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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1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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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底,正是暑意最涨之时。
院子里的芍药争奇斗艳的景象已经淡去,取而代之的是那一株株妖娆似火带刺的红玫瑰肆意灿烂。绿油油的叶子间一朵朵鲜艳的玫瑰竞相开放,惹得人移不开眼。
温娇身着一件淡青色印花缎的长衫,在周围碧绿火红的映衬下,愈发娇艳欲滴,清纯可人。
一头齐肩乌黑的发丝随意的散落着,发尾在理发店烫过了,时髦又漂亮,显得一张巴掌大的白皙脸庞更加精致。掩在发丝里的耳朵坠着两颗水滴状镶钻的耳饰,早晨的阳光撒上去,随着耳饰随着她的动作一闪一闪发着光芒。
她手拿着把长柄竹剪刀立在花圃旁,侧身弯着腰小心翼翼避开刺,去剪着仍有些湿哒哒的玫瑰枝干。
“小姐!你这是在做什么?”梅香还未踏入月牙门,焦急的喊声先传进了温娇的耳朵里。
温娇自顾自地将剪下来的花枝插到石台上摆着的雕花瓷瓶里,头也没抬,“你小些声响,这么大人了说话做事怎么还如此莽撞。”
梅香急匆匆跑进来,两颊的雀斑随着她的说话跳动着,颇有几分俏皮的灵动,她额间布满细汗,着急忙慌道,“小姐你可别训我了,你快跑吧,先生正拿着细柳条在满院里找你呢。”
温娇一听,剪刀慌乱之中脱了手,惊疑地问,“我爸找我干嘛呢?我可不记得我这几天有做过什么让他生气的事情。”
“你忘了吗?今天是你们学校给你发报告单的日子啊。”
温娇想到她惨不忍睹的学业,回过神后,脚下生风便迅速往最近的卧房里跑。一进房间也顾不得换下衣服,她掀开豆绿的薄丝被,飞快地翻身躲了进去。
一双白缎绣花平底鞋被她甩了两下,落在了床榻边。那对精美的耳饰随着她手腕轻轻一甩,在空中划过了一道优美的弧线,随即掉落在梳妆架上,发出一声轻微的脆响。
梅香跟着跑进来收拾。她捡起两只鞋端正地摆到鞋架上,弄成没人穿过的样子,替温娇打掩护。
温娇双手合十对着梅香拜了两下,“好妹妹,等我躲过这一劫,我就带你去影院看你喜欢的电影。”
梅香嘴角噙着笑,还未开口,一声浑厚有力的怒吼声宛如一支利箭嗖的从半开的窗射了进来。
温娇恹恹地阖上双眼。
“温娇!”
温娇的父亲温儒溪气红了脸,拎着柳条气势汹汹地进了院子。
梅香木着张脸,面无表情地迎出去,“先生,小姐不舒服,您找她的时候仔细着点。”
温儒溪名字起的温文儒雅,长相也文质彬彬,即便已步入中年,一张脸也无疲态,看上去也就三十出头。
为在这个家立起威严,他曾经特意蓄过胡子,但半年下来却不满一指节长,反而有些不伦不类,令人忍俊不禁,后来索性都剃掉了,又恢复到现在的温润面相。
温儒溪乍一听说温娇不舒服,熊熊燃烧的怒气不由得被冲淡些。
他站在门外深呼吸几口气,才放轻步伐走了进来。
“娇娇,哪里不舒服?”他手担忧地贴上温娇紧皱的额头,心下一惊,果然滚烫。
温娇蜷缩在被子里,瓮声瓮气地哼哼两声,仿佛不舒服的紧。
“梅香,快去唤张医生来。”
梅香唉了声,迈着小碎步就跑了,只不过出了这个回廊,她就放慢了步伐,慢悠悠地往外面去了。
温儒溪吩咐人打来一盆凉水放在紫檀盆架上,他卷起西服的袖子,将几块雪纺手帕在水里打湿再拧干敷在温娇额头上。
“爸爸,爸爸……”许是被骇人的梦魇缠住了,温娇葱白的手从被里伸出来搭在床边,一上一下的摆动着,嘴里还夹杂着几句惊叫,仿佛她爸就是唯一能够拯救她的天选之人。
温儒溪不禁红了眼眶,坐在床沿握着温娇的手,“娇娇,别吓爸爸。”
温娇抓着她爸的手更用力了些,喊着爸爸的声音也带了哭腔,一直闭着的眼无意识睁开一条细缝看向温爸,泪水顺着眼角滑落下来,看上去更加楚楚可怜,让人怜惜不已。
温爸只觉得一颗心都要碎了,“爸爸不生气了,娇娇你快些好起来吧,”说着想抚着温娇的脊背,谁料竟触碰到一抹滚烫。
温儒溪疑惑地掀开被子,就看见一个被厚重的方块毯包裹着的玻璃瓶正安稳地呆在温娇身后,里面蓄满了热水。
温儒溪眼疾手快地一把将薄被扯开扔到床脚,没等他再次试探温娇额头的温度,刚刚还病着的温娇好似瘦弱的身躯里安装了弹簧,蹭的弹了起来。
她灵巧迅速地躲到墙角,身后用来隔热的垫布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甩了出去,温爸伸出手将其一把捞住。
温爸扫视着她的穿着以及活蹦乱跳的模样,脸顿时黑的如同风雨欲来的暗沉天空,手上的垫布也被扭成了一个怪异的形状。
他咬着牙瞪着躲在角落的温娇,手指气得止不住颤抖,厉声喝道,“温娇,你又装病!”
温娇直视着他,软哒哒地求饶,“你说了不生气的。”
温爸多了解温娇啊,她此刻这样一幅示弱的表现无非是为了迷惑自己,让自己手下留情的。
“一码归一码,你先是成绩不合格,如今又装病欺骗我,我只说不生气,可没说不揍你,所以我今天必须好好替婉娣教训你一顿,让你长些记性。”
婉娣是温娇去世的娘,前些年得病走的。
温娇看见她爸要去捡扔在门外的柳条,心中不禁哀叹一声,天要亡我。
正在焦灼之际,春福来了。
“先生,来客人了。”春福憨厚的声音响起来时,温娇好似看见了一室的春暖花开。
“哪位客人?”温儒溪扯着柳条试探着柔韧度,漫不经心地问了句。
春福挠着脑袋,“不知道,以往未曾来过。不过他说他姓顾,从北平来的。”
温儒溪顿了几秒,转身对着温娇道,“你在房间好好反省,要是我见完客回来发现你偷溜出门,我今晚就打断你的腿。”
话落,边往外急匆匆的走,边整理着自己的袖口。
温娇纳了闷,北平来的客人究竟是谁,她爸居然这样重视这样紧张?
梅香躲在院外看见春福跟在先生身后离开,自己就返身回了温娇的卧房。
“小姐,快把你身上这件长衫换下来吧,刚经历一番磋磨,都压出褶皱来了。”
梅香从衣橱里挑出一套鹅黄长裙和洁白丝袜摆在床上,并给搭配了一双锃亮的小巧漆皮鞋。
“穿的这样好看又不能出门,有什么用。”虽然抱怨着,温娇还是换下了衣服。
“娇娇真好看,娇娇真好看……”沙哑逗趣的叫声从书桌侧上方传了过来。
温娇失笑地走过去,随手拿起一根细长的木棍逗弄起金丝笼里的那只色泽斑斓的鹦鹉。
“金豆,你觉得我漂亮吗?”
金豆是她爸去年送她的生辰礼,本想取个富贵名,她爸嫌太俗气给否决了,最后就定下来金豆这个名儿。
虽说叫金豆,可它脑袋黑秃秃的,乍一看十分呆傻可笑,可等看见那双绿豆小眼眨巴眨巴的时候,就会发现它好像还是挺有灵气的,一点也不呆板。
“漂亮,娇娇最漂亮。”金豆说着十分人性化的话,直逗的温娇发笑。
“我们金豆也是最漂亮的呢。”她拿起挂在一旁的毛刷轻轻地给金豆理着顺滑的毛。
“小姐,用早餐了。”梅香在外面唤了她一声,温娇就给金豆倒了碗水,抬脚去了餐室。
温娇是南方人,除了外表生的柔顺似水,娇俏玲珑,内里无论是脾性抑或是口味,都不像是一般的南方人所具有的。
她无辣不欢,早餐尤爱吃表面浇上一勺红油的皮薄馅足的馄饨。
当温娇坐下时,佣人端上来的却是一杯冒着热气的温牛奶以及夹着法式火腿切片的吐司面包,还有一碟新出蒸笼的桂花糕。
“我不爱吃这个,我要吃葱油饼。”
孙妈在旁眯着眼笑,“先生特意嘱咐过了,今早儿只有这些吃的。”
温娇撇撇嘴,她爸真是个气罐子。
她摆摆手,让人下去了。
一口温牛奶下肚,温娇胃里空荡荡的感觉缓和不少,整个人都舒爽了些。
她咬了口吐司,莫名也觉得味道不错,看来这种早餐以后也可以多尝试一番。
正吃着呢,春福疾步走过来,扶着门框探头向里看,“小姐,先生说让你用完早饭去会客室。”
“去干嘛呀?我又不认识客人。”
春福为难地说,“先生说要介绍客人给你认识。”
“就是那位姓顾的客人吗?”
“是的。”
温娇捏了块桂花糕咬去一个边角,“客人多大年纪?长得好看吗?不好看我可不去。”
“小姐你可别难为我,我只是负责传话的。客人和你差不多的年纪,”春福顿了顿,想形容那位客人的长相,可他毕竟没上过学,那些文绉绉的词说不出来,最后只能说,“和小姐你长得差不多好看。”
说完生怕温娇又说出什么话来,径自跑了。
温娇蹙眉,和我长得差不多?难道这位顾姓客人是男生女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