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崖》言及

2、我的母亲

　　走在清冷的街道上，我犹豫着回不回家。
　　其实我知道，我与许多人一样，也是一身孤寂。但我不明白为什么他们可以找到解脱的方式，而我却连尝试也不愿就直接的否定。也许是母亲的血统影响了我，也许是父亲心中的母亲影响了我。
　　不愿回到与街道同样清冷的家，我转向妈妈家。
　　一直以来，我心情低落时就会想去妈妈家。虽然妈每月都会来看我，有时一月一次，有时天天见面。妈也说她随时候着我，但我却只能如现在这般站在院子外，搜寻着她的身影，看着她为她的丈夫以及我的弟弟挂心。她发呆的时候我知道她多半是在想我们，但很多人宁愿相信她只是在胡思乱想。
　　时间差不多了，慢慢绕到围墙后。远远的看见黎昂（liam）与他那帮伙伴吵吵闹闹的走来，像足了十三、四岁的初中生。啊……我忘了，他本来就是十三、四岁的初中生，只因他独占了母亲，所以我将他当同龄人看了。唉……他也是我的矛盾处，一个与我有着血缘关系却为我所不愿公开承认的人。是，我不想公开承认他，却又觉得和他很近很近，不同于生死与共的伙伴，也不同于默契十足的死党，连吃喝玩乐的损友都不似，但就是有一种很自然的亲近感。就像现在，看到他和同伴感情颇好，我的嘲笑中似乎夹带着一丝欣慰。黎昂……幸福的臭小子。真想让你和我换位相处，看你小子还能每天笑这样开心，一脸让人想扁的傻样。正准备走出围墙，却看到那小子呆呆地站在围墙外不知在想什么，就连他那帮走远的狐朋狗友与他bye-bye也没能唤醒他。
　　不愿理这呆子，我向另一个方向拐去。还没走出十步就听见一个小声从身后犹豫地传来“呃……大哥！？”紧接着一阵跑步声响起，小弟赶到了我面前，一脸担心我不理他径自走开的样子。
　　叹口气 “不用喊我进去了，我没空。”继而看见一双失望的眼，我转口说“今天刚收到大学入学通知，一时高兴走到了这附近，就过来看看。一会儿还要回去。妈正在忙，不进去了，帮我告诉妈一声，我将要是G大的人了。”
　　“帅呆了！大哥，走，快一点告诉妈，她不知会有多高兴。”
　　黎昂拖起我就向屋里跑，没理会我之前明显的拒绝。也不知有什么好高兴的。进G大读企管是老爸的选择。我的F大保送资格双手奉送给了十几年的损友，听说今年秋天就可以开始他惬意的大学生活了。这原本是我的六年计划，可不知为什么老爸坚持要我读企管，还指定了G大，没得商量，害我几个月没得玩苦啃文科。那即将拥有全新生活的衰人，在我放弃F大保送名额后，轻轻松松的从学校一众尖子生中拿到了F大的名额，并趁着高考的这段空档时间成为我们之中第一个有固定女友的人，好不值呀！
　　“妈，大哥来了，有好消息要宣布！”
　　耳边响起鸡婆的叫声，无聊的瞟他一眼，无意间看见他拖着我的手，这臭小子是不准备活了，上一个和我拖拖拉拉的家伙已被我扁得知道该怎样保持距离了。
　　“让你拖着这么久，你就给我装呆一直拉着，是不是想被揍得看见我就调头？”
　　“啊！我忘记了——怕你又走了——这里应该不会有别人看见的。在外我一定会记得保持距离的……呃……我是想告诉你，这几天就我和妈在家，你不用担心，在这住一晚吧。”这越描越黑的家伙和小时候一样呆。
　　“几年前的玩笑话你还记着？当时是你太小，所以才机会教育你。用脑想一想，不管如何我们是兄弟，为什么不可以亲近。这都不明白，可见你根本就分不清什么是玩笑什么是认真。”我还是很矛盾的，不愿他当众与我套近乎，又想私下与他更亲近。
　　“算了，这么久我也习惯了，以后在外还是维持现况，没外人时‘大哥’随你靠。”
　　“大哥，那你入学注册的时候可以带我去参观学校吗？”
　　什么！？带你去参观学校，一个刚入学的菜鸟还带着一个初中生——我大学不用混了，直接丢脸到姥姥家得了。刚想断了他的妄念，就见妈已走到了门口。
　　“你们在聊什么？快进来，正在准备晚饭，今天有你们喜欢的香菇炖牛腩，洗完手就帮我布桌子吧。”
　　就知道她会来这一手，想留我吃饭从不明说，摆明我就是来白吃白喝似的，想走都显得乔情。哪天大爷不爽，不给她装傻的机会，看她怎么办。今天看在牛肉的面子上，不为难大家。
　　“妈，你先忙吧，我会监督黎昂洗手的。”
　　“干吗监督我？”
　　“你这年龄的小鬼最没理性，什么事没有大人监督就要请警察照顾了。我愿意管，是为你好。你想，你那帮伙伴想要找一个可以出头的大哥都没有，你有一个现成的，还反抗！”
　　“可是现成的只能摆在家里，不能现给别人看，那有什么意义。”
　　臭小子就会点我死穴，真要混一起，你早晚被我整死。“既然想出去现，你就该受管的去洗手，这样才显得自然。”独自走向梳洗间，不理会身后跟来的脚步声。
　　“哥，你不是一直想读F大吗？我还等着你读F大时一起回去看看外公外婆，你不去了吗？”
　　“你怎么知道我要读F大，我又没和你说过。”相信这么重要的事，我不会和没有干涉权的人说的。
　　“去年春天的时候，你不是在妈妈电脑上查找F大保送生资格的吗？你还说外公外婆家的wifi是不是还是那么逊，网络运营商不知道换没换，是不是还是那破DX？”
　　就那一次，老爸在家办公，不想让他有机会插手我的事，才借用了一下妈妈的笔记本，可就泄密给这小子，真划不来。反正老爸不管我是什么打算直接给我定目标，那我还躲他那么辛苦干吗？还让这小子来做梦。
　　“那是同学要的，我也和你做一样的梦，想搭他的顺风车。”这也没骗他，F大的保送资料对那衰人来说，可比□□要值钱多了。
　　“你是要汽泡酒、饮料，还是终于可以来点葡萄酒了？”妈妈喜欢冰酒，但也不讨厌低度饮料酒或葡萄酒。我都喜欢，只是觉得白葡萄酒更适合我。这小子一直想要红葡萄酒，可妈认为他的年龄标准还没有达到。
　　“当然是红葡萄酒。”他站在我身边，从酒柜中选了一瓶50年的红酒。
　　“你确定你有喝的机会？”不是我打击他，妈妈对饮料中酒精的含量是相当注意的。想当年她经常出差时，都能监管到我。所以我对酒精的兴趣也只到葡萄酒而已。
　　“有你在，不用担心，安了！”黎昂操起3个高脚杯，抱着他的酒高兴的步向餐桌。
　　“你们，谁进来帮我端菜上桌？”
　　黎昂站在桌前，很自然的一双眼看向我。
　　“看我干吗？这是你家，自己的事自己解决。”我悠闲的坐在椅子上回瞟他。
　　“妈一定有事要和你说，我去干吗？”
　　“就你知道了。我们有一晚上的时间可以聊，不差这几分钟。”说是这么说，可一想到老妈会私下想谈的，还是不方便让这小子知道。很自动的，我走进厨房。
　　“妈，有什么我能帮你的？”
　　“你现在是假期吧？”
　　“嗯。”
　　“我有事要出国几个星期，你黎叔也有十几天不在省内，小昂就交给你了。”
　　我就说天下没有白吃的牛肉，一碗牛腩和一个大活人，这交易怎么想怎么吃亏，刚想找理由拒绝，妈妈转头看着我：
　　“条件照旧。”
　　“呃……就是按旧有照顾小昂的条件，也还是我吃亏些，你知道他现在长大了。”吃得多用得多，还看得多想得多说得多，我可不想我的事情都被这小子知道，虽然他嘴不松。
　　“小杰，你有半年没和我们在一起了，我希望你们两兄弟不要生疏了。”
　　打亲情牌没用，我早就没亲情了，来点实在的吧：“我也不想呀，这也不是我能决定的。”
　　妈听了我的话，看了我一眼，沉默了，我知道我又黑了她了。
　　“妈，也不是我不想照顾小昂了，只是这个假期是我大学前的最后一个假期，先前大半年我都在发奋考G大，现在好不容易放假，我需要轻松一下以备将来的大学生活。你知道，黎昂很搞事的，我怕太累。”
　　妈看了我一眼：“有什么条件，说吧。”
　　“呵呵，和你说话就是轻松。我还有什么需求嘛……你说呢？”开玩笑，我先开价，就亏了。
　　“小昂的费用你黎叔都包了的，这我们以前就说好了。你就要读大学了，你黎叔早就说了要包一份大礼给你，是车子还是房子，你自己去和他定。小昂这段时间交给你，他的一切时间活动都由你安排，我和你黎叔不插手，你爸那边，你黎叔会搞定的，OK？”
　　条件不错，特别是最后1条，不过离我的期望值还有点点空隙。
　　“我和小昂不住这，也不住爸那，我们住哪你们不能过问。你河东的房子如果我有需要，可以给我借用，时间无限制。”
　　妈皱眉看了看我，没说什么点头了，指了指旁边的清炒蔬菜，这个先端桌上去吧，叫小昂布置桌子。”
　　唉，又是一大盘蔬菜，我们又不是素食动物，我要吃肉，大块的大块的，整坨整坨的。我默默地端着盘子退出了厨房。
　　妈不怎么喜欢在吃饭的时候讨论严肃失味口的问题，一般如果没有什么开味又愉快或有意义的话题，吃饭时，她会安静而专心吃。
　　吃过饭，黎昂帮妈收拾完桌子就回他的房间了。我站在厨房的洗碗池前，默默的洗着我们刚刚制造的脏碗。妈不喜欢用洗碗机，觉得洗碗机的用处不大，也是呀，洗碗机哪有现成的洗碗工的功能好。唉，妈反正不缺免费的苦力。
　　“杰，小昂进门前喊有好消息，是什么？他也没说，害我忘记问了。”妈一边收拾着厨房，一边看了看我。
　　妈，那是你吃饭时不喜欢我们说话，说什么怕食物呛到气管里，不过也可能是小昂那家伙忘性大，屁大点的小孩，一天到晚脑子里也就他自己那点事，哪会记得别人的。
　　“没什么，小昂说的是我进G大的事，今天就是来告诉你这事的。”
　　“你不是想进F大吗？不想去外公外婆那儿看看了？”
　　“想啊，没办法，爸的意思，态度很强硬，我最终妥协了。”
　　“哦，看来你们还进行过一番激烈的斗争咯？”
　　说起这个，我真是有大把大把的苦水要倒，妈你真是太体贴了，提醒了我：“妈，是呀，你都不知道，我去F大是N年前就定好的，当时爸也不反对，还说什么当保送生回老家看看也好。我一直苦学家乡话，了解当地的情况，了解F大的生活环境、住宿条件，连F大图书馆我也去过几次，资料也都收集了好多。爸就一句话，什么理由也不给，只说去G大读书，以后也有机会回老家玩的。G大、F大又不在一个省，一个在东北，一个在西南，你说他这话是有多敷衍呀！”
　　……
　　身后什么声音也没有，我转过头，就见妈妈笑着看着我。
　　“妈，你在嘲笑我吗？”我立即进入战备状态。
　　“你想多了，我不会嘲笑你的。”妈妈笑着摇了摇头。
　　“那你笑什么？”我一定要搞情楚，这是鄙视还是我又娱乐了妈？
　　“没什么。你和你爸还是老样子呀。他要你去G大，应该有他的考量，你如果想知道就找时间向他了解了解，如果不行，需要我去和他谈谈吗？”
　　这不废话吗？当然是需要你帮忙解惑才会吐这么一大堆的，我又不鸡婆“我想不通G大有什么好的？除了名气、师资会好些，可压力也相对更大，什么都是相对的，有好的一面也有坏的一面，为什么非要是G大呢？”
　　“我想G大应该更能开扩你的视野，G大每个专业的强人都多，你进去了，可以有机会和这些人接触，开发一下自己的世界观。你不能总是窝在C市这一片天地，有机会去G市生活也不错，N省还是有机会去的。你爸不想你困在一个地方，想让你多出去走走。”
　　“那也不能那么强硬吧，说明一下不行呀？”
　　“你爸不善言词。”
　　“那他生存得多么吃亏呀。”爸爸内心是强大的，如果不让人知道，谁会了解他。
　　“他不是个外放型的人，他有他自己的处事之道，我不知道这好不好，但我知道他重视的是愿意去用心了解他的人。”妈妈一脸回忆的说。
　　“妈……你……”我不知道该不该问。爸妈的事，我大概明白一点，但具体的详情却不知道。
　　“学校的事已经定了，那去G市生活的事，有什么安排没有？是住校内还是校外？如果住校外，房子定好了吗？去G市生活，有辆车会方便些。你今年暑假会考驾照吧？有喜欢的车吗？”
　　妈显然不想和我谈爸和她之间的事，起码是现在不想和我谈，我真是了解她呀：“是，我等你的支持。”
　　“车子，你去和黎叔定吧，他早就说了你读大学要送你礼物。房子，你定好了我买单。”
　　“车子我不打算接受黎叔的，爸已经答应我考过驾照就送我一辆，我已经有中意的了，帮我谢绝了黎叔吧。房子我自己去租，租金你直接打我卡上吧。”
　　“嗯？租房？我希望你在那边能买一套房，这样以后小昂去G大读书，也可以住那。你读书时我去看你们也有地方住，而且现在是买房的好时机。”
　　“妈，要买房，你自己去定吧，我没想买房，爸也不会同意的。租房就行了。小昂以后还不一定在哪读书，想这么早做什么？”
　　“小昂一定会跟随你去读G大的，他很崇拜你，中学没和你读同一所，他沮丧了好久，这次他不会再错过了。你先租房也行，去了那边安定下来再去看房，如果有合适的，就告诉我，这房子是我自己买的，留给你和小昂的，那是你们自己的空间，你爸和黎叔都无权干涉。你读书时，房子由你自己支配，小昂读书时你们可以同住，彼此有个照映，你毕业了就交给他，等你们都毕业了，就一人一半，如何支配你们两人商议好了就行。房子会登记在你们名下。”
　　“妈……”唉，妈的心思我知道，可是真的不必如此，有时候她这样，我会为难也会心绪波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