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嘻嘻哈哈》云有鲸

2、鲸落

　　我自深海而来，终将归化于海。我得到了海的眷顾，一生终将奉献于大海，这是来自灵魂深处的呼唤，这是我身为鲸的职责，并不热爱，但却世代守候。因为我续的是大海，也是在续我的生命。

　　我叫京洛，繁锦昌盛的京城的京，洛阳纸贵的洛。我像是一颗烂了芽的种子，空留完好的外壳，实则再培育上个八百千来年也难以发芽，更别提开花结果。因为我是京洛，世界上最后一头纯鲸。

　　我生来不悲不怒，不忧不虑，因为鲸落是鲸赠予世间最美的颜色，清灵而通透，如若染上了别的情感，遗落下的鲸落也会发生改变。而我是这世界最后一头纯鲸，我遗留下的鲸落必将是震惊六界的，那才配得上我京洛的名字。

　　以上都是别人强加给我的人设其实我京洛是这世界上最潇洒的人。

　　闲来无事我会哼着小调唱着小歌，美酒美食都是我的人间乐事，斗鸡斗蝈蝈，无所不能，无所不会。

　　有一天，我遇见了一个比我还潇洒的人，上天入地，抓老鹰，打地鼠，人人夸赞他，人人敬仰他，我很不服气，因为我才是天下第一潇洒。

　　我看着他一步步声名鹊起，平步青云。旁人如若谈起，我大度的点头只淡淡一笑，而后拼尽全力和他干。对着干，吃饭干，斗鸡干，练功干，最后连睡觉也干，本想干掉路纪恩，千算万算没想到自己被干掉……从那以后，我就收回了拿回天下第一潇洒的念头，专心做一头无忧无虑的鲸，我真怕自己再干下去，鲸落的颜色会变得乌漆嘛黑，遗臭万年。

　　于是我从天下第一潇洒变成了天下第一怂，但这并不妨碍我快乐人生，因为我要保持自己，保持本心，保持真挚，我要留下最美的人间鲸落。

　　人生处处是意外，人生处处是陷阱，弱小无助的我无辜受累，被陷害关禁闭，本人秉持着曾经天下第一潇洒的本性，忍受不了无自由，无美酒的日子，我像只蔫了的傻鲸鲸，呆呆地禁闭在房间，整天一动不动的盯着房门。

　　你以为这是屈服了吗？才不是。我这是在偷偷练功提升自我……虽然成效……不显著，但聊胜于无，不能否认我的努力！

　　我以为我的大好年华都要埋葬在这间小破屋里，最终在这无聊至极的地方留下鲸落，没想到……他竟然来了。

　　那日阳光正盛，斜斜的打入了房间，路纪恩推门而入，一身白衣纤尘不染，俊秀的眉峰，黑亮的眼眸，我看着今天的他分外顺眼。

　　他背对阳光，携带着光明朝我一步步靠近，我心中顿时感慨万千，曾经对他的埋怨一下子清了空，我像只挣脱了枷锁的大鲸朝他飞扑过去，紧紧抱住他热泪盈眶，几欲吐言而未出。

　　等我酝酿好了情绪正准备答谢他不计前嫌解难之时，突然听到一阵熟悉的链条交错晃动的声音，我从他的怀里探出头，眼睁睁的看着光明渐渐消逝，黑暗不久来临。

　　等哐的一声，门被重新锁上之时，我看他的眼神变了，彻底变了……敢情是这家伙犯了事恰巧和我关在一处？我的天空又黯淡了下来，我孤独地缩回向他迈出的脚，朝后飞快的退去，闷闷的缩在房间一隅，幻想着清酒、果子酒、美食们，一个眼神都不愿意给他。

　　路纪恩看着说：“你退什么啊？”

　　“白欢喜。”我头也不抬的回道。

　　路纪恩轻笑了声，眼睛里闪着微微的光波。

　　后来相处还算平和，简单舒适，无聊是次要的。慢慢地偏见不断缩小，我心态变得坦然了起来，偶尔呆着无聊也会回他两句。

　　“哎，京洛你待在这里多久了？”

　　我下意识掰开指头算了起来，“也就……七八九十天吧。”

　　“哦~”

　　我抬头看他，黑亮的瞳孔里满是戏弄，我双脸一红，“路纪恩！你又欺负我！”

　　“哪有啊,我很认真的在教你算数的，你看待在这里也挺好的不是，马上就能学会算天数了。”路纪恩长眉一挑满是风情。

　　我不争气的咽了口唾沫，冷哼一声，扭头过去不再理他，我可是堂堂京洛大人，一位优秀的精怪，双眼神通，夜晚如白天皆能视物，只有弱小的凡人才需要分黑夜白天！

　　但即使路纪恩脑子不好，嘴巴欠抽，一切的一切都不能妨碍我天天沉浸美色。

　　哇，长得真好看啊，眼睛细长……切，我也长得不赖的。

　　噻，皮肤好白……打打打，我可是鲸，天天在水里泡澡，当然我最白！

　　矛盾的思想在脑袋里正打的不可开交，坏人的心思暴露了出来。路纪恩趁我不备伸手将我揽进了怀里，我两脑发空，下意识想要挣脱，一不小心捣在了他的肚子上。他痛哼一声，我惊了下低头看去，还没看清就被他强行把头扭了回来，我的脸被他冷不丁的碰了下，一阵奇异的感觉爬上心头，呆愣两秒更加强烈的想跑，他微微叹息，双手紧紧按住我乱动的手。

　　“嘶，别动。”他低低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我鬼使神差的安静了下来。

　　经过那次之后，路纪恩像是吃到了甜头，不再和我争天下第一潇洒，天天抱着我，粘着我，亲近我，我痛并快乐的都承受了下来。

　　那日日头正盛，不知怎么的我就解了禁，我像只许久未出来撒欢的野鲸，一出府门，便涌入进人流。

　　我飞快的狂奔，飞快的，飞快的奔向大海，我太久未浸润海水，身体早已躁动不已，那么干，那么痛，可我结结实实的坚持了大半个月，没有露出一丝破绽。

　　我跃入海洋，眼前却闪出许多气泡，在里面我一眼就看到了路纪恩，看到了士兵手握矛戟，鲜血满地。他的侧脸依旧英俊，眉眼如画，我看着他长剑有序不乱的挥舞着，冷峻的面目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模样，沾在他白衣上的大片鲜血像是罪恶的标志打破了这份美好，我看着他一遍遍倒下又爬起，我的心不受控制的剧烈抖动着，我急急伸手想要去救他。

　　我看着眼前的气泡，脑袋却突然剧烈的疼痛，眼前的一切开始变得模糊变幻，那个曾经在梦里出现过无数次的画面此时又出现在了眼前。

　　一片猩红的海洋在我脑海忽闪忽现，我痴呆的躲在两座焦岩之中，从缝隙中望着泛着鲸鱼尸体的海面，相隔那么远，我似乎仍然能够嗅到一股恶臭朝我袭来，海面上是一群手握长刀的入侵者，面露凶色，见到鲸鱼一旦测得不是纯鲸，不由分说的将其杀害。

　　我双腿无力的跪在地上，忍不住恶心了起来，滚烫的眼泪不加阻拦的往外直流，我狠狠地捶打着头想结束这股头痛。

　　“不是！都是群废物……”

　　“我要的不是这些杂种，我要的是纯鲸！”

　　“……接着给我去找……杀到找出纯鲸为止……”

　　我看着一条条鲸鱼被长刀刺肚，鲜红的血液染透了大海；听见一声声长啸惊天破空，刺痛着我的耳膜。

　　“别杀了……别……杀了！”我的眼睛充斥着怒火，急于毁灭一切，我一遍又一遍的反问着,“为什么！为什么要杀他们！你们该死……是你们该死！”

　　我翻浆的怒火将心智燃烧，四海掀起巨浪，将整个镇子冲刷殆尽。无尽的波涛携带着满腔的怨恨，汹涌的海水渐渐将罪恶淹没，我的本体受着无尽的煎熬，像刀片凌迟，我忍着疼痛找到了路纪恩。

　　我把他拉进怀里，他的气息很弱，我感受到了生命的消逝，我有些害怕的捏着他的手，满腔的话语，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他唇微动。我连忙低下头靠近，“京洛，去大海，要回家……”

　　我眼泪滴滴下落，我哪里还有家？我蹭了蹭他渐凉的额头，低头回应：“那你要等我，我们一起回家……好吗？”

　　我不知抱着他呆坐在地上多久，直到冰凉的海水将我完全浸没，我看着怀里的路纪恩伸手擦掉早已干涸的血迹，低下头轻轻在他唇上印下了一个轻轻的吻。

　　我将他平放在地上，从海水中一跃而起，看着满目荒凉发着呆，我感觉衣摆一紧，被一只小手死死拽着，看着小孩子的脸我突然记起年少的路纪恩，腮红齿白，明目如月，“要做一个快乐善良的傻鲸鲸……”

　　我弯腰将孩子抱起，将他放在了一片屋檐之上，抬手抹去他脸上的泪痕，“乖，不要哭了……要做一个快乐善良的人。”

　　我转身跃入海里，一声长啸带着这世间的罪恶化为了尘埃。

　　惊涛的海水停止了流动，倒回了大海，一切恢复了原来的美好。

　　我很不甘心，我还想见他。

　　于是我的鲸落遗留在了他的方圆十里，我在隐藏在鲸落之中，感受到他微微的气息和淡淡的声音。

　　我似乎听到了他逗我开心的笑语声，又听到了那天解除监禁时的那句,“京洛……别回头，要回家。”

　　那一天他到了高山之上，白衣飘飘，立于风中，静静的凝望着远方。山脚下有人经过惊呼，“看啊，那山好美，清灵而通透，这山上种的是什么树啊！”

　　听着我在心里悄悄得意，我的鲸落只留在他的步下，可惜他不辨五色看不到我送他的礼物，只站在高山远望我曾游玩的大海，并未察觉我一直伴在他的他的左右。

　　我微微叹息，鲸落的颜色慢慢变浅，蓦然间他似乎听到了我的声音，他转头四顾，“京洛！是你回来了吗？”

　　我不能回答他，只将漫山的鲸落染成了红色，知道他不能看见，我呼起一颗石子轻轻敲了下他的背。

　　鲸落是对大海最好的回报，而我偏偏任性，只想将美好独留给他。

　　那天，红色的鲸落漫山遍野，只留身着白衣的男子立于高山之上，痴痴傻笑，痴痴地叫着一个人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