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雪明》竹萼

15、冲突

　　那姑娘轻轻摆手，低声说道：“来一碗阳春面吧。”

　　小二把手上的白巾一甩，笑着说道：“得嘞，您稍等。”

　　另一旁几桌客人大声叫道：“小二，上酒。”

　　“再来两斤熟牛肉。”

　　“下酒菜怎么还没上齐。”

　　灰色麻衣的店小二忙的脚不沾地，一下就没了影。

　　那说书老先生终于喝上了龙井，扇子一开，捻了一下胡须，又接着讲到：“那盟主印便收在少林的达摩堂，三十年快过去，也无人敢去少林取印，妄称武林盟主。”

　　络腮胡子的大汉着急问道：“那五岳剑派为啥大张旗鼓选武林盟主，那原来的断水刀去哪了？”

　　老先生不紧不慢讲道：“燕老谷主三十年前便退隐谷中，十五年前传位给自己的关门弟子苏琅，再后来便没有他的消息了，有人说是去关外雪山和那剑神饮酒作伴去了。”

　　“嗤”旁边一个面若敷粉的书生冷笑道：“这样的风云人物，如果在世怎么可能无声无息，十有八|九就是死了呗。”

　　老先生双眉一怒，胡须毛都要炸起：“无知小儿，你知道什么，燕老谷主何等内功修为，算算年纪，如今也不到七十，怎么可能仙逝，必定是长命百岁。”

　　书生不屑道：“人到七十古来稀，死了有什么大不了，难道是老妖精不成。老头你说他和剑神在一块儿的才好笑，剑神几十年一个人待在关外雪山，平生只收了一个弟子，除此之外，当今世上还有谁还见过他。

　　当年众派联合，剑宗一系，十几个门派亲自去大雪山请他出山，他面也不露，一剑在雪山上劈下鸿沟，不让任何人上山，传声说不见任何人，剑神性情最是孤僻，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你知道这个典故，也算知道一些江湖中事，但对燕前辈不敬，那就不行。”

　　“噗，你这老头，忒也假道学，你说那燕从云神功盖世，难道还怕被我说死。不过说起来，三十年前的武林神话，两个销声匿迹，一个散功而亡，就剩下个老和尚，那老和尚还整日里一声不吭，莫不是三十年前做了什么亏心事，全都遭报应了……”

　　只听“咻”的一声，一支筷子破空而来，那书生束发的方巾掉在地上，原本整齐的头发离开披散开来。

　　“哪个小贼暗算我？”他抬头望向四周，一张脸气的白里透红，两道眉毛拧在一起。

　　“喂，小白脸，找小爷我啊？“书生顺着声音抬头望去，见二楼扶梯处靠着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右手只拎着一只筷子，一摇一晃，笑嘻嘻道：“筷子没拿稳，见怪啊。”

　　这人语气颇为随意，神色带着三分傲慢两分孩气，笑起来露出两颗雪白的虎牙，倒是有五分可爱。

　　那书生眼神一凝，随即“哼”了一声，捡起地上方巾，撞开人群，气冲冲的离开了。

　　说书先生继续讲道：“听说这次苏谷主还是不出谷，只派了两个亲传弟子出席武林大会……”此地江湖人士众多，每天总有些许争斗，这段小插曲便被大家抛诸脑后，又围着说书先生讲其它的故事。

　　楼梯上的少年嘴巴一撇，望向身旁，懒洋洋的说道：“师兄你瞧，这些人说来说去还在说咱们太师父以前的事呢？江湖也没什么好玩的，三十年了也没新的故事可以说说。”

　　身旁那人背对扶梯，看不见容貌，只听这人轻笑一声，便如同风拂杨柳，他低低说道：“你当武林神话是什么资质，三十年前一下出了四个，可把百年的灵气都耗光了，只剩下我们蒲柳之质，勉勉强强继承下武林的香火罢了。”

　　那少年苦着脸叹道：“啊呀，我可真是生不逢时啊。“他黑白分明的眼睛滴溜溜一转，又问道：”师兄，他们说的那散功而亡的前辈和老和尚又是谁啊？”

　　“散功的那位是天一派的载阳真人，是天一唯一一位女掌门，这位掌门一手七星剑潇洒飘逸若谪仙，同时精通五行八卦，奇门遁甲，天一派的剑阵更是无派可出其右。我曾听师父说，谷内的守山大阵，便是这位前辈所设。”

　　那少年听的啧啧称奇：“了不起了不起，不说话的老和尚又是怎么回事？”

　　两根修长如玉的手指重重敲了一下少年的头顶，也不见用多大力，少年便捂着头哎呦叫唤。那人悠悠道：“江沅，那位是少林寺的枯荣大师，你别对前辈言辞无状。枯荣大师达摩掌出神入化，有惊涛骇浪之势，听闻他是为了化解掌法戾气，这才多年修习闭口禅，以修身养性。“

　　江沅吐了吐舌：“修什么禅不好，非要修闭口禅，这么多年不说话，闷都要闷死了。”

　　那人正待说话，楼下却又传来骚动，江沅立马好奇张望，只见是一个衣着华贵的纨绔公子带着两三个随从，围着一个穿着青色道袍的女子。

　　那个纨绔公子年纪轻轻便两眼浑浊，一看便是沉溺酒色之辈。他一手按在桌上，凑在少女前面，轻佻的说道：“美人儿，这面有什么好吃的，你乖乖随公子爷回府，什么山珍海味没有，嗯？”

　　说完还用另一只手装模作样摩挲几下自己的下巴，配上他脸上油腻的狞笑，简直不堪入目。

　　这青衣少女便是赶了十几日路的明容，她此刻脑子有点发懵，原谅她从小到大别说遇到，就是见也没见过这样的场景，有沈府和静濯两尊大佛在，谁会去道观调戏道姑？除了沈烨。

　　她从出门之后就马不停蹄的赶路，便是住宿客栈休息时，饭食也是叫到房间吃的，今日到了江陵，看到各路江湖人士汇集，大家都在议论纷纷，又听到天一相关的事，想听听看，便在大堂多呆一阵，叫了一碗面。谁知道刚摘了帏帽没多久，便遭到调戏。明容再不知事，也知道这个人脸上写着“不是好人”几个字。

　　纨绔见明容没有像一般的女子一样哭哭啼啼，以为美人有心，便伸出爪子，想勾勾美人的下巴。

　　扶梯上的江沅双眼明亮，觉得自己期待已久的英雄救美梦终于能实现，他激动的大喊一句：“住手！”正欲飞下楼梯，救助柔弱少女脱离魔爪，却见那纨绔已经四脚朝天摔倒在地上，一旁的师兄则摁住他的肩膀，缓缓道：“不必。”于是江沅已经飞起的一只脚，又硬生生又收了回来。

　　那摔倒在地的纨绔被手下人七手八脚的扶起，他指着明容，手指气的发抖：“简直不知好歹，你可知道我是谁吗？”

　　旁边狗腿的手下立刻给自己公子装腔作势道：“我家少爷姓梁，是少阳帮掌门的亲侄子，请你去府上那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那少爷冷笑两声：”还不把她给我抓起来。”

　　四五个下属立刻蜂拥而上，那老先生见这几个壮汉当众抢美貌少女，还是个道姑，气的脸红脖子粗，喊了一句：“这帮该死的畜生。”

　　明容听这位先生讲故事讲了很久，心中对他颇有好感，听了这句话，仔细的想了一下，觉得强迫别人去自己家吃饭，实在不用把人家杀了。她因一时失手，摔了别人一跤，已是大大的不妥，没想到这个讲话一股正气的老人家，开口就要杀人，一点也不懂什么叫上天有好生之德，难道江湖上的人就是这样？

　　她不欲与人动手，毕竟太热情好客也不是大错，因此只是闪避，想直接施展轻功飞出门去。岂料那个梁少爷武力不行，眼神倒是很好，立马大喊：“把门关上，别让她跑了。”门外守着的人立刻将门从外面堵上，明容皱起眉头，这江湖上的人怎么都不问别人意愿。

　　她想到静慈师父送她出门前嘱咐她，在外面与人相处一定要谦和有礼，因此一直忍住心头不耐烦，飞檐走壁之间，不忘抱拳行礼:

　　“这位公子，谢谢你的热情好客，但我今日已经吃饱了，实在不愿再去别人家吃饭。想必这里一定有许多人还未来得及用膳，你请他们去你家，岂不是两全其美的好事。”

　　“噗……”那原本背对楼梯的男子听了这番话也忍不住笑出声，他此时也转过身津津有味看起了热闹。江沅更是目瞪口呆，两只眼睛张得遛圆：“她说的是什么意思？是字面的意思吗？”

　　那纨绔见手下几个人连那少女的衣角也挨不着，正是火气，听到这番话更是认为这不知好歹的丫头在嘲笑自己，今日这么多人在场，不将她拿回去了，自己面子怎么搁。他当下狠声道：“亮兵器，只要不伤到脸，捉活的回去就行。”

　　手底下人立刻纷纷抽剑，霎时间白光闪烁，皆往少女身上刺去。

　　围观的人有见几个男人围攻一个弱质纤纤的少女，正想拔刀相助之时，却听“锵锵”几声，那四人的剑都被少女用剑鞘打了下来。

　　明容打下剑后，随脚试了试天罡北斗的步法，将四人都踢在地上。

　　她这十几日虽然赶路，脑子也没闲着，她想阵法虽然能用于步法，但每个阵法皆各自运转，大相径庭。如果她退让之间还要想想先用哪个阵法，岂不是反而自缚手脚，不如就研究透彻最包罗万象那一个，过招之时才能行云流水，信手拈来。

　　她反手将剑鞘插回，望着那面如土色的少爷，冷声道：“你决不是单纯请人吃饭这么简单，不管你有什么目的，再有伤人的心思，我见你一次打一次。”

　　“哈哈哈哈” 楼上那男子拍着楼梯朗声笑了起来，他修长如玉竹，剑眉星目，鼻梁挺直，平日里一定是个温润如玉的浊世佳公子，此时却笑得如此开怀，一张脸灿若明霞。

　　我们男主沈晏晏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