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事如天远》是之

2、第二章

　　纪斯年回了寝室转脑就忘了楼下发生的事。
　　马上要期末考试，宿舍里六个人都恹恹地趴在桌子上复习，偶尔有翻动书页的声音，在蝉鸣的声响中显得微不足道。
　　李二狗把书放在头上，眯着眼等了一会儿，然后烦躁地把书拿下来：“这东西，不往脑子里进啊。”王向之走过来摸了摸他的头毛：“报志愿的时候非要学数学，你看你，头发又少了。”
　　苏云生摇着蒲扇生无可恋：“老顾头怎么就不画个重点，他是真觉得我们像他一样天赋异禀么。”
　　说到这儿纪斯年才突然回想起刚才的事，打开电脑游戏界面，人物身着一身铠甲，头顶上两个字：霁华。
　　当初用这个名字也是偶然，设立账号的那天正巧语文老师讲到“繁灯夺霁华，戏鼓侵明发。”说霁华是月亮的意思，而古人多见月思情，给这二字加了许多旖旎的意味。
　　又说曾读过一篇野史，称里面有一个字霁华真名不详的大将军，为保黎民百姓，战死沙场。据说死后圆月高挂，悲鸣声响，月表生出些许黑斑，就像为他垂泪啼哭一般。
　　他听着这段故事的时候突然心里一紧，以致那天晚上选择游戏人物的时候，纪斯年跳过想要选的刺客，鬼使神差地选择了身穿铠甲类似将军的人物角色。
　　等反应过来，人物已经顶着霁华二字出生在新手村，他顶着这两个字，忽然有些恍惚，大概是中二晚期，一种强大的使命感油然而生，完成新手任务的时候像打了鸡血一样，苏云生刚还打着怪想叫他增援，一转脸人没了。
　　盯了会儿电脑眼睛有些疼，纪斯年揉了揉眼睛，突然想起那白嫩的手指，摸在他脸上的温度，还有眼下象征命很好的红痣，青天白日的脸羞了个通红。
　　苏云生正翻着白眼记公式，转头看见纪斯年正红着脸瞧着电脑里的游戏人物，心道：“得，又疯一个。”
　　晚上睡觉前洗完漱，纪斯年没来由地头疼，他按着太阳穴哼唧了半天，耳根子都跟着紧吧，好不容易睡着了，又翻来覆去做些破梦，还当了大将军，也叫霁华。

　　退了酒宴到了将军府，老西南王和夫人在门口侯了一段时间了，纪斯年下来冲二老就是一个飞扑，憋了一晚上终于不用装斯文，他身心轻松。一家人寒暄了一会儿纪斯年便回了卧房，脱了外袍简单的清洗几下，着中衣就睡了。
　　隔天早晨推开寝屋门，看着窗外突然下起的雨中带雪，风吹来几片不成形的雪，落在前阵子院里刚开花的梨树上便，诗性突发，攥着领口吟了句酸掉牙的词句。
　　旁边忽然响起掌声："霁华真是好兴致。"
　　纪斯年也不转头，就着这抬头的姿势，微微笑道："云生寒春执扇，更为雅致。"
　　苏云生："……"
　　纪斯年转身从屋里披了件月白斗篷，领口一圈小绒毛衬得愈发白皙，苏云生拿扇柄敲了敲手背："将军花容月貌，如何震慑了西南十三部？"
　　纪斯年拽了拽斗篷，扯着嘴角："在下不才，不敌苏兄一首京城十八摸。"
　　苏云生："……"
　　两人幼时相识，交情数载。从小到大，苏云生就没斗得过纪斯年，武斗他就没赢过，文斗他也没赢过。毕竟纪斯年没皮没脸，长了一张欠揍的嘴，能说过他的只有街头卖馄饨的大娘，还是靠嗓门赢的。
　　"不说废话，桃花阁最近新来一批江南小娘子，曲儿唱的婉转动人，今日来约，不知霁华可否赏脸？"
　　纪斯年一把搂过苏云生，捏着他的后领口：“别跟我拽这没用的，多年不见可否想我？”
　　苏云生一个白眼差点翻到天灵盖，从他手底下钻出来，正了正衣冠才道：“想，太想了，没你一块儿吃扒鸡都不香了。”
　　纪斯年抢过他手里的折扇：“你那是想我的银两，哪回吃扒鸡不是我请你。”
　　两个人你来我往逗了几句，这才起身去了桃花阁。
　　桃花阁跟婷春楼隔着两条街，前些日子曹平那事闹得人尽皆知，其他官员避之不及，桃花阁也就那时开始兴盛昌隆起来。
　　纪斯年跟苏云生到了之后老鸨很是为难："二位公子，商羽姑娘正陪着人，实在是不便侍奉。"纪斯年一听嘴欠的劲儿又上来了，刚想说话，便被苏云生拉住。
　　他倒甚是感兴趣地开口："哦？这京城之内除了我，竟还有人懂商羽姑娘的琴音妙语？"
　　老鸨陪笑，缄口不言，左右而言他，就是不提那位是谁。苏云生觉得甚是无趣，转身想拉着纪斯年出门吃扒鸡，还没迈出门槛就被人叫住了。
　　来人一身玄衣，面无表情地开口："二位公子留步，我家大人请二位楼上叙旧。"
　　一听叙旧便知楼上那位是个故人，纪斯年倒是很疑惑，京城里除了苏云生，还真没有什么其他故人。
　　正想着苏云生拿扇子敲了敲纪斯年："既是故人，盛情难却。"
　　纪斯年哭笑不得地点头，什么故人旧人盛情不拒的，苏大才子就是想听曲儿罢了。
　　于是只得朝那玄衣青年作了揖："劳烦公子带路。"
　　上了二楼拐了几拐，没进门口听见女子婉转琴音，苏云生侧身在顾予安耳朵边上轻声道："斯年，这桃花阁诚不欺我。"
　　纪斯年把他脑袋拨开，笑道："上次你评婷春楼的妙丹，也是这么说的。"
　　前面带路的玄衣推开门，朝里面那人说了句主子，人带来了，便转身离开。
　　纪斯年跟苏云生进了门，瞧这女子巧笑嫣然，下半张脸带着面纱，纤纤玉手正轻抚古琴。女子对面坐着个人，那人拥着手炉，黑玉般的眼睛在暖光下亮的晃眼，墨兰色外袍衬的脸有些病态的苍白，桃花眼尾些微瞟过，左眼下方那颗红痣衬得唇色殷红。
　　纪斯年没来由地想起他爹说得一句话，生了红痣的人命数极佳。
　　苏云生拿扇子遮着嘴，低声叹道："这美人儿倒从未见过。"
　　纪斯年进门之后一直盯着那人看，沉默半晌，他才朝着那个方向道："纪相好雅兴。"
　　桌旁那人这才正眼瞧着二人，闻言倒是乐了:"将军何必见外，明日朝堂你我分列朝臣之首，将相相和，我大周才能一世长安。"说完顿了顿："叫我长则就好。"
　　纪斯年眼睛一挑，抿唇笑了笑，笑意未达眼底:"顾相说笑了。"
　　纪斯年一宿没睡好，朦朦胧胧听见手机铃声响，大早起的也不知道谁这么讨厌，扰人清梦，他没好气地接过来：“谁啊？”
　　“小纪啊，我是你顾老师。”
　　纪斯年一下子就醒了，他赶紧坐起来：“啊顾老师啊。”
　　“小纪啊，能不能帮老师个忙。”
　　纪斯年连忙点头：“您说。”
　　“具体情况见面再说，我在二食堂三楼，你能不能过来一下。”
　　“好好好，我马上到。”
　　纪斯年洗脸刷牙一气呵成，睡衣都没换穿着一身短袖格子裤，头发翘着在楼下扫了量共享单车，以百米冲刺的速度骑到了二食堂。
　　老顾就坐在一进门就能看见的地方，一旁坐着的还有他那个傻儿子，傻儿子正低头小口小口吃着一碗麻辣烫，纪斯年走过去的时候他那傻儿子正夹起一块儿鱼丸问老顾：“爹，你们这儿荔枝还能煮汤？”
　　老顾：“……”
　　纪斯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