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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阴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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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大郎同两个自诩是风流雅士其实不知所谓的东西在一起喝酒,那两个人都二十来几,有的连童生也未考上。
几人聚在一起偶尔捻几句酸诗就以为自己才华横溢,将来必要连中三元。
这酒肆开在镇上偏僻一隅,只摆着三四张桌子。酒招子也半旧不新,少有人光顾,除非是带着点隐晦心思的——
这酒铺只一个老板娘并一个哑巴伙计。那老板娘说不上什么美人,但还算有几成风韵,成天半趴在柜台前拧着软腰,拿眼睛勾着来往的人。有意的给贯钱,老板娘就勾着手指领你去了后院。
今儿这桌上的人,或多或少都尝过这份腥。
李四看着胡大郎满脸怒火,转转他那两只三白眼,奸笑道:“怎么刚回去就又叫兄弟们出来,这么大的火气。”他拍拍胡大郎的胸脯,”莫不是想让兄弟们给你壮胆开开荤。”
“哈哈哈哈......”两个人笑得满面通红。
胡大郎摆手:“去去去,少埋汰我,这半老不老的,我嫌磕碜牙。”
李四嗤笑一声,同老板娘抛个媚眼,拖着调子说道:“城里的楚腰馆,年轻漂亮的姑娘多的是,要清倌儿也有,你倒是去啊。”
胡大郎一拍桌子,囔囔道:“怎么?瞧不起我没银子?等我中了秀才,再考会元,就是千金小姐也娶得,我会眼馋那些个烟花女子。”
王五同李四对了一眼,讨好笑道:“对对,大郎的文章写的好,将来定是要中三甲的,将来只有你挑姑娘的份!”
胡大郎重重的哼了一声,李四又接着话茬道:“不过嘛,这烟花女子也有烟花女子的好,大郎没有试过,不晓得其中的门道。”
胡大郎醉眼惺忪的看着他,李四凑过去低声说道:“家花可没有野花香。”
李四家境是他们三人中最好的,前两年就娶了妻,还是爱在外头玩,妻子也管不着。
李四做了个陶醉的表情,慢悠悠咽了一口酒,自以为笑得风流其实下流无比:“那滋味,大郎你可要试试才知道,不是兄弟没好东西不分享。”
胡大郎咽咽口水,眼神飘忽,并不说话。
王五不经意问道:“你家那个小丫头,不是早说要送去当童养媳,怎么没消息了?”
胡大郎听见这个就烦,恼怒的拍桌道:“她个天煞孤星转世的讨债鬼,我爹妈是猪油糊了心,还一直养在家里。”
王五哎呦一声:“这可使不得,这种命格最克身边的人,你家里人心也忒好,要我说,大郎上回没考上,没准儿就是被克的。”
李四悠悠道:“谁说不是呢?”
胡大郎烦躁异常:“那你们说怎么办,她这种命格,送也送不出去。”
李四压低声音,抵着嘴说道:“我知道有个大户人家要给小儿子找媳妇,不挑命格,你若有意,我给你引荐,一百两银子。”
胡大郎吃了一惊:“一百两?花这么多钱买一个童养媳?哪有这么好的事。”
李四声音飘忽,断断续续,仿若鬼魅:“他家小儿子前两年落水死了,那夫人成天梦见小儿子,说水里太冷,没人陪他玩。请了法师,说是得给儿子娶个亲。”
胡大郎两眼怔怔:“死人怎么娶?”
李四但笑不语。
胡大郎晕晕乎乎往回走,方才散席时候,李四付了酒钱,临走时李四的话一直在他脑中盘桓:
“大郎这次我付了,下回再叫兄弟们出来还请不了酒钱,就省了吧。”
“这么好的人家,也是我家里有点生意上来往才先知道。我也是看和你关系近,才特意告诉你,你不愿意,等知道人人多,别怪兄弟没帮过你。”
与此同时,隐山一座小道观中,一位道姑惬意地躺在竹椅上,手里摇着玄明,夜观天象。她满头银丝霜华,眼角还有深深的笑纹,但一双眼睛却光亮似孩童。
她突然咦了一声,坐起身来,褪去了散漫的神情。在她眼中,夜幕上空纤云四卷,一颗此前未曾见过的星高悬于诸天明净,耿耿星河也压不住这颗星的璀璨。
她自言自语道:“乌云闭月散,将星出。”
一个清秀的小道姑端着一盘瓜果笑嘻嘻地走来:“观主,今天可看出什么不一样?”
老道姑闭目微笑:“天有异象,大不一样。”
小道姑好奇地抬头,夜空中星河淼淼,和平日里一般无二。
次日清晨,胡天赉微微腆着肚子,从外头回来。他进屋一屁股坐在床上,把罗萍硬生生震醒。
罗萍暗自唾骂,没好气的起身。胡天赉从怀里掏出一个红布包,放在床上。
罗萍打开一看,里面躺着一个嵌着七宝琉璃的赤金长命锁,锁后面用黑色簪花小楷写着生辰八字和一个钰字,并不是她预想的银子。
“怎么没卖出去?”
胡天赉呼呼喘着气:“跑了几家典当铺子,没一个敢收。”
罗萍心里一惊:“怎么回事?”
胡天赉倒了碗水,这才喘匀一口气:“我这两日一直跑到城里东市最大的那家云轩阁,东家亲自出来见的我。说这东西成色极其难得,只怕是......”他指了指天上小声说道,“宫里贡品。”
罗萍“啊”了一声,眉开眼笑道:“你是说那丫头可能是宫里的贵人?咱们赶紧带着这东西和人去知州府衙敲鼓啊!”
胡天赉“呸”了一声:“无知妇人,就会做美梦,宫里若是少了个公主,早闹翻天了。”
“你的意思是?”
“八成......是赃物。”
罗萍捂住嘴,难以置信。胡天赉继续说道:“这东西不能再留了,那丫头也得赶紧送走,没准儿会给我们家带来麻烦。”
“可是......”
“没什么可是了,当年捡到她,看她周身裹得都是好料子,还有一块这么值钱的锁,以为是奇货可居,这才养了这么久。谁知道五年了,还没人找上门,哪还有闲钱养她。”
罗萍咬咬唇:“可是我们也没给报官,就算有人想找她,也没消息啊。”
胡天赉不耐烦道:“报官了这块锁都落不到咱家,那这几年真是白养了,现在知道是赃物,这丫头估计也不是什么好来路,兴许爹娘是江洋大盗也没准儿,赶紧送走。这锁我找人熔了,这金子兴许还能卖不少钱。”
罗萍还想说些什么,却听到胡大郎在院子里发脾气的声音:“厨房一点能吃的都没,你们成天在家干什么,想饿死我不成!”
胡恬带着玉儿从房里走出来,没说什么,径直走去厨房。
胡大郎突然叫住了她:“你昨天去周员外家送了帕子,钱呢?”
胡恬忍着脾气:“钱是用来买米买油的。”
胡大郎瞪着两只眼,骂道:“我每天要和学士应酬,怎么能没钱,你存心要让你哥哥在外面出丑是吧!”
胡恬两眼通红:“我都听人家说了,什么学士,不过就是花天酒地的浪荡子。”
胡大郎露出凶光伸出手,朝胡恬扇去。胡恬还没反应过来,突然感觉被人往后一推,她不由退了半步,胡大郎的手落了个空。
胡大郎显然也没有预料到,愣了一会儿,低头看向挡在胡恬面前那个五岁的孩子。那孩子一双眼黑白分明,像沉在水里的琉璃珠,就这么仰头看着他,眼里冷若冰霜。
胡大郎最讨厌的就是她这双眼睛,她明明只有五岁,可胡大郎觉得她看自己的时候,就像在看什么污秽腌臜的东西。
他平生最恨别人瞧不起,所以他处处想和人攀比,但家境如此,除了考科举,还有什么指望。可别说打点贡院,就是贿赂夫子,给他看看文章,押押题也做不到。
若是他一辈子只能做个庄稼汉......胡大郎又想到昨天李四付酒钱时候轻蔑的话,若是一辈子如此,被人高高在上施舍一个乞丐那样一辈子......
胡大郎双眼通红看着眼前这个孩子,一百两......
胡恬看出胡大郎越来越不对劲,赶紧拉着玉儿去灶房避一避。胡大郎总是自诩读书人,说什么君子远庖厨,不屑进灶房。
胡恬熟练的生火热油,想到什么好奇问道:“玉儿,你刚刚怎么突然推我。”
孩子用火钳拨了拨火心,把中间筑空,那火一下烧旺,成了明亮的黄。她轻声开口:“我不想他打到你。”
胡恬笑笑:“你怎么推的这么准,小小一个人,力气倒是不小。”
孩子抬头看她,平静说道:“我昨晚想了一下,怎样才能不被别人打巴掌。”
胡恬哑然失笑:“难道不是看谁的力气大吗?”
孩子低头添柴,声音稚嫩如雏燕:“可以避开的,我不会再被别人打巴掌了。”
传说有一种人天资卓绝,被称作武瞳,为所有习武之人艳羡。武瞳者,万物于其眼中皆无所遁形。刀劈雨滴,剑刺虫蚁,在其眼中均纤毫毕现。再难再繁琐的招式再落入瞳者眼中也犹如一幅幅图画,清晰无比,望之即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