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凉关外渡春晖》不苦果子

19、山雨欲来风满楼

　　（九）山雨欲来风满楼

　　周良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体会到这种巨大的害怕了，如排山倒海席卷而来。他陪了孟晖三天，那人还没有醒来。那支箭，从他的后背射入，前膛穿出，淬了毒。好在是伤在右侧胸口，现下还有命活着。

　　等等……右侧胸口？多年前，孟卿快要离开的时候，也是成日里捂着自己的右胸，他问起，先生告诉自己，那里有一处旧伤。

　　周良这几年虽始终觉得，他们就是一人，但一直没有任何实证，今天这伤，算是给他的猜测加了一丝印证，可是就算是通透如周良，他此刻的脑子里仍是一片混沌，难道说自己在曾经所遇见的是未来的先生吗？还是说孟卿？孟晖？其实和周渡、周良竟是一般？

　　秦云来报“将军，那个刺客抓到了，是……是……”
　　“是谁，快说！”
　　“是你当年救下的那个少年，贵川！”

　　贵川被压在堂下跪着，已然也是一个大人了。周良不含情感地望着他。
　　“这是我们第三次见面了吧，第一次你阿婆要杀我，我没有计较，给了你们安家的钱；第二回，我把你从山贼手里救出来，搭上了我叔公的命。我却没有想到，第三次是你要杀我！郓城现在无人可恨了，你便要来恨我吗？”

　　贵川愤愤抬头：“我这辈子早毁了，要杀要刮，随你的便！”
　　“我倒是想知道，你为什么要杀我。”
　　“你这种人，高高在上，自以为普渡众生，其实你根本不知道我们的苦难！你是给了钱，但是你给了你就走了，山贼还在啊，他们后来杀了阿婆，抢了钱，把我也抓了回去，我……”说罢，少年的怒火平息，面上染了一层茫然，从无神的双眼里流出泪来。

　　“哦！我明白了，当年一战本该多么顺利，原来是你！你阿婆被杀了，你却投入了仇人门下！杨叔公那条命，竟是你欠下的！”周良字字铿锵，眼角都发了红。

　　“我没有别的办法，我一个人在贼窝，我能怎么办？你救了我，我本来以为能重新活下去了，可是百姓却不愿意原谅我！我和他们不一样吗？我只是比他们还要可怜些吧！可我就成了众矢之的，过街老鼠，我能恨谁？该死的都死了，我能恨谁啊？”
　　一字一句，是苦难，也是心魔。少年在涕泗横流中笑得有些痴狂。

　　秦云问是不是拖下去斩了，周良揉了揉脑袋，“罢了，押回京城吧！”

　　又过了几日，孟晖终于醒了。
　　“哥哥，哥哥你醒了，你吓到我了，你知道吗？你吓死我了！”
　　孟晖抬手无力的摸了摸那人的头。“别哭啊，我的将军。我命大，还活着呢。”
　　“你替我挡什么箭啊，我身体比你好，才不会躺这么久，肯定两天就醒了。”
　　“是，是……我们周良身体好，武艺高，我这回也发现了，咳咳……”孟晖咳了两声。
　　周良赶紧给他掖了掖被角“好了好了，别说话了，你还弱得很，我给你喂口水。”

　　孟晖的伤还没有养好，张君儒从京城传来快信，朔金二王子谋反，家国大事，请他速回。周良心里暗道不好，看了看病榻上的孟晖，还是没有告诉他。

　　“哥哥，我现在要回京了，你身子没好，先在郓城养着可好，等我到时候回来接你，再去邛州玩。”
　　“良弟，发生什么了？你跟我说实话。”
　　“没有，现在四海清平能有什么事啊，君上诏见而已。”
　　孟晖心里闪过一层隐忧“你可以不告诉我，但我也要回去。”

　　回去的那条路行的很快，孟晖有些吃不消，但他还是忍下了，看周良神色，似有大事发生，自己不能拖着他。
　　回到京城后，更是一天到晚见不着周良的影子。孟晖心下的那个隐忧好像砸实了。

　　贵川被带了回来，秦云问怎么处理，周良说：“扔到军队里去，提醒大家，是个刺头，防着点，好好管束。”

　　便迅速与张君儒商议大事：“张大哥，二王子怎么会突然反了，这是怎么回事？”
　　“将军，那一战后，大王子处处紧逼，想置之死地，二王子可能察觉出了，自己没有什么闲散王爷可以当，只要一条死路，于是反了。”
　　“现在朔金什么情况？”
　　“大王子死了，大王好像被软禁了，现在二王子掌权。”
　　周良神色又暗了几分，大王子竟已经死了，到底还是没能学会与敌留一线的谋略啊！既然没有学会，不知道现在死在他弟弟手中，会不会后悔当时边境一战的手软。

　　“朔金现在可有发兵的迹象？”
　　“还没有。”
　　“那也先行准备，估计免不了一战。”
　　“是。”
　　周良回了府，家国大事，还是得好好筹谋。

　　待他走后，秦云偷偷问张君儒：“副将，你说那个贵川差点害孟先生送了命，将军为什么还把他带回来放军营里，当时在西凉，那侮辱孟先生未成的兵都是当即给斩了的呀？”
　　张君儒紧锁的眉头微微展了一缝，对这个年轻人笑语道：“秦云啊，等你哪天自己想明白了，离副将也就不远了！”

　　压抑的气氛笼罩着军营里每一个人，也笼罩着西凉关外那片风雨飘摇的新城，还笼罩着那西边战火纷飞的他国黎民……

　　天下，天下！普天之下，何曾可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