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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午后阳光 ...

  •   所谓故事,是曾经的过往沉淀下的痕迹,有些是事实,有些是谎言。

      于是,真实的成为历史,虚构的成为童话。

      但这个世上的是是非非,谁又曾真正地看透?

      然而我在这里,仅仅是想向你们叙述一个故事……

      PART 00

      我在漫长的职业生涯中见过众多形形色色的人生,悲哀的,痛苦的,彷徨的。可是没有一个像这个故事一样让我无奈。也许是那时的我太过感情用事,又或者是现在的我太过无情。我清楚地知道,除却那件事,我已无法将我的情感注入到任何一件事或一个人上,我只能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冷眼看着世界上发生的一切,这也恰恰是我的工作所需要的冷漠。

      我是一名心理咨询师,每天为那些处于挣扎边缘的人们进行心理疏导。很多朋友曾问过我,像我这样一个从韩国著名高等学府毕业的优秀人才,何必屈才做一名心理咨询师?我笑笑,说兴趣而已,总不能浪费了心理学硕士的学位证书。其实,我只是不想去面对精神医院里一群失去自我的人们,如果我想,恐怕各大医学院会竞相来邀请我。相比之下,我更觉得开导有理智的患者比较轻松。可想而知,若我是一个感情丰富的人,我早已被我的病人拖入崩溃的境地。事实上,来我这里而不是精神医院的人,大多是压力太大,神经衰弱,他们被自己束缚得太紧,需要有人适时拉他们一把。

      我现在应该告诉你们,故事的主人公之一,是我的第一位客户。

      PART 01

      眼前英伟的男人仍旧一动不动地端坐在椅子上,我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起身走到屋内的吧台,客气地问这个来了一个星期却一句话也不说的客户:“要不要来杯咖啡?”

      意料之中的沉默,我揉着眉想真麻烦。

      一个星期前刚拿到学位证书的我开了一家心理咨询室,原本设想开始还能休息两天,没想到开业的第一天就有人上门。

      我知道他——金希澈。

      一个总喜欢把自己比喻成灰姑娘有着王子病且性格无常的火星人。

      嗯,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他时艺声对他的评价。

      金希澈总以自己的容貌自负,我却不明白为何打扮怪异仍会有众多女性为他尖叫,那双过大的眼睛总让他失了该有的英气。他若是平常地穿着一下,我还是承认他会很受欢迎。谁让火星人跟地球人的审美观不同。

      看见金希澈的时候我确实愣了下,他可不是需要来这里的人,尽管我觉得他确实有必要找人帮助他改改那种自恋过头的性格。我摆出职业性的微笑,明显感觉到自己嘴角的抽搐。

      金希澈怀疑地上下打量我,大概是觉得我年仅二十岁不值得信任,我只是礼貌地开口:“请问有什么地方要帮忙的?”

      他嘀咕了两句,朝诊室的门外走去,几秒后再回来时多带了一个人。一个比金希澈高大很多的英俊男人,脸部线条有着属于男人的刚毅。

      金希澈指指他身后的男人,说:“要心理治疗的是他。”我愕然,在我看来,其实他比金希澈正常很多。很快我发现不对劲的地方,他的眼神长时间看着某处而呆滞,我走到他面前,伸出手自我介绍:“您好,我是赵奎贤,心理学医师。”

      他过了很久才看了我一眼,有礼地回握:“崔始源。”

      我请崔始源到专为患者准备的沙发椅上就座,尝试着轻松地与他聊天,他却独自空洞地望着某处,或者什么都没看。

      一旁的金希澈等得不耐烦,拽起崔始源的衣领暴躁地大叫:“你别给我这么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是男人的就给我振作些,看你像什么样子!”

      很难想象一个人竟然可以拎起比他健壮那么多的人,金希澈的火爆脾气和他的自恋程度是成正比,我冷静地对要揍人的金希澈说:“金先生,请放手,这样对病人是不会有任何帮助的。”

      他瞪着大眼想开骂,权衡了下终究是放了手,任崔始源颓废地倒在沙发上,恶狠狠地威胁我:“你最好给我治好他,艺声那小子可向我保证你是有能力治好他的,不然我找你们两个一起算帐。”

      我对他保证我会将原来那个正常开朗的崔始源交给他后,他气冲冲地一路踢着挡路的东西走了,我看着被金希澈太用力关上而不停颤动的门想,艺声哥你害苦我了。

      如果可以我是不想接这个病例的,因为看上去最正常的人才是心理创伤最难治愈的,他们通常把自己手上的一面封闭起来,拒绝任何人的接近,把真实的自己藏在一个很深很深对于他们来说很安全的角落,这会给我的工作带来异常多的麻烦,我是一个很怕麻烦的人,不然当初就不会放着各大医学院高薪聘请的专家职位不要来开家心理诊所。一想到金希澈那种不给我治好他就废了你的眼神,我还是开始对他的治疗。

      可这是又谈何容易,也并非是一个小时、一天、亦或是一个星期可以解决的问题。

      在学校里一直都是尖子生的我从未感觉如此挫败过。崔始源无疑是一名合格的病人,至少每天下午都准时来我这里报道。可他从没说过一句话,你让我怎么对根木头下手?

      端着浓香的咖啡,我走到崔始源面前,递给他一杯,他仍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这不是一个好现象。

      “崔先生,您至少应该跟我聊聊,不然我们没法继续治疗下去。”

      崔始源动了动,左手不自觉地去抚摸左手的无名指。

      我想我找到突破口了。

      我点燃一盏从泰国带回的薰香灯,放了一首舒缓的轻音乐,重新试着向他搭话:“崔先生,让我们聊些什么吧,一名医生不了解他的病人是件很糟糕的事。”

      停了一会儿,感觉他应该轻松下来,我试着询问:“先从你的职业谈谈吧,你从事什么行业?”

      好在虽然回得慢了些,他总算是回答了我的问题。到后来,他就像正常人一样反应我的提问,语气冷冷却很有礼貌,我想这是他对一般人的态度,显然他开口了可不代表我的治疗起到了效果。

      一阵更像是身份调查的谈话下来,崔始源给人的感觉很不近人情,目送他离去时我大大松了口气,总算有些进展了,即使我知道,以后的治疗会越发困难。

      我一口气喝光杯中的咖啡,想到我的第一笔生意就如此艰辛,不由得苦笑。

      PART 02

      虽说我抱怨着崔始源给我带来的辛劳,可很多年后,当我再次回想的时候,崔始源可以算我遇到最具挑战性的病例,或许有可能是刚踏入社会的我没有经验而如此错觉,但他的人生让我至今都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和不甘心的无奈……

      从第一次有了交流后,我开始跟他聊很多方面的话题,经济、政治、娱乐、亲情、友情、人性,虽然大多时候是我自言自语,他只是很被动地偶尔应上一句,我努力尝试做一名朋友跟他交心,这样过了大约半个月,我认为时机差不多了。

      看着崔始源喝下咖啡后有些朦胧的眼神,我尽量放缓语气,说:“我们来聊聊爱情吧。”

      我很明显地感觉到他眼中剧烈的挣扎,不得已对他进行催眠,看来在咖啡里加神经松弛剂也抵消不了他的心理防线,幸好我在薰香里加入了镇定剂。

      我知道这是很冒险很危险的行为,但我明白再拖下去,崔始源就一辈子藏着那个心结,压抑在心中的情感终有一天会逼疯他。

      催眠是个异常艰难的过程,心理学中催眠是很难的一部分,而我也并不喜欢催眠,不但失败所造成的影响很大,更让我觉得这种窥探别人隐私是很不道德的一件事。

      很幸运的是我的催眠成功了,可我还是低估了崔始源的顽固。无论我怎么问他的感情经历都闭口不答。眼见他要醒过来,我一急就一遍遍语气更强硬地问:“你的爱人是谁?告诉我,崔始源,你爱的是谁!”

      崔始源的身形一怔,像是自言自语地说:“庚,庚……”

      我惊喜地问他:“庚是谁?”

      他似是痛苦地说:“韩庚,我爱你……”

      我愣了愣,解除催眠,对他轻轻说:“你做得很好,好好睡一觉吧。”

      崔始源安静地沉入睡梦中,甚至一觉睡到了傍晚,他醒来后匆匆向我告别,我看着窗外急走的身影,若有所思地笑了。

      我看着我面前这个沉默的男人,决定不再跟他继续僵持下去。

      崔始源是个太理智的人,他可以比任何人都能完美地控制自己的情绪。

      因为过于理智了,所有的痛苦都自己承受,而我要做的,就是让他的伤口暴露在阳光下,我可以保证,至少坦白的话,崔始源不会歇斯底里,做得好,可以事半功倍。

      “我们是时候进入正题了。”我对着端坐得一丝不苟的崔始源说道,顺便示意他不必这样严肃,这种坐姿可不会让他放轻松。

      我看了他一眼,见他没有回话的意思,便继续话题:“告诉我,关于韩庚的一切。”

      我冷冷地盯着崔始源,意料之中的怒火出现在他的眼眸中,还夹杂一些年轻的我并不熟悉的色彩。我确实没有估算错误,崔始源并没有失去一贯的冷静。

      有这样的病人,我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

      “我爱他,他背叛我。”简简单单一句话,他几乎要捏出血的拳头出卖了他的情绪。

      我冷笑,丢开虚伪和善的假面,说:“不,你不爱他。”

      “哼,你又怎么明白我对他的爱。”崔始源的双手在微微颤抖着。

      “你爱他,就不会说他背叛你。”

      他又开始不说话,似乎韩庚的事给他的打击不小,不然也不会发展到要成为自闭症。

      “你记住,这个世界没有谁背叛谁,没有谁该永远忠诚于谁,他是他,他有自己的人生,自己的理想,自己的自由,即便他给过你承诺,背弃了承诺,也不存在背叛。”

      “你不懂,你根本什么都不懂,你没有这样爱过一个人,你怎么能理解我的感受!”崔始源咬牙切齿般地对我说着,“没有人可以懂我有多爱他……”

      我对他冷眼相向,不理会他的疯狂,我真的觉得崔始源口口声声的爱真虚假,我真的觉得崔始源真可怜。

      横在我们之间的是长久的静默,屋内的空气越发凝重,只余崔始源的喃喃自语声。

      我想我作为一名心理医师还是有些不合格的,因为我把自己的好恶带到了工作中来,我有尴尬地看着崔始源,觉得自己确实把话说得重了些,干嘛自找麻烦地刺激他。

      门铃清脆地响了起来,恰好缓减了一室的凝重。

      我像逃命似地冲过去开门,在心里感激这位及时来拯救我的天使。

      PART 03

      我从来没想过那么快就见到故事的另一个主人公。

      当我打开门的时候,他就那样轻易地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在还未跟我说话之前,就露出淡淡的笑容。

      真的是,一种很温暖的感觉。

      “有您的快递,请您签收。”公事化的话语他却说得让人感觉亲切,我看着一身军绿制服的男生,微微诧异他清秀的俊容。

      之所以称他为男生,因为他的样子看上去介于男孩和男人之间。

      我的心情突然莫名得好起来,笑着接过包裹,低头签上自己的名字。

      把东西还给他时,意外地和他视线相撞,那是一双很干净的眼睛,在那里你看不出任何杂质,乌黑明亮得让人心悸,软软的黑发服顺地贴在脑袋上,衬得皮肤白皙晶莹,让人移不开眼。

      他接过,道了声谢谢,声音软软糯糯的,却也透着温柔和沉稳。

      他跟我道别,转身要走,屋内突然传出的东西摔倒的声音让他停下了脚步。

      我皱着眉转身朝后望去,崔始源怒气冲冲地向门外走去,他眼中的盛怒使我愣在原地。

      等反应过来,便看见崔始源用力地把门外的人压在走廊的墙壁上,我听见闷闷的撞击声。

      刚想上前去拉崔始源,他却吼了起来:“你来这里做什么?看我的笑话?你不是在你的执行总监的位子上坐得舒舒坦坦的嘛,是来看被你背叛的我怎样苟活着?”

      似是心中的不满不足以发泄,他狠狠地擦过那人脸颊一拳打在墙上。

      我看见那人眼中的惊讶与绝望,被崔始源抓得发疼的双肩颤抖着,嘴角勾起一丝惨白而淡然的微笑。

      我几乎立刻就明白了过来,这个世界多么小,小到让人无力去抗拒所谓命运。

      我想我知道那个有着温暖的气息的人是谁了,他是造就所有这一切的人,他有一个好听的名字,韩庚。

      被崔始源放在内心深处,爱并痛恨着的韩庚,那个被他一声声说着爱但深埋心中要和自己一起腐烂的韩庚。

      收起心中那丝惊讶,我费了很大的力气分开崔始源和韩庚,没有语调地说:“崔先生,请你冷静点。”

      崔始源好像没有听到我的话,瞪着低着头的人不放,韩庚的眼睛被挡在阴影里,这让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滚,再也不要出现在我面前,滚回你的美国去,滚回你的金基范那里!”崔始源像是用尽所有力气地大喊,韩庚怔了怔,头也不回潇洒地离开,那背影,淡定得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从容自得。

      从那以后,我没有见过韩庚,也没再等到崔始源来我这里。

      PART 04

      我以为我和他们至此再无任何交集,可有时缘分来着让你措手不及。

      那是一天下午,仔细算来是见到韩庚过后的三个月,天气正是寒冷的二月,我一个人走在首尔的路上抱怨糟糕的气候,真的是糟糕透了的季节。

      想到诊室里的暖气,即使有一大堆的工作在等着我也迫不及待地想回去。

      孩子天真的笑声从身后传来,一个五、六岁的孩子捧着纯白色的棉花糖兴奋地朝前方跑去,很难得,竟然看到几乎要灭绝的小吃,我突然有点怀念小时候那种入口即溶的软软甜甜的味道。

      像极了某人说话的感觉。

      我看着前面的孩子一个踉跄摔了下去,不做多想快步走到他身边。

      有个人在我之前扶起了摔倒的孩子,温柔的安慰及时制止了惊天动地的哭声。

      令人安心的话语和亲切的笑容让孩子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人,真是个可爱的孩子。

      没有可以抗拒他的温柔,我看着这一幕突然有了这样的想法。

      尤其是配上那张感觉如水清透的脸,就好像有种魔力,让你见过就无法再忘怀。

      我开始明白崔始源为什么那么痛苦却始终绝望地爱着韩庚了。

      我努力看清在飘雪的背景下,和谐美好的图画,如果可以,要一辈子记得。

      “赵……奎贤先生?”我一惊,回神发现韩庚已经站在距我三步远的地方。

      “呃……也许你不记得我了,我曾经帮你送过快递……”看出我的诧异,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向我说明。

      他应该是想说那天和崔始源的事,似乎没有办法说出口。

      “我记得,韩庚。”我有些顽皮地挑着眉看向他,他一闪而过的惊讶后是冬日里异常耀眼温暖的笑容。

      “喝杯咖啡吗?到下午茶的时间了。”我晃晃手腕上的手表,开口邀请,我知道韩庚有事想要问我,恰好我也有事想向他寻求答案。

      他点点头,我们一起走进路边一家咖啡厅。

      店里的暖气打得很足,韩庚被暖气熏得微红的脸在咖啡的热气后显得虚幻朦胧。

      “赵奎贤先生,我想知道始源为什么会在那里。”他浅啜一口,平静地问我,甚至语句里没有该有的语气。

      我不悦地皱眉,纠正道:“叫我奎贤就好,我不喜欢那种太疏远的称呼。”

      他轻笑了一下:“我也不太习惯这样呢,来这里这么多年了还是不习惯这个国家的礼仪。”

      怪不得他韩语总说得怪怪的,可又说不出的好听,懒懒的,不自觉吸引人。

      我喝了口咖啡驱赶身体里的寒意,回答他的问题:“崔始源来我这里的时候,他有自闭的倾向,我受人所托开导他。”

      “这样啊……”韩庚修长的手指玩着精美的咖啡杯,眼神迷离,带着似是而非的笑。

      “请问你们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我知道自己这样问很冒昧,可我控制不住自己想要知道一切的迫切心情,我想多了解一些,再多一些。

      韩庚平静地看了我一眼,好像我刚刚只是说了一句“天气真好”这样的话,缓缓搅拌着杯中的液体:“我们的事,连我自己都理不清看不透……也许,有一天,我会把它完完整整地告诉你。”

      我没有再追问,韩庚眼里那丝转瞬即逝的落寞让我打消了所有的好奇心。

      我看着韩庚在咖啡弥漫的雾气后朦胧的面容,突然好奇地问:“你多大了?”

      他傻傻地看着我,可爱的模样像个天真的孩子,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高挺的鼻子,他微笑着告诉我:“我已经25岁了,嗯……马上就25岁了。”

      我微微有些诧异,我原来以为他至少和我一般大,但那双清亮透彻的眼眸,只有未经世间污染的人才能拥有的吧。

      我们陆陆续续地聊到路边的街灯亮起才分手道别,谈话的内容我已记不清了,只记得韩庚纤长的身形在萧条的路上扯出孤独的影子,昏暗的黄色灯光下,画面寂寞得让人窒息。

      我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心里闷闷地难受,只想把他狠狠抱进自己的怀里。

      PART 05

      今天有个久违的朋友来了,久违确实是久违了,朋友倒也算不上。

      我露出职业性的微笑,问坐在对面的男人:“崔先生今天来有什么需要我效劳的。”

      拜托,好不容易让你跟个正常人一样开口说话的,怎么才三个月而已,又回到那种装哑巴的样子了。

      我无奈,做着自己的事放任他,爱干嘛干嘛去。

      当我揉着发酸的脖子从文件里抬起头时,崔始源还是坐在那里一言不发,很好,从早上九点开始,都坐了三个小时了,他难道一点都不累?

      我起身倒了杯水,畅快淋漓地一口气喝干,才问:“崔先生,你来这里到底有什么事?”

      其实我并不指望他回答,心里想着等下午餐要吃什么,又一边想着今天的报纸怎么还没送到。

      眼睛的余光看到崔始源抬了抬头,又放了下去。

      我在心中冷哼一声,挂起讽刺的笑。

      音乐突兀地响了起来,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刺耳,我边接手机边想该要换首铃声。从那边传来的声音立刻打断了我的想法。

      电话是韩庚打来的,他的声音听起来有种不存在的飘渺感:“奎贤啊,我可以和你聊聊吗?现在,我就在你诊室楼下。”

      我想也没想就说好,挂断了电话。抬头才发现问题,崔始源在这儿。

      “崔先生,韩庚等下要过来,请你先回避下吧。”我看到他眼中的挣扎,最后却是妥协地点点头。

      我让崔始源进诊室里我的卧室等着,刚关上房门,敲门声就响了起来。

      信步走到门口,打开门不意外地看到那个温文儒雅的人,他穿着上次见面时的衣服,一瞬间让我想到那时悲伤的眼,而现在这双带笑的眼,竟和记忆重叠起来,有种撕裂的疼痛感,我却不明白那种感觉从何而来。

      或者,韩庚从来就是这样一个让人觉得心痛的人。

      “不好意思,就这样来打扰你。”他歉意地笑笑,走到前一刻还坐着崔始源的位子坐下。

      “你能来我很高兴。”我也走回自己的座位,看着韩庚,等着他把所有的事都告诉我。

      韩庚既然来了,那就代表他想把他们间的事告诉我吧,我的眼睛看了一眼卧室的房门,发现门开了一条缝,看着韩庚,就这么笑了。

      “你笑什么?”韩庚奇怪地看着我莫名地问,他这样问的时候脸上还是平淡安然的神情。

      “我笑你终于放开你的心结,打算把所有事都告诉我了。”

      韩庚看着我,一刹那笑得温柔,转而苦涩。

      “对,我想告诉你,也许,你是会唯一记得这个故事的人了……”

      韩庚特有的磁性的声音在我耳边缓缓诉说着。

      “我不是韩国人奎贤应该看出来了吧。说来,我虽然可以算作在韩国从小长大,但我是个中国人,嗯,怎么说呢,应该要从我十岁的时候说起吧……”

      韩庚软软而好听的声线似乎真的把我带到了那个十几年前的异国。

      PART 06

      说我和始源的事理不清看不透,但我们的故事却很简单,我想我看不清的,应该是我对他的感情。

      我是被崔家在路上捡到的。

      那个时候的北京,比现在的首尔还要再冷些,我记得我饿得再也走不动了,就倒在北京的街角,风刺骨的冷,雪打在脸上生疼生疼的,像一刀刀割在你身上一样。

      我突然想到同样是这样大的风雪,倒在这个冰冷的城市里的父母,想着就这样死在这里也好,可以见到我父母了。

      当我睡着的时候,耳边传来叽叽喳喳地吵闹声,有人不断在我耳边说着什么,我努力想听清却什么也听不懂,我想我快死了吧。这样想着,我突然很想笑,当声音越来越小,我觉得安静真好。

      醒过来的时候始源就在我身边了,对着我大呼小叫些我听也听不懂的话。他对着我叫了好久,才气恼地跑出门。

      然后带了他的父母来看我,他们问我为什么会躺在街角,生涩的汉语让我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我想了想,看着天花板呆呆地告诉他们我没力气再继续走,就倒在那里。他们问我的父母,我隔了很久才冷冷地跟他们说,死了。

      他们带我回了韩国,很久以后始源告诉我,是他求着他父母把我带回来的,当时因为领养我的手续,还在北京耽搁了很长时间。

      那一次始源终于鼓起勇气问我的父母怎么死的,我看了他很久,说我的父母是被人杀了的,我妈妈把我藏在柜子才逃过一命。

      “真是恶俗的桥段。”我当时这样为我的人生贴上个标签。

      始源看着我慌张地说:“哥,没事了,没事了。所有的一切都过去了,你现在有我呢。所以,不要再哭了。”

      我疑惑地拂上脸颊,一片冰凉,看着父母死都没有流一滴泪的我,竟然在始源面前哭了。

      始源把我紧紧抱在怀里,不断地安慰我,传来的温度让我心安。

      我想,我现在有始源呢,真好。

      我跟始源的关系一开始其实并不好。

      他们捡到我的那天是始源生日的前一天,然后,把我当作生日礼物送给了始源。

      那个时候我觉得自己很悲哀,但崔家是商界的名门,做什么都自我惯了,况且我也没有资格去抱怨什么,只能默默忍受。

      即使一遍遍告诉自己接受这样的安排,看见始源的时候心还是止不住的冰凉。

      我感激始源让他的父母把我带回来,我感激始源救了我一命,我像一个哥哥无微不至地关心他,照顾他,可是我无法真正地把他当作我的亲人。

      认识基范的那一年我15岁,跟着崔家到美国,在那里碰到了他。

      始源跟我介绍时,基范露出灿烂的笑容叫我哥,我只是看着他没有说话。

      “你很寂寞。”

      那是我对基范说的第一句话。

      当多年以后基范抱着我问我为什么会那样说时,我想了会儿,告诉他:“因为你的眼神和我一样孤寂。”

      基范是所有人中最让我心疼的,从来都是,连始源都比不上。

      他用微笑保护自己,我用淡漠伪装自己,我们都是一类人。

      基范是骨子里很冷的孩子,只有看到我才会真正地笑,但他看到始源总是抗拒。

      有一次为了整始源从阳台下扔了一桶冰水下去,但他没想到我跟在始源旁边。扔下去的时候才慌张地说:“哥,小心!”

      我还没反应过来,便被始源抱在怀里。

      “哥,你没事吧?”始源哆哆嗦嗦的声音响起,我从他的怀里挣开,看到他被冻得发白的嘴唇在打颤。

      深秋的天气,加上冰水的洗礼,凭始源再怎么好的体质也病了。

      基范乖乖在一旁低着头,我把始源的被子盖好,确定他不会再着凉后,牵着基范离开了房间。

      “哥,对不起,我不是想砸你的!”基范一把抱住我,把脸埋进我的脖子里。

      我宠溺地笑笑,摸着他的头:“我怎么会怪你的,我最喜欢基范了,不管怎样,我都不会怪基范的。”

      我感觉脖子有温热的液体流过,冷傲如基范,在我面前第一次哭了。

      “哥,病的是我诶,你竟然不安慰安慰我。”始源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我看见房门口虚弱的始源红着脸一脸的不高兴,笑了。

      我对始源说:“下次保护好自己就行了,怎么也应该让哥来护着你才对。”

      始源听了,别扭地回道:“哥比什么都重要,我才不要哥受到伤害呢。”

      我看着始源更红的脸,不自觉笑出了声。

      那一天我才放下对始源的芥蒂,三个人的世界虽然打闹不断,却让我幸福地想流泪。

      我一直以为这样平平淡淡地活下去就是最大的恩赐了,时至今日我还是想不通,为何始源要打破我仅有的一点期盼。

      崔始源站在我面前说他爱我的时候,我恨他为什么要破坏我的生活。

      他明明知道那份感情太过沉重,我根本负担不起。

      但我亦明白,他吻上我的时候,我无法去拒绝。

      没想到被正好回家的基范看到,漠然地冷眼从我们身边走过。

      我慌张地推开始源想去找基范解释,始源从身后把我禁锢在他的怀里。

      边安抚我边说:“哥,没事的。我们相爱没有错,不需要对任何人解释什么。”

      我背对着始源不再挣扎,我知道他看不见我的眼泪。

      始源对我很好,他从小就那样,像要把全世界都给我才满意。

      在这样的温柔我渐渐看不清自己的心了,我不知道我是爱着始源,还是贪恋他的温柔。

      可每次基范看我的眼神,我会痛,很痛很痛,那种从心底痛到指尖的感觉,你能理解吗?

      我想我是害怕,有了爱情后,失去基范,因为基范是我想要守护一辈子的弟弟。

      始源第一次抱我的时候,巨大的撕裂感侵袭我的全身,我笑着流泪,我们终于回不去了,我们只能这样纠缠至死。

      我知道基范在门外听着房内的一切,我知道他在门外无声哭泣,我知道我在他心中的形象已不复存在。

      一切过去后,空气还残留着暧昧的气味,始源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神情严肃地问:“庚,你爱我吗?”

      嘴角挽起一□□惑的笑,我十指相错握着始源的手:“爱!”

      听着门外愤怒的摔打声,我任由始源在我身上肆虐。

      过不久始源的父母知道了这件事,他们找我谈了谈。

      始源的父亲很明白地告诉我:“始源爱谁都可以,唯独不能爱你。”

      不是因为我是个男人,只是因为我是韩庚,一个被用来当作生日礼物的,孤儿。

      有时候命运就是这么讽刺,在我刚决定要好好去爱始源,它就给我末路。

      始源的父亲跟我说:“始源的性子不够绝,在商场上做不了大事,在你离开始源前,演一场戏,让他明白,不要相信任何人,即使是最爱的,从小长大的人。”

      我淡淡一笑,您就是要这样来利用我,您就是要这样让我毁了崔始源。

      那天我独自一人在房间里考虑了很久,想着始源的宠溺,始源的撒娇,应该放手了,毕竟两个男人,到最后也不会有什么结果。

      身后的门被轻轻打开,来人环上我的脖子,我笑得轻松,说:“基范啊,陪哥演场戏吧。”

      他微微点点头,在我耳边缓缓而轻柔地说:“哥,我爱你。”

      我知道我笑得更加灿烂,笑容绚耀而绝望。

      始源在门口咬牙看着我和基范,我看到他眼里赤裸裸的恨意。

      基范把我压在墙上,身体紧密地贴合在一起不断出入,我有些受不了地呻吟出声。

      我对着门口的始源媚惑的笑,基范只是懒懒瞥了一眼不速之客,吻上我的眼。

      看到始源憎恨的眼神,我完全放开了,崔始源并不真正地爱我,否则又怎么如此不信任我,我很早以前就跟始源说过,这个世上,听到的不一定是真的,看到的也往往是假象。

      所有的所有,终于可以落幕了。

      崔始源仓皇地落荒而走,激情褪去后,基范抱着我躺在床上,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说:“哥,还有我呢,还有我来爱你,还有我陪在你身边……”

      我睁大眼睛看着地上凌乱的衣物,眼神空洞得可怕。

      多么可笑,始源毁了我,我毁了基范,基范毁了始源。

      我们终究把对方给弄坏了,三个人的世界,从此要羁绊一生。

      不死,不休。

      PART 07

      韩庚在说着的时候声音很平静,就像是转诉一个平常的故事。

      “后来我跟基范回了美国,在基范的家族公司担当执行总监。到这里,你应该了解所有的一切了。”韩庚微笑着对我说,他似乎在整件事中并没有多少感情投入其中。

      可往往越是平淡的人,伤得越重。

      韩庚是崔始源爱情里的牺牲品,但他只是默默接受。

      “那你怎么又回韩国了?”我小心翼翼地提出疑问,不想再伤到他。

      “毕竟始源从小和我一起长大,我只想看看他好不好,大一点的公司是不能去了,就找了份邮差的工作。”他的语气轻松,似乎这是一件很好玩的事情。

      “你爱崔始源吗?”我莫名地紧张地问。

      韩庚垂着眼帘想了很久,开口说了什么,我愣愣看着他微启的嘴唇,却什么也听不见,只是那双盛满悲伤的黑瞳炯炯地与我对视。

      房门被大力推开,崔始源站在门口目光森森地盯着韩庚。

      韩庚很快反应过来,淡定一笑:“既然奎贤还有客人,那我先走了。”

      走时很细心地关上门,当门扣上的声音响起,崔始源才疯了一样冲出去。

      我望着一室清冷,走到窗边,倚靠在墙上,看窗外的崔始源追上韩庚,紧紧抱在怀里。

      我抬头看向灿烂的太阳,头一次觉得,首尔午后的阳光有点刺眼。

      刺眼得,有种让人想流泪的冲动。

      尾声

      许多年过去后,我才忽然记起午后阳光异常夺目的那天,是韩庚名义上的生日。

      那年2月9日的晚上,我喝了很多酒,一直睡到11日才醒来,却遗忘了喝酒的原因。

      似乎从那年起,我习惯了每年的2月9日用酒麻醉自己,为什么呢?

      我也曾这样问过自己,然后才恍然发现,原来不知何时,那个叫韩庚的人早已进驻我的心里,我笑自己为何要明白,即使了解自己喜欢他,这也是一份无望的感情。

      他现在,应该和崔始源在彼岸的加拿大幸福地在一起。

      我摇摇头,让自己把心思放到工作上,近几年我的工作越来越繁忙了,迫不得已请了个助手,整日还是忙得焦头烂额。

      “啊!怎么可以这样!”亚由美的高分贝从门外传来,紧接着破门而入。

      我头也不抬地问:“怎么了,我的助理小姐,什么事惹着你了?”

      “出声商界名门的崔始源竟然要结婚了,又一个好男人没了!”亚由美抱怨着,语气里却听不出可惜的意思。

      我抬起头,一手抢过报纸,看了标题就皱眉:“那韩庚怎么办?”

      亚由美似乎被我气愤的话语吓了一跳,想起什么的说:“对了,我在整理病例的时候发现一份密封档案,因为跟其他病例不一样,我拿过来问问你。”

      我敷衍地抬头看了一眼亚由美手里的档案,说:“拆开来看看吧。”又看着报道怒气横生,“崔始源结婚了,那韩庚就那样一辈子见不得人?”

      亚由美好奇地一边拆着档案袋一边问:“韩庚?韩庚是谁?好奇怪的名字哦……”

      我冷冷地说:“韩庚是崔始源的爱人。”

      “哎,崔始源的爱人,是怎么回事?快点告诉我。”亚由美听了停下手中的动作。

      我揉揉发酸的眼睛,想自己怎么就一时漏嘴了,而亚由美又不是轻易会放弃的人,无奈地和她说:“韩庚和崔始源几年前就是情侣关系,我原以为他们现在在加拿大会很幸福,却没想到崔始源要结婚了。”

      亚由美没再说话,我盯着照片上崔始源的笑容,觉得真碍眼。

      “BOSS,你说的韩庚,是个中国男孩吗?”亚由美的声音有些颤抖。

      我点了点头,不知道亚由美怎么猜到的。

      “可是,他现在怎么可能和崔始源一起在加拿大呢?”亚由美的语音有些奇怪。

      我抬头看向她,问:“怎么不可能?”

      亚由美难以置信地看着我,递给我那份档案袋,说:“韩庚在他25岁那年,就已经死了。”

      摊在书桌上的是亚由美给我的档案里的两份资料,一份资料是崔始源的,另一份是韩庚的。

      韩庚的资料上,照片上的人笑得同记忆里一样温柔好看,上面写着:

      韩庚22岁毕业于哈佛大学,获经济学和心理学双博士学位。

      被称作商界精英和心理界难得一见的天才,更被各界人士誉为“时间催眠师”

      ……

      25岁生日死于意外车祸。

      而早在韩庚出事前的一个月,崔始源就在加拿大和他的未婚妻订婚。

      我拿着档案袋的一张芯片,里面的内容我早已看过,是韩庚和我讲述的故事,而日期,却是我们在咖啡馆的那天。

      我站在几年前同样的位子朝窗外看去,阳光一如以往,可曾经站在那里的人呢?

      我在20岁时认识了韩庚,但他的生命却永远停留在了我们相识的那一年,虽然这个世界如此残忍,可我知道,那个一脸微笑有着好听的嗓音的人,一定在某个地方安静地以他自己的方式存在着。

      我想起我问韩庚他爱崔始源吗?他到底是爱谁呢?

      他直到道别时都没有告诉我答案,我想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爱谁,或者,他根本不曾爱过任何人。

      耳畔响起韩庚甜软带着哀伤的声音。

      不死,不休。

      那故事到这里,该结束了,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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