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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蓝颜祸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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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长时间蔡沉都没有回来,《富士山下》一唱完,王小明就假笑着面对大家的夸奖说着“没有没有,我唱的很烂,哪里哪里”,然后下一个人点了万恶的周格泰导演的MV巨长无比的《童话》,我觉得我有必要出门去躲避一下。
结果我和王小明一起站起来,两个人尴尬地对视了一下,又被众人注目了一下,他一把拉住我的袖子把我拽出了包房,我又折回去拿了自己的羽绒服,因为门外有点冷——一整套动作完成,第二次走出包房的时候,《童话》的片头MV还没有结束,那位哥们拿着话筒已经有一分钟了。
周格泰的MV一直很彪悍,人就应该这么活着,活得有个性有自我有标签,让别人一看到某样东西就能自然而然地想起,“靠,一定是他”。
王小明看着我披上羽绒服,眼神很怨念。我边穿边问,“你拉我出来干嘛?”
“不是你自己要出来吗?”
“我只是站起来伸个懒腰。”
王小明眯着眼睛怒视我,某些女人生气地眯起眼睛会自然地散发一种猫咪一样危险而风情的妖娆气息。
王小明不是某些女人,所以看起来充其量是大脸猫。
“好吧好吧,我只是要上厕所,”我摆摆手不想跟他在这件问题上面纠缠,“那你拉我出来,是陪我上厕所?拜托我上初中之后就不再拉人陪我上厕所了,闺蜜也不行。”
“我陪你走到厕所那里,然后我们分别进各自改进的门。”王小明严肃认真地说,然后眼神就不自觉地飘向了我身后。
我回头,看到走廊尽头一个穿着黑色毛衣的挺拔身影,此刻正靠在墙壁上面打电话,两秒钟后挂断电话捶了墙壁一拳,拐弯朝大厅的方向去了。
“原来蔡沉不是去上厕所啊,那你还去厕所吗?”
“他上不上厕所跟我有什么关系?”
王小明每次心虚的时候都会表现得特别特别稳重而一本正经。比如此刻。
虽然我跟他是亲密姐妹,也是最好的朋友,但是这并不代表我有权利在他面前说话没深没浅。有些话可以开玩笑,有些话不可以。
比如当我们在网上一起翻猎人的漫画的时候,他fan团长,我fan伊耳谜,我当时表示强烈支持他穿越进去,如果看到西索对团长有任何企图一定要舍身把这对CP拆掉,这样,他得到了团长,而我得到了西伊的完美CP,王小明也强烈点头表示同意,他说西索会把团长蹂躏死的,他舍不得。这样的玩笑在我们之间是多么自然啊,自然到了我几乎忘记了,王小明从来没说过他喜欢男人,但朋友间的默认是脆弱而不算数的,如果我不识好歹,就会轻易伤了他。
团长可以花痴,蔡沉不可以。
我点头,说,好,陪我上厕所吧。
他都没有跳脚鬼叫说你这个死女人谁陪你上厕所,而是点点头跟我朝走廊的另一端走过去。有种奇怪的气氛一点点滋生,一口一口地吞噬着我们之间的默契。
“你信不信,等我上完厕所、洗手、烘干、对着镜子梳头发,然后再回去,《童话》一定还没唱完。”
王小明没有接茬。
我转身进了洗手间。洗手台的镜子前一个把烟熏妆画得像大熊猫的女人正对着镜子认真描着唇线,等了一分钟才有人从里面出来。其实我一直怨念,女洗手间的合理设计应该是男洗手间的两倍大才对。
门上有很多乱七八糟的涂鸦,各种寻求刺激的酒吧和俱乐部挂出的暧昧广告语,还有写圆珠笔记号笔的留言。
“我那么爱他,那么爱他,为什么还会伤得这样深?夜夜哭得枕头湿透。”
“女人要对自己好一点,你越爱他,他越不在意你。”
“抱抱,我和你一样,他不理我,我偏喜欢他,好像我喜欢他就是因为他不理我。”
“古人云,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不如立刻觉醒,臭着他,他就会转过头来追你了。”
原来厕所里面也有BBS啊,真是叹为观止。我挑了这个盖楼盖得最高的,寻思着要不要也回复一句什么,结果才想起来自己身上没有笔。
对啊,真是绝了,她们上厕所的时候居然带着笔,太彪悍了。
我走出洗手间的时候那位美女还没有画完。路过我们包房的时候透过门上面的小窗子往里面望了一眼,果然,童话还没有唱完,而王小明不在包房里面。
我不相信一个男人上厕所比女人都慢。
我越过我们包房,直接朝大厅走过去。
我在转弯处探出头,王小明在大厅柱子后面探着头,而蔡沉在大门口站着低头看手机,斜倚着门口的墙壁,深V领的黑色毛衣领口处隐隐约约透出两根脆生生的锁骨,皮肤雪白雪白的,一切一切都昭示着我们已经进入了男色时代。
我们三个的姿势用古话来说就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王小明单腿站着,右脚后撤脚尖点地,整个身子贴在柱子上面,明明是非常舒适惬意的姿势,只不过他的喉结总是在动——紧张过度,每5秒钟咽一次口水。
我离他这么近,他居然看不到我。恋爱中的人果然都是瞎子。
然后王小明行动了,他朝蔡沉走过去,左脚裤脚陷进了运动鞋里面,右脚裤腿起了静电贴在腿上,脚踝处露出一小截绿色毛裤和白袜子。他下午一定睡觉了,睡觉的时候一定是左侧卧——从头发上面判断。
他一步步靠近蔡沉,那个场面,让我想起了一个词,暴殄天物。这个成语的左数第二个字是我在高三的时候才认识的,语文选择题血淋淋的教训。
在干吗,怎么不进去唱歌?
太闷了,出来透透气。
我也觉得很闷啊。
不过你唱歌真是好听啊。
是吗?哪有啊随便乱唱的,粤语发音都不准的……
我在一边模拟着他们的对话,而且我敢担保准确率高达80%。虽然我不知道蔡沉和王小明有多熟悉,但即使很熟悉很熟悉,顶多也就是在刚才那几个短句中插入“靠”或者“真他妈”等等来显示男人之间的亲密无间。
大厅里面那么冷,我看着蔡沉白白的锁骨,打了一个寒战,然后一步一步走回包房。
现在在唱的歌是《第一次》。今天是周格泰之日吗?我要是会长就把点歌的人轰出去。唱K最忌讳这种拖沓没气氛的MV,按小时计价,这种歌一首拖垮两首。
我在包房里面坐了很久,王小明没有说错,我和他们这些男生都属于长得让人很松弛的类型。我没有必要紧张,反正蔡沉不在。站起身点了一首王菲的《四月雪》。我没有跑调,但是也没唱出天籁之音。
“当个人的往事/忽然失去重量/ 就拥有坚强的力量”
“脸色放在一旁/内心反而宽广”
我从来都没有想过,心结竟然会以这种方式打开。
很多事情,我一直以为我在乎,在乎得不得了,但是今天却发现,我好像没有自己预料得那么在意和紧张,反而是其他的事情让我觉得更重要。
就像我刚才站在拐角,感觉到的更多并不是自己喜欢的男生被别人接近而带来的恐慌和妒忌。
我居然觉得很悲哀,很心疼。
王小明浑身上下的打扮都土得掉渣,头发很久没剪,橙色圆领衫还是上次我们俩一起被乒乓球课的老师逼迫着参加冬季万人长跑的时候得到的纪念品,上面用“彩虹体”写了一堆标语,他站在蔡沉身边,笑得如此甜美而用力,跟我见到过的任何时候的王小明都不同,此刻的他没有猥琐没有闲适,我敢打赌如果他有尾巴,现在一定摇得正欢。
我猜,他穿越进猎人里面见到团长也就是这幅样子了,除非是灵魂穿越给他个好皮相,否则,他今生是无法与西索抗衡了。
如果蔡沉这时候施舍性地抚摸抚摸他的头,像抚摸一只小宠物一样,那么我不会觉得那副场景有任何的别扭。
对的,就是一只乞怜的小宠物。
也许我太过臆断了。我也不想这样看待我自己最好的朋友。所以有种很无力的悲凉丝丝满溢在心间。我颓然垂下手,然后慢慢走回到包厢去。几个没有关好门的包厢里面有人正鬼哭狼嚎地吼着死了都要爱。
有些东西比爱情更重要吧,比如好好活着,有尊严地活着,哪怕烫了难看的锡纸烫和露出了半截毛裤。
“我们有什么资格说悲伤”。
我想我免疫了。
最终王小明还是自己回来的,他重新坐回到我身边。因为我没有问他去哪里了,他反倒很不好意思起来,笑着问,“怎么不唱歌啊?”
“唱了,《四月雪》。”我说。
“哦,我喜欢那首歌的。”
“刚才在厕所看到好玩的东西。”屏幕上面周传雄皱着眉头闭着眼睛无限深情地唱着“寂寞沙洲我该思念谁”,我觉得很无聊,更无聊的是我发现我不知道应该怎么跟王小明说话,好像突然窥探到了朋友的一个大秘密,却还要一边看着他在你面前扮演若无其事一边紧锣密鼓地配合他出演天下太平——我有点手足无措。
“什么啊什么啊?”他重新表现出来那种八卦的笑容。
“就是无聊的涂鸦啊,”我把那个层层留言的“妻不如妾”给他讲了一遍,本以为他会笑,结果看到的却是他略带不安一本正经地对我说,“我觉得,别人偷不到你,你虽然收获了别人的念念不忘,可实际上你也什么都不曾得到,这算是双输吧,为什么总是有人把那种无谓的输赢看得那么重呢?”
我愣了愣,“一味付出很傻的,爱的时候觉得无所谓只要我对得起自己的内心就好,一旦有天不爱了,想起来多后悔啊,把自己的爱捧出去让别人践踏。”
“爱了就是爱了,表面争那个面子多无聊。”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我们的对话有些向辩论会发展的趋势,而且隐隐的有那么几分火药味。
“很多时候形式真的很重要,会影响内容的。保留一点面子,对方才会尊重你。”
我说完才发现,我好像不自觉地在劝他。
“无聊。这种想法很无聊。”
我惊奇地侧过头看他。他盯着屏幕,脸上蓝莹莹的光芒忽明忽灭。
我安静地沉默了一会儿,那不善的语气让我很不开心。
“你怎么现在才回来?”我问。
“大便去了。”
靠。我坐直了身子,笑,“王小明,大厅里面是不可以随地大小便的。”
王小明不自然地咽了一下口水然后坐正了身子,“后来我嫌闷得慌,就跑去看大厅透透气,碰见蔡沉了。
是嘛。我冷笑,没有再说什么。
大约五六分钟过后,王小明面对我们之间尴尬的沉默,终于轻轻地开口说,“其实,我知道你跟蔡沉关系不好,所以不想表现得跟他很熟悉。我是怕你尴尬。”
我告诉自己,冷静,冷静。愤怒的小火苗在心里面烧的旺盛,我仍然装作很诧异的样子,问,“谁说我跟他关系不好?只是不熟悉罢了。”
王小明低下头,“哦,那当我没说。”
我靠,我最他妈讨厌别人说一半留一半,明明恶果都种下了,偏偏装作很无辜的样子说,啊,我错了,当我没说。
“你说了。”我一字一顿地说,“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
王小明过了很久才说,“你跟他表白过,还去破坏他和……”
“够了,我告诉你我没有,谁跟你说的这些?!”
我声音有些大,即使包厢里面“闭上双眼头难过也不敢回”吼得再大声,仍然有几个人诧异地回头看我们俩。
“你别激动,我也只是道听途说,所以我才想避免……”
“避免什么?那你干嘛把我拉来K歌?你刚才不是说怕我遇见他尴尬吗?”我火力全开,把一屋子的人都震慑傻了。
王小明,你真行。有句话在我的胸口翻腾了很久,我还是没有办法把它说出来。
王小明,你喜欢蔡沉吧?
可是我没说。我要冷静,互相伤害是不对的,我拼命地告诉自己。拎起羽绒服,我几步跨出包厢。站起来的时候感觉到王小明伸手拉了一下我衣服的下摆,然而力气太微弱,显示出他十足的犹豫。
在门口刚好碰到蔡沉。他正玩着手机的翻盖,打开,合上,打开,再合上……
“依恋,你怎么……要走了吗?”
我笑着看向他,“要你管?你他妈就是一祸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