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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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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家淮扬菜做得极好的程厨子今日忙了半晌。几个帮厨的老妈子也丝毫不敢怠慢,直到蒸炒炖焖冷热各色菜肴都已装盘待呈,众人才歇了口气。
程厨子端起从不离身的小酒壶,就着壶嘴酽酽地啜了一口,绍兴花雕的浓香便顺着喉咙一路蔓延到心里去。兴致不由高了几分,笑道:“老爷有多久没像这样摆设宴席了?除了几处节日,再不——少爷从外边回来。今日倒是难得的。”
旁边的刘妈接话道:“那是的。老爷在外头的千金现今回来了,还能不好好招待招待?”
众人释然。然又不甘心,接着问:“听说这个千金是老爷在外面跟个长三堂子的姨娘生的,如今就这么住进来了,太太就没有一点言语?”
阔眼细眉的姚妈见这般问,立时敛拢了眉毛低声道:“怎么会没有言语?据说太太为这事,不知跟老爷怄了多少气。今天早上遇见同喜,还说太太为了中午的宴席气得胃疼,吩咐厨房熬点红枣粳米粥给太太呢。”
众人“哦”了一声,各自唏嘘。
正在歇着,前面沈妈一叠声走进来:“要开席了!各色菜肴先端出去!程师傅,准备着点心备用!”
众人立即忙碌起来,掩下话头不提。
易兰颜走进客厅,立时有小丫头打起门帘,笑道:“兰小姐到了!”
老妈子们正来回穿梭忙着上菜,易之徵坐在上首的位置喝着茶。易兰颜环顾四座,见易蝶心和一个姨娘已经到了,坐在侧座低声说笑。看到她,蝶心挤着眼对她笑了一下。易兰颜会意,轻轻颔首打了个照面。遂走到之徵面前,低低地叫了一声:“爹。”
之徵闻言,甚是欣慰,乃说道:“坐。”
易兰颜顺从地在他右手边坐了下来。之徵放下茶杯,指着姨娘道:“这是你周姨娘。”见兰颜行过礼,又指了蝶心道:“这是蝶心,算来是你妹妹。日后姊妹俩个要相互担待担待。”两人忙又站起身来,互相行礼见过。
之徵又问道:“太太和绍白怎么还不见来?”
沈妈忙上前来回道:“太太今天一大早就说身体不适宜,嘱咐厨房熬了点粥。这会子怕是不过来吃饭了。少爷刚才说是在帐房,这就来了。”
之徵见如此说,不由得哼了一声:“今日一家人好好的吃顿饭,她怎么又病了?”
周姨娘见状,忙赔笑道:“今天早上去看太太,的确是胃病又犯了,这会子不舒服,就算了。何必又让她拖着个病身子过来?也不过是应个景罢了。”
之徵道:“虽是这么着,总得露个面儿。沈妈,去请了她来!”
沈妈忙答应着,一路去了。
蝶心正要跟兰颜说说话,见父亲动了气,连周姨娘也劝不动的,不便再开口。一时间整个屋子寂然无声,只有老妈子丫头布置杯著的脆响。
正在默然间,外面丫头忽然打起帘子,道:“少爷来了!”
语音未落,绍白已穿过玄关,走进屋来。
那绍白不过二十来岁年纪,也是个风流倜傥的人物。只因年轻荒唐的缘故,一双水泡眼里总流转着些滟滟风光。那双眼晴在屋里人身上溜了一圈,停在了易兰颜的身上。他便带着促狭的笑意飞快地把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兰颜只觉得这笑意夹带着无数窥探嘲弄的刀锋,把人裹得密不透风,登时令她透不过气来。正在局促不安,绍白已把眼神越过了她,径直走到之徵身边,叫道:“父亲。”
之徵余怒未息,问道:“今早去看你母亲,她又不适宜了?”
绍白却出乎意料地笑了一笑,在旁边的空座上坐下来,慢悠悠的给自己倒了杯茶:“父亲也不是不知道,母亲……她那个毛病,又不是一两天了。”
之徵沉默片刻,道:“她这个病也犯得忒不是时候!昨天还好好的,今天说病就病了。早知如此,就该提前招呼一声,也省得大家干坐在这里等她。”
周姨娘听到这话,起身接过青花茶壶,浅浅的替他添上了茶,笑道:“老爷这话也不无道理。只是人要生病,这哪是提前能预料到的?况且沈妈也已经去叫了。今日一家人热热闹闹吃顿饭,当着孩子们的面,也犯不着生这么大的气。”
之徵听她这么说,这才缓和了颜色道:“既这么着,我们先动著,等她慢来便罢了。”
众人听说,只得依次坐下,拿起了筷子。
刚要开席,小丫头在门口脆生生地叫道:“太太来了!”
众人抬眼去看,沈妈已打起帘子,搀着易太太走了进来。
见太太来了,众人忙放下了筷子。周姨娘和蝶心起身扶过易太太坐到了之徵下首。易太太身穿宝蓝品缎家常袄,恹恹坐了下来,看到满桌菜肴,倒淡淡一笑:“今日的菜品倒是丰富。”
周姨娘端过小碗笑道:“太太,我替你舀点清淡的蟹粉狮子头,对理胃养气是好的。”
易太太却皱了皱眉头:“油腻腻的,谁吃这个!”转头吩咐道:“沈妈,去叫费妈把早上熬的那个粥拿过来,再剥两个皮蛋给我下饭。”
沈妈答应着去了。
周姨娘倒落了个尴尬,手僵在半空中。
之徵瞥了太太一眼,和颜对姨娘道:“你坐下吧,今天不必如此多礼。”
周姨娘答应着,对老爷感激地笑了一笑,坐下了。
之徵开口道:“今日开席,是赶上颜儿回来了,绍白也正好在家,一家人也算凑得团圆。常言道:家和万事兴。一家人就该是一家人的样子。以后,再有哪个婆子丫头唆使主子生非惹事,定不轻饶!”
老妈子丫头远远地站了一地,听到这话,都低了头不敢做声。费妈端着盛了粥和肉松皮蛋的托盘,不敢上前来。
之徵瞟了一眼太太,见她蹙眉无语,这才缓和了语气:“开饭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