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夜》灯火未息

1、疫夜

　　那夜的世界黑黢黢的，街巷间也冷冷清清，没了往日炫目的霓虹，少了往常交相穿梭的车灯。屋外狂风卷携着暴雪，光秃的枝桠在寒冬中无助地摇摆。

　　黑夜里，顶着寒风，也许你可以偶然间发现，有一间小小的屋，一张窄窄的床再加上床前一盏洒落温暖的灯，伴着几句绵绵的话。“爸爸呢？”躺在床上的女孩抓着床边她的衣角不肯松手。“爸爸不是和你说了吗？他呀，去打怪兽啦。”本来做起身态的女人又缓缓坐回了床边，将女孩的手放回了被窝里。“怪兽好丑好可怕的。”女孩眨巴着眼嘟囔着嘴，依旧不肯入睡。“对呀，所以爸爸才要去呀。”女人摸了摸女孩的脑袋，又掖了掖她的被角。“那爸爸是不是奥特曼？”停顿了会没说话，她在想要怎么和她解释。“不对，爸爸要比奥特曼还厉害，厉害好多好多！”她笑了一下，低头看去，发现女孩正乘着夜色透过窗望向屋外，也不知在看些什么，眼里闪烁着微光。窗外的风哀嚎着，不见月皓星芒，漆墨似的夜掩住了这一室的光亮。

　　黑夜沉沉，街头寂寂，但这夜的喧与闹其实并未被风雪掩埋。“爸爸，爸爸，电话，我要电话！”女孩在男人腿边使劲蹦跶着，伸长了手想要去够他手中的手机。“嗯，是音音，抢着要手机呢。”“手机，电话，我也要和妈妈讲话，坏爸爸！”男人伸手按住还在蹦跶的小孩，又听到电话里说了什么，转身瘪嘴埋怨道：“就这么点时间，我还没说两句呢。”过了会又叹了口气，“好好好，先给她。”“呐呐呐，给你给你。”男人将手机递给小孩，一边又将小孩抱在怀里。“妈妈，妈妈，猜猜我是谁？”“嗯嗯，音音可听话了，不吵的，不吵的，可乖了。”“妈妈，你什么时候回来啊？”“嗯，想，可想可想了。”“爸爸？不要爸爸，爸爸扎的小辫辫丑死了······”听到这的男人狠狠揉了揉小孩的头发，转而又朝窗外望去。屋外的风和雪一次又一次地摔在小小的玻璃窗上，只留下一面的冰冷与白茫。

　　“你咋把我视频给挂了？”小小的餐桌上几道小菜还缓缓冒着热气，餐桌旁挤着两位头发半白的老人齐齐盯着桌上的一部手机。“妈，我这网不好，就电话就行了，反正就一会时间。”“可你爸闹着想看你呢。”“欸欸欸，到底谁想看啊。”“你别打岔，宝贝啊，你到那以后身体还好的吧，这两天我网上看到好多他们那种摘下口罩的那个图啊，诶哟，那个脸啊。”“没没没，怎，怎么会呢，你女儿从小这么糙，这么点东西戴脸上连勒痕都没有。”电话那天说着微微顿了顿，过了会传来像是纸巾悉悉索索的声音，“妈，我先挂了啊，这边要忙了。”“欸，好······”电话里传来嘟嘟嘟的忙碌音，紧接着彻底没了声响。身旁又传来椅子摩擦地板的刺耳声，水池里碗盘的叮咚声，老人呆望着紧闭着的窗，渐渐的窗也变了形，只剩下一道模糊的影。“诶有，老头你干嘛呢，就洗碗了，我饭都还没吃呢！”

　　电视里记者采访的声音伴着窗外的风嚎掩盖住了白墙挂钟上分针吃力的滴答声。“你看看人家，比你大两岁就在一线了，再看看你，啊，一天天的，就只知道在家里朝你爸妈发脾气，哪像是二十岁的啊，说两岁还差不多。”本来坐在沙发上看报道的女生瘪了瘪嘴，放下二郎腿，又抓了一把瓜子继续嗑。“这能一样吗，在家里人家说不定脾气比我还大呢，谁还不是个小公主了？”耳边又传来父母絮絮叨叨的声音，女生起身拍了拍身上落下的瓜子屑，转身回房将一室的喧闹留在了身后。回房躺在床上玩了会手机，女生又坐起身呆呆望向窗外，听着风打枝叶雪打窗的声音，突然又走到书桌旁拿起了厚厚的课本开始翻看。蓝皮的封面上，“医学”二字随着翻页时而隐约显露出来。

　　厨房翻炒的烟火声、电脑中老师首次接触直播的手忙脚乱、卧室里躺在床上刷手机时的翻腾声······一点一滴地透过窗棂，汇聚在寒冬风雪里。窗外的狂风依旧卷携着暴雪，屋内的时针一圈又一圈，家家户户的灯渐渐都熄了，屋内的嬉笑、关怀、呜咽也渐渐只余下浅浅的呼吸声。夜深了，沉寂里只留下屋外哭嚎的风声伴着洋洒的大雪，还有那些深夜依旧不灭的灯光、雪夜依旧不停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