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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旧时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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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重新行驶,车内两人并未说话,一时只能听到外面车轮子的声音,那五名黑衣侍卫走路是没有脚步声的。
不过在宫吹听来,是四道轻飘飘的脚步声,另一道较为拖沓沉缓,是刚刚喊自己小心的那名受伤侍卫。
白衣人手中执一本书,余光却在宫吹身上,见宫吹似在沉思,便没有出言打扰。
马车行至城门处,白衣人开口问道:“公子欲去往城中何处?”
此时他正注视着宫吹,一双桃花眼含笑,眼尾狭长上扬,眸中似盈秋水,薄唇带着一抹艳色微微勾起,车窗透进的光在他脸上勾勒着阴影起伏,本就白皙如玉的皮肤此时更胜料峭春雪,微微泛着光,差点亮瞎宫吹的眼。
宫吹注意到他的眼睛是极浅淡的琥珀色,晨光(请别忘了这是早上啊喂)从侧面投进他其中一边眼瞳,看着像泛着冷光。明明相隔不远,宫吹却觉得白衣人极为遥远且不好接近。
约莫隔着星河。
神游不过几息,宫吹心神微荡,依然瘫着一张脸答道:“福来客栈。”
白衣人便以为是送他到那里,不想宫吹随即说道:“前方即可,有劳。”
语罢,车子已进了城门。
宫吹便向他告辞,白衣人想要说什么,最终却没开口。
宫吹离开后,白衣人却看到一个铁牌正静静地躺在宫吹坐过的位置。
白衣人拿起一看,上头刻着一个大大的承字,又看了看背面印着的“七”,许久才露出了笑容,不像方才那般颇具距离感,更像春日细雨洇花,浅淡却足以晃人心神。
宫吹在客栈带了少得可怜的包袱便去了承王府。
门口站着的依然是昨日看着昏昏欲睡的张伯非秦盛两人。秦盛昨日在张伯非口中已经得知宫吹几招就把陈昊睿击下比试台。虽说这其中也许有张伯非夸大事实以及陈昊睿未尽全力的原因。
今日见到宫吹时,他的眼中带了认真,心底还暗暗打算有机会亲自试试这家伙的身手。
张伯非向宫吹挥手招呼道:“这么晚才来啊,叮铃早前还嚷着要和你吃早饭。”叮铃是昨日那位记录的少女,不过宫吹显然不知道。
只见他瘫着的一张脸罕见地带了疑惑,问道:“谁?”
张伯非闻言顿了顿,他明明记得昨日叮铃有向他介绍过自己。又看了看宫吹,见他眼中带着疑惑,好吧,看来是不记得了。
张伯非只好耐心地告诉他叮铃是谁,又想到宫吹应该也不记得其他人了,只好又跟他提了陈昊睿等人。
见他一脸恍然大悟,张伯非面带绝望地说道:“我旁边这位是……”
宫吹打断他:“秦盛,你是张伯非。”
两人惊讶地看着他,心中竟隐隐冒出荣幸之感。
依然是张伯非带宫吹,不过却不是去练武场。
一路上只遇到些宫人,亦或是小厮,却也十分安静。
未及午中,绿荫掩映下却不闻蝉鸣,只有间或几声婉转鸟鸣,伴着隐约的潺潺流水声,亭台楼阁,青瓦飞檐,雕梁画柱,富丽堂皇中无不透着诗情画意。
两人七拐八拐来到一个青石板铺就的院子,从高阔的圆拱门进入,院子十分宽敞,空地另一头是一片灌木与高树连成的绿荫,宫吹走近才看到后方的一排厢房。
厢房前的木质长廊延伸出了院墙与另外的院子相通。
张伯非昨日看过铁牌上刻着的七,便带着宫吹径直走到一间房门前,铜锁上果然也刻着“七”。
进去便看到一张木桌,上头摆了茶具,另一侧是里间,入目只有一张床,一个木柜,床的旁边是屏风,无甚花纹。
房间不算大,能看出已经被打扫过,窗子敞开着,,空气中有一股淡淡的檀香,一室明净,悦人心神。
“还成不?”张伯非问他。
这比他以前住得好多了,“嗯。”宫吹淡淡点头。
张伯非带他来到柜子前,打开柜门,里头整齐叠放着黑色的衣物以及被褥。
“一会儿换上,我带你去练武场。”说罢让宫吹先收拾好自己的东西便要离开。
见宫吹要送他,张伯飞连忙摆摆手表示不用送,又说道:“对了,我就在你隔壁的六号,陈昊睿在一号……”张伯非又想起这老弟似乎不见得记住了陈昊睿,想着时间长了他自己也会知道这些,便只说道:“叫我大非就好。”这才离去。
宫吹把自己不多的行李整理好放进柜子里,又拿出柜子中的黑衣换上,这才开始打量房间的各个角落。
之后无事可做,宫吹便坐在床上开始运功。
宫吹的武功讲究快,以及精狠。或者说,重阳阁的杀手们大多如此,内力强悍,没有多余的招式,能取人性命即可。
他们会优先考虑是否能够击杀对方,而不是怎样避开对方的攻击,即使刀锋近在咫尺。
因为他们从小就是在与同伴的厮杀中长大,活下来就是万幸,更不会在意自身是否会受伤。
在这样环境下长大的大多只能成为冷酷无情的杀人机器,情感极度淡薄,没有道德感,像宫吹这般依然心怀怜悯的人是绝无仅有的。
而白鹤云这种的又是另一种极端。
宫吹眼睫微颤,不知为何,脑海中突然闪过今早马车上那位的脸,模模糊糊的,像是隔了一层薄雾。
一边是刀光剑影,血流成河,一边又是轻烟弥漫,白衣晃动。
耳边好似有人低声轻语,逐渐清晰——
“饶饶了我吧……你要什么我都给你!”衣服华贵的中年男人躺在地上不住地颤声求饶,涕泗横流,狼狈至极,非但不让人心生同情,反而惹人厌烦。
他惊恐地看着那人一步一步走向自己,然后挥刀,刀落下时,似乎还能看到中年男人那滚到一旁的头颅嘴唇还在喃喃,约莫是在说着求饶的话。他的双眼瞪得极大,如铜铃一般,眼珠似是随时都要脱眶而出。
宫吹转头看向不远处的柜子,柜门并未完全关上,透过缝隙,宫吹看到一只眼珠紧紧地看向这边,带着惊恐,更多的是空洞。
那是中年男人十二三岁的独子。
不知为何会深夜躲在父亲的柜中。
中年男人是京城的一个富商,家中侍妾众多,正妻早已亡故,只一名独子。
雇杀手的是富商那位亡妻的妹妹。
当时宫吹十五岁,刚刚成为重阳阁的杀手,这是他的第一个任务。
宫吹已经不记得那富商的名字,更不记得富商与亡妻以及亡妻妹妹之间有什么故事,只偶尔夜半醒来,看着紧闭的柜门,像是透过柜门,又撞进了那个空洞的眼眸中。
宫吹缓缓睁开双眼,张伯非正好敲门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