上带着焦黑的一碗鱼片粥，是画完画一抬眼一人一猫在阳光下昏昏欲睡的睡颜，是为自己尽心尽力筹办画展时鬓角微湿的汗珠。

　　就试一试吧。涂辞在心里这样对自己说。

　　他踮起脚，揉了揉面前这人汗湿的头发，

　　“今天有个惊喜给你。”

　　那一头，在涂辞低调行事和楚翎和齐栎的有意阻挠之下，厉晟颇费了一番周折才得知涂辞这次画展的地点所在。

　　他低头看着精美的邀请函，小方块的作者简介里那人的侧脸仍然温柔美好。

　　半年了，过去的T城只有那么小，小到他俩挤在狭小的公寓里头也仍然不觉得拥挤。如今的T城又是那么大，大到二人明明身处同一个城市，却半年都见不到一面。

　　他在这座城里，只有孤身一人。留给他的，只有空无一人的公寓和一个永远不会再有任何新动态的特别关注。

　　如果可以，他愿意用他现在拥有的一切，财富，名誉，恳求上苍，换取时光可以倒流，到一切都还没有被他破坏殆尽，他们之间还有着温情和平实的幸福的日子。

　　可惜罪人迟来的告解和悔恨并不会被听到，更不配被原谅。

　　本次画展的主题是【希望】。

　　涂辞被曾瑜调侃了不知多少次他这个主题有多土，但他仍然坚持自己的选择。

　　长廊上的画作大多是油画作品，厚重的色彩和变幻的光影无一不彰显着其作者深厚的绘画功底与独特的绘画技巧。但最吸引人的，并不是华丽的技法和精致的装裱，而是其足以震撼人心的内容。

　　其间有在干涸的土地中顽强钻出的嫩芽，有脏兮兮的孩童明亮的眼睛，有冰天雪地中流动的清泉。

　　厉晟在这些画前一一驻足，无论看过多少次，他仍然会为涂辞的优秀而感到骄傲和叹服。他想伸出手来触碰一下这些画面，却停在半空中，大力闭了闭眼，又收了回去。

　　卑劣的罪人不配触碰希望。

　　可他还想，最后争取一把。

　　邀请的参展者基本都已到达，也都大概在画展里走完了一遭，涂辞看差不多了，拿起一旁齐栎递过来的话筒，温润的嗓音从大厅中央的音响中流出：

　　“非常感谢大家来参加我的个人展，本次画展的主题，我将其命名为【希望】。希望不是大而空的空中楼阁，它时刻存在于我们的身边，或许是在岩石中顽强生长的新芽，或许是深厚的冰层里面迸发出的清泉，又或许是大山深处的声声书声。希望就如同飞鸟一般，就算有铁索和鸟笼让它的翅膀暂时夭折，可是只要它还活着，只要它还想飞，它就会不顾一切破笼而出，那是在泥沼里长久的蛰伏之后的浴火重生。

　　我也曾有过一段黑暗痛苦的岁月，也曾以为丧失了所有的希望，但其实，我的希望也一直在我的身边，他不动声色，潜移默化的在改变着我，让我对生活重拾信心，对未来重燃希望。”

　　说到这，涂辞顿了一下，转头看向齐栎，眨了眨眼睛，露出了个狡黠的笑容来，一把掀下了后面的红色丝绒盖布。

　　这是一幅精心绘制的写实风格的油画。俊朗的青年躺在木制的躺椅上，怀里抱着一只灰猫，一人一猫在阳光的照射下轻轻打着盹儿，旁边的绿植枝叶伸展开来，仿佛也在享受着阳光。

　　齐栎睁大了眼，台下有的人的心却一下子沉入了谷底。

　　“齐栎，非常感谢你出现在我身边，为被打入黑暗的我带来了希望，那么齐先生，你愿意在以后的日子里，继续做我的太阳吗？”

　　齐栎一把把涂辞拉进了怀里，才发现这人看着镇定，其实耳根早都烧的通红，他伸出手来揉了揉，“傻兔子，你才是我的太阳，我的希望。”

　　各位来宾也起起了哄，台下甚至有人吹起了口哨。在一众欢呼和祝福中，厉晟却是无所适从，手脚冰凉，好像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不知过了多久，宾客皆散，他还像是一尊雕像一般，在大厅中心发着呆。

　　涂辞安抚了一下一旁像是只护食的大狗一般的齐栎，便走到了他面前，

　　“厉晟，咱们谈谈吧。”

　　他呆呆地跟着涂辞走，直到坐在宅子旁边的街道上的这家咖啡馆时，才发现这摆设和环境有种熟悉感。

　　涂辞叫了一杯热可可捧在手里，低头抿了一口，冲厉晟笑了笑，

　　“我们当年就是在这里相遇的，阿晟。”他指了指一旁的墙绘，“那个时候你拉着我跑，我以为我会被你这样拉着跑一辈子。”

　　“可原来感情也是有保质期的，它像是一颗鲜美的果子，只要腐烂变质了，即便是挖掉那一块，霉菌也早都丝丝渗入其它部分里去了。没办法，即便我从前再爱吃这个果子，如果继续吃下去，只会给我带来更多的伤害，不如把它全部扔掉，就不会带来更坏的结果了。”

　　“阿辞，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别丢掉我，这颗果子，只要我努力地去养护它，它就能恢复健康，继续成你从前喜爱吃的样子.....只要你，给我一个机会，给我一个机会赎罪好吗？”

　　高大的男人早都不见从前的从容和风度，把自己的姿态放得卑微又低贱，

　　“我不求我们回到从前那样，你让我重新追求你，好不好？你别和别人在一起，再等等我改成你愿意喜欢的模样，好不好？”

　　“不好，”涂辞直视着他的眼睛，“你看看我的眼睛，想想从前，我爱你的时候，我满心满眼都是你，你无论说什么做什么是什么模样，我都是爱你的。你再看看我如今，我的心、我的眼睛都已经不会因为你的一句话、一个表情而动摇了，很简单，因为我不爱你了，你改变自己也好，诚心悔过也罢，对我来说都毫无意义了。”

　　厉晟满心的绝望，一手的好牌，怎么就被他打成了如今这副模样。那个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小兔子，就这样被他弄丢了，再也回不去了。

　　涂辞看着外边玻璃窗外总是一遍又一遍假装路过的“路人”，低头笑出了声，从钱包里抽出一张纸币压在了杯子下面，便起了身。

　　厉晟低着头，却一把抓住了他的袖子，

　　那双从来从容不惊的眼里此时竟溢满了眼泪，“阿辞，求你别走......”

　　涂辞轻轻地挣脱开来，摇了摇头，未发一言，只留下了推开门的风铃声。

　　涂辞被“路人”齐栎拉了过去，抬头看了看碧蓝如洗的天空，眯了眯眼，外面果然和天气预报中说的一样，一片晴好。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