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阵九州》空空秀

2、第一章 玄家少年

　　（一）

　　夕阳，余辉。

　　少年微微叹了一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迎风坐在这百丈高的悬崖边已经修炼了整整一天，体内真气却依然不见丝毫增长——时光如此虚度，任凭谁都会觉得无助。

　　他的眉宇间开始透出忧伤，虽然竭力想用挺拔的身躯来表达自己的坚强，可那些婆娑的树影却犹如魔鬼干枯的手指一般，毫不怜惜的捏碎了他残存的倔强。

　　“哎，又是如此……”少年敲敲麻木的双腿吃力地站起身，无助的双眼望向已经并不那么刺眼的斜阳……

　　他的名字叫玄晨，玄家村人氏，半年前刚过了15岁的成人式，即将迎来他的首次成人武者试炼。然而不知因何缘故，他的真气在成人式后的这半年中始终不见增长，渐渐地连他自己都将要失去信心……

　　无私的斜阳照耀着断崖，破烂的竹篓随着光线的迁移偷偷隐藏到嶙峋的树荫下……玄晨回过身，若有所思地来到竹篓旁，犹豫了一下背起了它……

　　夕阳开始没入地平线，沿着山间小路，玄晨悠悠地向山下走去……

　　忽然间，远处飘来几个白色身影，追着少年一路狂奔，眼看着即将撞上他的瞬间，却又如雀鸟般越过他的头顶向山下奔去，空气中只留下阵阵的嘲笑声……

　　这几个一闪而过的白色身影乍一看便知俱是习武之人，而且挑衅之意毋庸置疑。可玄晨面对他们的举动却毫无表情，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他们的来去，又或者早已看透他们的把戏……他的脚下没有丝毫的停滞，继续沿着崎岖不平的山路向山下走去。

　　伴着潺潺溪水，过了大约半个时辰，玄晨方才来到山脚之下。

　　一入车马驿道，路边便出现一处休憩小站——小站全凭石头搭建，傍晚醉人的微风顺着石缝吹来，发出好听的“呜呜”响声。

　　玄晨走进石亭，卸下背上的竹篓，从腰间解下已经磨得发亮的水袋。

　　“咕噜——”一口水刚刚入口，先前下山的几个白衣少年便如众星捧月般簇拥着一个蓝衣女子迎面而来。

　　那蓝衣女子长着一副姣好的面容，杏眼樱唇，柳眉高鼻，她的皮肤像婴儿般吹弹可破，秀发如瀑布般顺滑绢逸。及腰长发上还绑着一簇蓝色丝带，上面镶嵌着数颗明晃晃的珍珠。

　　少女的年龄和玄晨相近，也是十六七的模样，一身缎纱做成的长裙不仅很好的衬托出婀娜的身姿，同时也显露出她不俗的家室。

　　“怎么只有这么寥寥几棵？！”蓝衣女子连瞟都没瞟玄晨，径直来到他的竹篓旁扬起佩剑，用剑鞘翻看着里面的草药。

　　和她华美而有格调的外表相比，少女的言行举止中明显透露着骄横无礼。

　　“大小姐，虎子那边也没收着多少，今天怕是会被老爷骂了。”旁边的一个随从望着女子用剑鞘搅动着的竹篓，略显担忧的提醒道。

　　“行了行了，知道了……”被称为大小姐的女子不耐烦的收回手中的长剑，然后一脚踢翻本就破烂不堪的竹篓，掐起腰竖着眉毛对玄晨吼道：“告诉你，玄晨，今天我爹要是嫌我草药摘的不够，明天就有你好看！”

　　说完，女子头也不回带着丫鬟转身离去，余下的几个随从则蜂拥而上，将散落在地的零星药草收入各自携带的随身行囊……当最后一根药草被掠夺后，一个随从又狠狠的将竹篓踢出几丈开外。

　　“小姐，玄晨少爷怎么说也是大老爷家的长子，他那么可怜，我们会不会有些过分？”玄雨婷身边的一个黄衫丫鬟用略带怜悯的口气情不自禁地悄声问道。

　　“你是看玄公子长得帅气，才会觉得他可怜吧？”另一个绿衫丫鬟掩嘴轻笑，面上也是泛着桃红：“若不然，怎不见你替别人说话。”

　　“哼，帅有什么用，再好看也不过是一个皮囊，我怎么会喜欢那种没实力的窝囊废！”玄雨婷仰起头一脸鄙视地回应道：“我以后的夫君必是人中龙、雏中凤，玄晨——他可差得远呢！”

　　“那是，小姐美貌绝伦，秀外慧中，将来的夫君就算不是盖世英雄也必是南州大户，到时我们都可以沾光不少呢……”绿衫丫鬟见主人面露不悦，忙冲着黄衫丫鬟使使眼色，示意她不要再帮玄晨说话，黄衫丫鬟也便只好默低下头，不再做声。

　　见那几个嚣张的身影远去，玄晨这才强压着怒火从怀中掏出父亲送给自己的护身符，轻轻摩挲着发亮而精致的云纹图案，竖起的浓眉渐渐平缓。想起往事，他无奈地摇了摇头，陷入沉思之中……

　　十年前，玄晨的父亲玄志楚作为玄家长子，本来被认为是最有实力的族长候选，极有可能成为继爷爷之后村里出现的第二名橙元武者。然而造化弄人，为了抵御侵犯玄家药林的幻化神兽金鳞狮，玄志楚经脉尽断，如今连走路都必须依靠拐杖。

　　那药林是玄家的命根，在这片南州大陆上，玄家世代培育的极品白霖是南州独有治疗丹药“回天丸”的主要成分，一旦被毁，玄家村的生存意义也将不复存在。

　　当年大战金鳞狮玄晨没有参加，因为那时他才只有六岁，至于当时的情景，也都是从村里的老人口中得知。据说为了抵御金鳞狮，玄家村当时集结了白元武者三百余人，黄元武者八十多人，由橙元武者也就是玄晨的爷爷玄令山带领，在经过整整一夜的大战后终于保住了玄家药林，可是为此付出的代价也极为惨重：大多数武者非死即伤，能自己走回来的不到十人。

　　那一役，玄令山耗尽真气，玄志楚筋脉尽断。虽然最终将金鳞狮内力封住，可是玄志楚却自此再也无法练功，玄氏长家就此没落。如今，玄晨的二叔玄志青后来居上，功法内力在全族中皆为翘楚，方才欺凌玄晨的便是二叔的女儿玄雨婷。

　　俗话说“穷养儿、富养女”，这玄雨婷在衣食无忧的环境下长大，眼界自然比一般人高傲一些。可是随着年龄增长，这高傲渐渐变成了一种嚣张，如今的玄雨婷除了她的父亲和爷爷以外，在村里已经是天不怕地不怕，称得上是玄家村一霸了。

　　玄晨微微叹了一口气，英俊的脸庞浮现出习惯性的忧伤……

　　“这回可真的要换了……”就在玄晨还踌躇于往事时，玄虎拎着被踢飞的竹篓，走进了石亭。

　　玄晨抬起头，看了看玄虎魁梧的身姿，晃了晃脑袋又情不自禁地叹了一口气。

　　“你为何一见我就叹气，莫不是我也招惹了你不成……”玄虎放下竹篓，挨着玄晨的身边坐了下来。

　　“唉，我只是好奇……你说你这一副宽大身板，为何却和我一样会被那野蛮丫头欺负，难不成你有受虐的爱好？”玄晨皱着眉，盯着玄虎的脸故意露出一副不解的神情。

　　“嗯，这个嘛……”玄虎眨了眨眼，脸上不但没有浮现怒气，相反还露出一丝幸福的微笑，轻声回道：“其实你别把她想成是在欺负你，想成是……嗯……想成是你在帮助她，不就好了吗？”

　　“呵呵，你的心可真宽……”见玄虎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玄晨再次恢复忧郁的眼神，转过头望着自己的竹篓继续发呆。

　　“其实，她也挺可怜的，虽然贵为族长之女，不过村里人都怕她怕的要死，估计……估计她也挺孤独的吧……”玄虎并未注意到玄晨若有所思的表情，只管自顾自的言语道。

　　“哦？”听到玄虎的感慨，玄晨不禁瞄了他一眼，当看到那充满遐想的眼神时，不由得再度撇起了嘴。

　　“你这是喜欢上她了吧，我就说你有受虐的爱好！”玄晨毫不留情的戳穿了玄虎的心思，随即又故意叹道：“玄雨婷啊玄雨婷，没想到连我兄弟的心也被你偷走了！”

　　“你说什么呢？没有的事……”玄虎不由自主地傻傻一笑，马上意识到自己失态，急忙否定道。

　　“还说没有，她身边的那些追求者都能从村头排到村尾了，你竟然说她孤独？若不是对她有意，为何要用如此借口为她开脱？”玄晨撇了撇嘴，轻描淡写的继续哼哼着，“她若算得上孤独，那咱俩这孤家寡人的又算什么？隐世吗？”

　　玄虎一时无语，无力反驳玄晨的话也便只好低下头表示默认……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在石亭里又天南地北的调侃了一会儿，见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这才依依不舍地道别，向各自家中走去。

　　沿着村路缓缓挪动着脚步，玄晨的心情再次变得糟糕起来。一天辛苦却没有换来丝毫的收获，换成是谁都不会心情好到哪儿去。

　　玄晨一手拎着破碎的竹篓，另一只手又将护身符掏了出来……

　　据父亲所说，这护身符是当年在抵御金鳞狮时从它下颚处撸下的一块鳞片。幻化金鳞狮虽然全身覆盖鳞甲，却也并非没有命门，这下颚便是最薄弱之处。金鳞狮的下颚本来是光秃秃的没有任何保护，只是不知这通天神兽从哪儿弄到了这么一块怪异的东西，刚好护住这里，最终还是爷爷拼劲毕生功力施展混天印一时束缚住它，父亲抓住那瞬间的机会摘了金鳞狮的命门，才得以最终封印住他。

　　虽然父亲经脉尽碎、心有不甘，可事实已经如此无法改变，于是便决定以此物作为玄氏长家传家护身符，在玄晨成人式的时候交给他传承下来。这东西非同凡响，玄晨每次用手去摩挲它的时候，都能感受到一种无比祥和的宁静，但一想到父亲因它而受到重创，心里又难过的不行。

　　按照玄家村的规矩，村民十五岁后方算成人，之后便可以参加成人武者考试。所以，当玄晨从父亲手中接过这块护身符的时候，心里便暗暗发誓，一定要成为玄家村首屈一指的武者，为父亲、为长家夺回荣誉……

　　不过世事难料，令玄晨万万没想到的是，自五岁开始修炼以来，一直处于领先的他却在成人后的这半年里，不仅没有丝毫进步，甚至开始出现退步，直到沦为同龄人中倒数的几名，他的雄心伟业至此也被这残酷的现实抽打的支离破碎……

　　虽说玄家村只是南州大陆上一个小村落，但因为极品白霖的缘故，村民都有习武护村的意识，和临近的几个村落比起来，玄家村已经算是实力雄厚。作为长家子孙，尽管父亲无法再有任何修为，但玄晨却不甘就此放弃，所以，他比别人更辛苦地修行，当然，面对的打击也比别人更沉重一些……

　　拖着疲惫的身体，玄晨迈进了熟悉的庭院，望着窗纸上父母佝偻的身影，他呆呆的愣在原地，思绪万千。

　　对自己不幸的身世玄晨没有任何怨言，就算父亲在武学上无法再有作为，但在他的心中依然是村里的英雄。

　　爷爷其实也很疼惜父亲，只是为了全村利益只好将个人感情放置一边——这一点，玄晨是理解的。当年二叔提出要继承玄家族长之位时，爷爷也是无力反驳，按照爷爷的话说“志楚已经保护不了大家，以后也只能靠志青担此重任”，所以，玄雨婷的骄傲任性甚至对自己的欺凌讽刺，爷爷一直以来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似乎很希望自己能够反抗，但每次自己都会让他失望，到后来爷爷似乎也就不对他抱有什么期望了。

　　比起爷爷，其实二叔对自己反倒更好一些。记得他刚去二叔家偷学武艺的时候，二叔似乎就发现了自己，不过他并没有说破，甚至在授艺时，还特意提高音量，似乎是为了让在院子外偷听的自己听的更清楚一些，这的确令他很感动。而且，玄雨婷在二叔面前也从来不敢明目张胆的欺负自己，相信二叔私下一定告诫过那个野蛮丫头……只是，自己归根结底属于长家的子孙，考虑到长家的自尊以及父亲的颜面，二叔也的确不适宜收自己为徒。

　　“无论如何，总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玄晨收起护身符，长长的呼了一口气，努力的挤出一个笑容后推开了自家的大门……

　　（二）

　　随着盛夏的临近，玄家村培育的极品白霖也渐渐进入全盛花期，而更值得关注的是，一年一度的成人武者考试也将在花期后不久举行。

　　玄晨和玄虎这段时间依旧每日采药练气，不同的是，由于花期将至，玄晨和玄虎不用再替玄雨婷上山采药，而是改成了在花田劳作。

　　这是玄晨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踏入花田，因为只有成人后的玄家子弟才有资格进入花田。

　　经历了金鳞狮的事件后，为了防止再有恶徒觊觎极品白霖，玄家村在花田周围设置了结界，这结界不但隐藏了花田的气息，就连外观看起来也不过就是一片普通树林。

　　玄晨初一进到花田中，浓密的树林顿时消失不见，展现在眼前的是一片花的海洋……

　　丹青做底，细蕊为伴，极品白霖从外观来看就格外引人瞩目——半个巴掌大的红色花瓣掺杂着青色的点缀，整个花朵都显得格外鲜艳；而那花香，又仿佛恋人的气息，让人久久不愿离去。举目望去，这漫山遍野的花田仿佛看不到边际，玄晨深深地吸了口气，陶醉在这一片花海之中。

　　花田劳作原本是一件十分辛苦的工作，但奇怪的是，在这里呆的越久，玄晨就发感到精力充沛。虽说劳作需要耗费大量的体力，但沐浴在那慑人的花香中，玄晨就好像身上有使不完的力气用不完的劲，体内的真气似乎也开始被源源不断地开发出来。

　　“难道这是极品白霖的作用？”玄晨不止一次地问自己，但看到玄虎汗流浃背的吵着喊着要休息，他便意识到这种现象只出现在自己身上……

　　感受到白霖花对自身的改变，玄晨在劳作之余也不愿离开这里……见其他人都去休息，玄晨便独自盘坐在花田中修炼……浓郁的花香萦绕着他，让玄晨体内的真气开始快速增长……

　　随着内力的不断增加，往日总是郁郁寡欢的玄晨，脸上终于再次浮现笑容——甚至连玄虎也隐隐感受到了他情绪上的变化。对自己的好友玄晨当然不会隐瞒，只不过在他将真气不断增长的事情告诉玄虎后，反倒招惹来玄虎的一番白眼——按照玄虎的猜测，这是玄晨为了让他多干些活，才故意这么说的……

　　好吧，反正玄晨自己也不明白真气增长的真正原因，也就没有过多向他解释。但是玄晨自己知道，修炼不能停……要继续，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