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独自清》初夏啊

2、第 2 章

　　万千星斗闪烁着明明灭灭的光芒，似无数的银色珍珠，密密麻麻的镶嵌在深黑色的夜幕上。银河像是一条散发着淡淡白光的绸带横跨繁星密布的天。月光柔柔的洒落，抚过两个小小的身影，将他们的影子拉的很长很长。

　　上城区...应该是往这边走的吧？顾青山这样想着。他还记得，他在很小的时候父亲带他去过一次，那时他的父母亲还很恩爱，从来不见他们吵架，家庭也很和睦。那还是自己过生日的一天，家里虽然贫苦，但母亲仍然为自己买了一个很大的生日蛋糕。吃过蛋糕，父亲一定要带自己去见识一下上层社会的人们所生活的环境。只记得那天他们走了好远好远，远到周围破败的，低矮的房屋变成一排排的高楼大厦。霓虹灯绚丽的闪耀着，与最初的昏昏暗暗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那时的他惊讶的喊着:“爸爸，这太神奇了！这不会是你变的魔术吧？就这样一直走，房子会变高，地方会变大，灯光会变的更加明亮。是你特意给我的惊喜吗？这个礼物我太喜欢了！”父亲笑了，一向粗犷的脸上竟是泛起了淡淡的苦涩，在微风的吹拂下又显得有些柔和。他揉了揉顾青山的头:“是啊，只要一直走下去，一切都会变好的。可惜我已经走不了太远了，你一定要比我走的更远才好。”那时的顾青山并没有读懂他父亲眼中的苦涩，他沉迷于眼前华贵美丽的景色，憧憬着富人的生活，真美啊。

　　思绪渐渐向远方飘去，脑海中却倏然间闪过父母惨死的样子:黑漆漆的房屋，流淌在地上已经有些泛黑的深红色的血，父亲空洞无神的双眼，母亲披散下来的脏污杂乱的头发和那盏永远都不会再次亮起的灯。

　　顾青山的心里一阵抽痛，虽然他的父母后来变得很暴虐，但他还是贪恋他们偶尔展示出的温柔。

　　一定要查清父母惨死的真相，手刃仇人。他在心中默默发誓，双手不自觉的握紧，引得身边人一声痛呼。他侧头看去，身边的这个奶娃娃他的母亲同样的也离开了他，不自觉的生出些同病相怜之感。

　　“哥哥，你不用担心我会走丢，我很乖的。”阿清奶声奶气的说。他学着顾青山的样子紧紧的回握住他的手，紧握的双手出汗以后很不舒服，但他们依旧不愿意松开半分，从刚开始就乖巧的跟随着他的脚步，一副全身心信任的样子。阿清的转变着实是太快了，这不禁让顾青山起了逗弄的心思。

　　他轻轻笑了:“你就不怕我把你拐走吗？像你这样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应该能买不少钱。”“不怕”阿清歪了歪头“刚才是哥哥救了我，又长得这么好看，和围堵我的那些凶凶的人不一样，妈妈说过，长得好看的人心肠都不会坏，我相信哥哥！”

　　“我相信哥哥”，看似随意的一句话，却尽显一个小孩子的真心。顾青山微怔，从来没有人这样跟他说过这样的话。一直以来，身边的人对他或无视，或厌恶和嫉妒，就连父母对他都是喜怒无常的，只有一个刘婆婆会真心待他好。而“信任”这个似乎对他来说还是很遥远的词汇更是只在书上看到过。而现在，却被一个刚认识不久的小孩如此轻易的说了出来。原来，被人信任的感觉，是这样的吗？这种感觉还不错嘛。

　　这是他人生中的第一份信任，可不能辜负了。顾青山如是想着。于是，他低下头，努力回想着当时父亲带他走过的路，却依旧是模模糊糊的，没有什么结果。仿佛是那久远记忆深处的美好的闪着耀眼光泽的碎片，一个一个从他眼前飘忽而过，却零零碎碎的不能拼凑完整。

　　他只记得要走很远很远。

　　很远很远吗？

　　顾青山向他们的前方看去。过去的下城区夜晚非常热闹，还有一个非常大的夜市很多中城区的人也会来这消费。可下城区的治安太差，出现了摊主殴打顾客、嗑药的人精神失常捅死了人这样的问题，大家慢慢的就把夜市搬到治安更好地中城区，下城区的夜晚也就冷清了。现在的下城区，夜晚来临家家户户都早早的熄灭了灯，或者是想要去中城区鬼混，又或者是想早些是一个美容觉，夜晚倒是成为了下城区难得的清静时光。空荡荡的大街上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不知用了多少年的昏黄路灯混着柔和的月色照在他们走过的路上，铺陈在地上映着淡淡的光泽。

　　如果就这样一直走下去，会到达上城区吗？倘若到不了的话，又会是什么样子呢？

　　他突然有一种迫切的，想要尝试的冲动。在这条路上，一直走下去，与月光为伴，与昏黄的路灯为友，不用再去考虑生存的问题，不用去想惨死家中的父母，也不用再担心自己的未来因该何去何从，只要做到沿着这条路一直走下去就好，就他们两个。

　　顾青山甩甩头，赶紧把这疯狂的念头掐灭。且不说太过莫名，就是他真的愿意，那旁边这小孩呢？他可是答应了人家要带他回家的啊！

　　正在胡思乱想，却感觉到拉着阿清的那只手被他拽了拽。望过去，只见那小孩难掩兴奋神色:“哥哥，我们去那里看看好吗？我已经好久没有看过大海了。”

　　这样的一个地方，还有大海吗？顾青山顺着阿清所指的方向看过去。在这条路的旁边，一层层台阶的下面，竟然真的可以隐隐约约的看到一片海。海浪轻轻拍打着岸边，发出悦耳的声音。阿清期冀的看着他，眸子仿若融入繁星，煯煯生辉。

　　阿清的目光太过炽热，实在让人不忍心拒绝，顾青山轻轻抚过他那柔软的发梢，点点头:“好啊，我也想去看看呢！”“好耶！哥哥你真好！”阿清欢呼着，拉着他的手就向着那边跑去。

　　近了，更近了。他们跑下台阶，大海揭开了它神秘的面纱，原原本本的现入他们的眼帘。

　　海是宁静而舒缓的，波纹叠着波纹，浪花追着浪花，海浪镶着波纹织成银边。时而被前面的波浪卷入浪谷，时而被后面的波浪推上浪尖。海浪拍打着石樵，溅起一朵朵浪花，像是一场和谐的交响乐。大海倒映着星空，星空也随之起起伏伏，海天一色，描摹出一副深蓝色的画卷。而他们，就是这画中人。

　　顾青山看呆了，他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美的景色。在这之前，他甚至不敢相信，在这样落败不堪的下城区中，竟然有这样一片净土。阿清也静静的站在他的旁边，眼眸中容纳着星辰大海。微微低着头，看不清神情。手还紧紧的攥着顾青山的手，不顾手心里的汗已经被微风吹冷。

　　他们所不知道的是，这是这片下城区中最后一片纯净的海。往前倒退几十年，这里还是山清水秀的地方，是人们的旅游胜地。居住在城市的人们喜欢来这里度假，呼吸着新鲜的空气，看着蔚蓝的海和仿佛永远不会停止流动的小溪，感受城市所没有的闲适与惬意。

　　但是，随着科技的日益发展，资源也越发紧缺。为了高效的发展科技，同时也为了让人们仍然可以享受良好的生态环境，政府决定划定一个范围，只保护那里的优质资源，保证上阶层的人们拥有最舒适的生活环境。是为上城区。

　　其他地方的资源则被无节制的利用，数不清的旅游胜地遭到破坏。大规模的砍伐树木，大量的工业废气和垃圾被倒进了原本蔚蓝广阔的大海，源源不断的污水被排进了清澈干净的小溪……

　　最后，只剩下了一片片光秃秃的树墩，干涸的海水最终变成了贫瘠的土地，象征着永不停息？生命的小溪断了流。阳光没有了树荫的遮盖，热辣辣的打在干枯的土地上。没有了树木的阻挡，沙尘暴时不时会席卷而来……

　　富裕的人们忍受不了这样的环境，纷纷搬去了上城区。而贫穷的人们只能留在这里，人们称之为下城区，由数个贫民窟组成。当然你要是小有积蓄也可以去环境较为优越的中城区居住，虽比不上上城区但不知比下城区好了多少。

　　他们这里，就是下城区里众多贫民窟的其中之一。这片海在人们不节制的利用和破坏下，它的寿命也进入了倒计时，谁也不知道它还能存活多久。

　　“妈妈也带我去看过海呢”小孩轻轻的说，稚嫩的声音里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悲伤，神情是从未展现过的怀念。“唔…比这个大，不过那是在白天，还是没有这里的好看”原来他这样喜欢大海，竟是因为怀念他的母亲吗？顾青山默默想。他今天刚体会了丧亲之痛，所以很是理解阿清，甚至可以说是感同身受。

　　“妈妈说，海水孕育了人类的生命，算得上人类的第二个母亲。所以当人们看到海的时候，就会感到亲切，再烦躁的心都会得到平静，就像回到了母亲的怀抱一样。”阿请还在说着，眼眶微微红了。“我好想妈妈啊…她说她去了另一个世界…那里有海吗？她会不会忘了我…呜…我没…我真的没有…我没有害死妈妈…阿清不会害妈妈的…”小孩抽抽噎噎的哭了起来。大颗的眼泪涌出，顺着稚嫩的脸庞滑下，显得格外可怜。

　　内心深处最柔软的地方被触碰，顾青山想要抱住阿清，无奈小孩将他的手攥的死紧，根本抽不出来。只好用一只手环抱住他，轻声安慰着:“谁说你害死你妈妈，你这么爱她，怎么会害她？别听那些人瞎说。你这么可爱，你妈妈怎么会舍得忘记你呢？她那边一定有海，很大很大的海，比这里的还要漂亮。海水都是连通的，她正在那边看着你那！”阿清将脸深深埋进顾青山的胸口，顾青山很快便感到自己胸口处的衣服湿了大片。

　　“真的吗？”阿清抬起头“妈妈真的不会忘了阿清？”“当然！”顾青山用力点头“我骗你做什么？”“嗯！阿清也不会忘了妈妈的，阿清永远爱妈妈！我会让妈妈看到，我现在一切都好！”小孩终于破涕为笑

　　海浪轻轻拍打着岩石，这场交响乐仍在继续。清冷的月光照在墨蓝色的海面上，形成了一道道随着波浪翻涌微微颤动的光柱。在星空与大海的映衬下，在这深蓝色的画卷中，两个画中人正在紧紧相拥

　　“哥哥是世界上第二个对我好的人了呢，我喜欢哥哥”不知过了多久，阿清离开顾青山的怀抱，奶声奶气的说。“这次哥哥保护我，等到长大了，如果再相遇，就换我保护哥哥”小孩咧了咧嘴，露出甜甜的笑来。清澈的眼睛里干净的不含一丝杂质，直直的望进去，可以在那乌黑清亮的瞳孔中清晰的看见自己的倒影。声音稚气却坚定，是这个世界上最单纯美好的诺言。

　　有一股暖流自内心深处涌出，像是春日里的阳光，缓缓得化开了他冰封多年的孤寂的心，从此他的世界终于迎来了春天。顾青山勾起嘴角，是许久未曾展现的真心笑颜。“好啊，我等着你来保护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