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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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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着漫天飞雪，曾爱玉拎着行囊，独自一人从北京火车站走了出来。
街上依旧人来人往，却不比几年前她初到这里时的繁华。
一切好像都变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变，兜兜转转，她又一次一个人来到了这座城市，为了她的亲人，为了她的哥哥。
商细蕊的京戏也算名满京城，所以即便曾爱玉以前没有去过水云楼，也能在街上随便拉个人问出它的方位。
曾爱玉七拐八拐，终于在手被冻的麻木前，怀着沉重的心情，走到了水云楼门口。
街道的拐角处，有几个小孩不惧风雪的在一起嬉闹，此时正睁着一双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盯着那穿着得体，好似名门闺秀的她，好像多看一会，就能从她身上得到些什么。
门口有几个正在叫卖的小摊，锅上皆冒着滚滚热气，与这冰冷刺骨的空气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曾爱玉看着眼前那紧闭的大门，思绪万千，一时竟没有了走过去敲门的勇气，这就是她哥哥一直住的地方吗？这就是她知道了真相后，先是拼命抗拒，后来又无比希望自己能来的地方么？
曾爱玉的时间就像定格了一样，她站在那里良久都没有动作，直到大门从里打开，一个行色冲冲的瘦高男人踏足而出。
大圣穿着厚实的棉服从水云楼出来，低着头，一边做着双手合十的动作，嘴里一边念叨着：“老天保佑老天保佑，今天的肘子一定要让班主正常起来啊。”
抬头忽然看到门口一动不动的站了个人，他吓了一跳，赶忙变回寻常样态，走过去问：“姑娘，你找谁？”
“我找商细蕊商老板。”
大圣从没见过有这样年轻貌美的女子来找自家班主，不免多看了几眼，才略带迟疑道：“您进是可以进去，但是吧，我们班主他最近情绪不大好，可能不会见你。”
曾爱玉微笑着摇摇头，“没关系，我只是想、还个东西给他。”
“那好吧，您跟我进来。”
水云楼内，有人在冒雪练功，有人在烧火做饭，可他们没有人说话，所有人都是面色沉重，整个院子都透着一股死气沉沉的感觉。
曾爱玉颇为疑惑，她问身旁的大圣：“大家这是都怎么了？怎么一个个看上去都无精打采的。”
大圣哀声叹了口气：“要换作平时，班主现在一定在教大伙练嗓子呢，水云楼也一定是热热闹闹的，可自从上个月我们唱完一出凤仙传，班主就跟换了个人一样，除了吃饭睡觉上台唱戏，就没见他干过别的，也不说话也不笑，整天失魂落魄的，时间久了，连带着他们都没什么精神气儿了。”
曾爱玉有些忧心的点点头，希望她哥没什么事。
后来大圣喊来了十九，让曾爱玉有什么事就跟她说，他急着买肘子去了。
十九起初撇了一眼曾爱玉，就直接回绝了她，告诉她班主谁都不见，直到曾爱玉拿出一块晶莹剔透的风头玉石，十九才表情微动的正眼瞧瞧她，拿着它进屋去了。
片刻，商细蕊疯也似的冲出房门，在离她还有几步远的地方站定，“你怎么来了？”
院子里的其他人这会儿都停下了动作，都有些不可思议的看向曾爱玉，也不知道这姑娘到底是谁，竟然能这么轻易就让班主主动跑出来了？
曾爱玉看着这个自己朝思暮想了很多年的亲人，这个她真正的哥哥，她有些克制不住的激动，眼眶微微发酸。
“我来看看你。”
商细蕊看着曾爱玉那微红的眼睛，有些不知所措，他吞吞吐吐的试探这问：“你、你都知道了？”
“嗯，都知道了。”
老实说，商细蕊当时直接了当的把那个风头坠子交给林丹秋的时候，他就再没有过让曾爱玉知道真相，然后兄妹相认的心思，他没给自己和曾爱玉留一点后路。
可现在，曾爱玉突然告诉他，她什么都知道了，商细蕊害怕，害怕妹妹会怨他不说出真相，把她交给一个骗子，害怕妹妹嫌他是个戏子，也害怕妹妹要求自己会像要求林丹秋一样，让他不再上台唱戏。
商细蕊突然无比的慌乱起来，他动作幅度有些大的左右看看，企图找到个什么人能帮他出出主意，告诉他现在应该怎么办。
可是旁边终究没有人能向他施以援手。
他混乱了好一会，才低着头也不知道是自言自语还是在跟曾爱玉解释的嘟囔道：“我是唱戏的，我是商细蕊，曾家回不去了，我没有亲人，我做的决定都是为妹妹好，妹妹不会怪我的，妹妹不会怪我的……”
曾爱玉曾幻想过无数次她和商细蕊见面的场景，她以为自己会潇洒的笑一笑，然后温柔的对商细蕊说：没事的，一切都过去了，我们重新开始。或者像前几天知道真相的时候冷漠的对待林丹秋一样，上前狠狠的甩商细蕊一个耳光，质问他为什么不认回自己，而要选择唱戏……
可是现在商细蕊活生生的站在她面前，她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了，她猛地跑过去抱住商细蕊，哽咽着说道：“哥~我不怪你，我一点也不怪你……”
十九他们都被这一幕惊住了，他们面面相觑，原来这就是班主的妹妹，凤乙的妈妈？
曾爱玉的眼泪控制不住的一滴滴往下落，打湿了商细蕊仅穿着的薄衫。
商细蕊的心被耳边曾爱玉话语狠狠刺中，他僵硬的伸出双手，隔了好一会才给那双无处安放的手找到一个合适的归宿，他轻抚着曾爱玉的后背，努力寻找着自己的声音，“你……刚刚叫我什么？”
曾爱玉已经泣不成声，她抽了好几口气才再次喊出一声：“哥~”
商细蕊感觉自己的心脏在疯狂乱跳，他一时不知道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最后他憋出了一个自己绝对想不到的傻笑，看着一众看热闹的水云楼弟子，喊道：“都看到了没，这是我妹妹，我商细蕊的妹妹！”
大家可能真的都从没见到商细蕊这样的傻笑，也好久没看到他脸上有这么丰富的表情了，全都拍着手很捧场的应和道：“看到了看到了，班主妹妹好！”
曾爱玉本来哭的正伤心，就忽然被商细蕊的这个反应逗乐了，还没等她调整一下情绪，商细蕊就板着她的肩膀把她推开了，然后一脸认真的问：“曾爱玉，你不怪我没告诉你真相么？”
曾爱玉抹抹眼泪，吸着鼻子说：“刚开始的时候我很生气，气你为什么要和林丹秋合伙骗我，也气你明明知道我不喜欢唱戏的你还要一直唱，可是后来我冷静了一段时间，就突然理解你了。”
商细蕊的眼睛一直紧紧的盯着曾爱玉，等待着她接下来的说法。
“你不告诉我，是因为你怕我知道我为了一个骗子付出那么多会难过，会接受不了，你也怕我会因为你是一个唱戏的就不接受你，可是我想通了，唱戏的也没什么不好……”
商细蕊听到这里有些紧张和期待，“那你现在不讨厌唱戏的了？”
曾爱玉想了想，以一个尽量平静的语气说：“我以前讨厌唱戏的，第一是因为曾家的家规家训，第二是因为小时候我们就是因为唱戏的分开的，可是现在，曾家就剩我们两个了，那些规矩一点也没有我们开心重要，而且我还应该感谢戏班子，感谢水云楼，能把你完完整整的养大，让你有现在的成就，让我还能再见到你。”
商细蕊听得鼻子直泛酸，他商细蕊何德何能，能有一个这样善解人意的妹妹，他一把抱住曾爱玉：“老天爷真是厚待我商细蕊，让我活了二十多年又认识了二爷这么好的朋友，还还给我这么理解我的妹妹。”
曾爱玉也回抱住他，肩膀还在不停的颤抖。
他们就这么抱了好久，旁边没有人敢开口，他们都不想打破这副温馨的画面，直到商细蕊又忽然想到了什么，他绷着脸严肃的问：“你是怎么知道这个风头坠子是我的？是不是林丹秋那小子对你做了什么了？我这就找他算账去！”
说着他就要往门外冲。
曾爱玉吓得赶紧拽住他，“哥，不是，你先别冲动。”
旁边的人也赶紧去拦着：“班主咱有话好好说，你这是要干嘛去啊？”
商细蕊手脚并用的要推开他们：“林丹秋那王八犊子，就知道他靠不住，敢欺负我妹妹，看我不弄死他……”
水云楼的人最怕商细蕊这样不听人劝，想一出是一出的，他们七手八脚的想把他硬拦下来，场面一度陷入混乱。
正在这时，门口忽然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商老板，这是要急着去哪儿啊？”
听到这个声音，所有人都愣住了，商细蕊更是如石化了一般，眼睛一眨不眨的往门口看去。
接着就见大圣扶着程凤台，一步一顿的慢慢走了进来。
大圣晃晃手里的肘子：“今天这肘子买的可真是时候，看我把谁给带回来了。”
商细蕊如鲠在喉，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他不是在做梦吧，“二爷？你不是……去香港了么？”
程凤台没有回答他的这个问题，而是把他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用那个商细蕊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语气说：“商老板啊，不管遇到什么事，都得以身体为重，你看看，你这是穿了个什么就往外跑呢？”
恰巧小周子从里屋出来，手里拿了件商细蕊平时出门时才穿的外套，“是啊师父，你先把衣服披上。”
曾爱玉也跟着众人一起，把商细蕊往屋里推：“哥，我们进去再说。”
商细蕊看看程凤台，才勉强点了点头跟着他们进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