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机》神农子

8、八

　　临近中午，武谦本打算请侯主任吃饭，但转念一想现在事情一点头绪都没有，还不是请他吃饭的时候，万一他帮不上忙或者只吃饭不帮忙损失就大了，不仅拜拜浪费借来的钱，还让侯主任瞧不起，觉得自己太蠢了。
　　中午武谦约了诺盾医药的李总到艳阳天共进午餐，诺盾医药是随城本土最大的医药企业，作为诺盾医药的总经理，李海生自然熟悉随城医院的一些情况。
　　正午时分，在艳阳天酒店的三人小包间里，武谦向服务员要了一壶普洱茶，红褐色的茶水与小巧精致的紫砂壶融为一体，热气腾腾的氤氲散发出扑鼻的茶香。普洱茶是武谦的最爱，在沿海做工作时武谦每天都要在泡上几杯普洱，洱茶茶性温和，不伤胃。平时工作紧张、压力大，胃疾普遍，气血偏虚，饮食不正常，普洱茶是缓解紧张消除疲劳的一剂良药。只是回到江城后，因为找工作需要钱，武谦已经不喝茶了，以白开水代之。武谦给李总倒上一小杯茶递到他跟前，说道：“李总，请喝茶，这普洱可是老少皆宜的保健饮料呀，香气十足，喝了它还可以延年益寿。”
　　“你对茶倒蛮有研究呀！”李总客气道。
　　“研究倒说不上，只是平时比较喜欢喝普洱，所以对普洱了解的比较多。”武谦的语气颇为谦虚。
　　“我也喜欢喝普洱，尤其是普洱生茶，经过上十年甚至更长时间发酵，茶香味浓，这种茶事难得的人间好茶。”李总兴致勃勃地说道。
　　看着李海生的兴奋劲武谦心头一喜，看来李总也是个爱品茶的人，找到了共同的爱好武谦当然不会错过拉近感情的机会，于是接着李海生的话道：“生茶、熟茶也称作青饼、熟饼。是呀是呀，尤其是七十年代以前的以青饼、生茶为主的老茶，未经过发酵工序，味道更好。只是现在市场上假冒伪劣的生茶肆意泛滥，一不小心就买到了品质低劣的普洱。”
　　“嗯，嗯，对，现在蛮多茶商只看生眼前的利益，利用环境恶劣，潮湿的工厂仓库大搞做旧普洱茶，从各地收回低价散茶，加高温、高温做起发水普洱茶。这样的发水做旧茶，基本上把茶过份地全发醇死了，温暖、潮湿、卫生条件差的环境，助长昆虫、细菌的孳生，这样的茶哪还叫茶，完全就是垃圾。”李海生颇有同感地说。
　　“那确实，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这个世道就这样，向钱看齐。不过话说回来，咱们做医药不也是向钱看齐吗？百分之百的权钱交易。”武谦开始把话题引向正题，他迫切想了解二医院的情况。
　　“这话有道理，其实也就一个相互利用的过程，咱们用钱来俘虏医院掌权的人，利用他们为咱们开路，他们利用咱们让自己的腰包鼓起来。”李海生把话说得更直接。
　　听李海生说得如此直接，武谦突然觉得他是个很实诚的人，一个堂堂的总经理能当着才见过一次面的人这样说自己，足可见他的实在，同时也说明李海生已经拿自己当道上的朋友了。武谦心里窃喜，于是毫不掩饰地问道：“李总，我那个血浆代用品二医院到现在还没有给我勾掉，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你找了二医院手术室的汪主任没有？”李海生问道。
　　“没有，当时章主任说过几天就会勾掉，我以为没什么问题了，打算等合同签了之后再去找手术室汪主任。难道还要邱主任拍板？”武谦有些惊诧。
　　“最终拍板当然不是汪主任，罗院长是主管业务的副院长，他的权利当然是最大的，你可真是厉害呀，竟然直接跟罗院长联系上了。不过，话虽如此，但汪主任也不可小觑，我想你大概不知道二医院的复杂情况，二医院上上下下有三个派系，罗院长跟汪主任是两个派系的。”李海生说道。
　　“也就是说罗院长跟汪主任是对头？！”武谦有些惊诧。
　　“可以这么说吧，虽然汪主任归罗院长领导，但他们不是一个派系，平时表面随然很和气，但暗地里还是相互较劲，所以汪主任的关系也要打通，万一他跟罗院长较起劲来找出连罗院长也无法不好推翻的理由阻止你的药进去就麻烦了。”
　　“二医院背景这么复杂？怪不得上次吃饭时没有汪主任。”
　　“其实药剂科的章主任跟市场部的侯主任关系也不怎么样，当初药剂科主任职位空缺，章主任和侯主任同时竞选这个职位，院领导考虑到章主任胆小、谨慎，就把他安排到这个位置上，侯主任则给了个市场部主任他。但明眼人都知道药剂科主任这块肉要比市场部主任肥，所以侯主任心里有些不平衡，两人也就此结下怨气。侯主任这人你可别小看，他在医院上上下下都混得很开，他是罗院长这边的人，但他跟汪主任的关系特别好。”
　　“那晚在酒桌上他是最会闹酒的人，看着就像油嘴滑舌的狐狸，但章主任却很沉默。”武谦心领神会地说道。同时也暗暗庆幸今天中午没有贸然请侯主任吃饭，否则他还真把自己当个傻子忽悠。
　　这时，服务员端来了已经点好的菜，因为只有两个人，所以武谦让服务员等菜做好后一起端上来，对于李总，武谦不敢轻视，以后跟医院签合同、走账都要靠他帮忙，所以武谦这顿饭毫不吝啬，点了西式浸火腿、上汤贡丸、百合紫甘蓝和一盘烤乳鸽，另外还要了一大碗黑米粥。
　　酒足饭饱后，武谦送走了李总，看看时间已经两点了，便在马路上拦了一辆出租车直奔二医院去了，今天下午他一定要见到罗院长或者章主任，哪怕是汪主任也行。时间容不得浪费。
　　武谦心里忐忑不安，七上八下的，他觉得事情现在一点谱都没有了，现在只吃饭只点头不办事的人到处都是，他不知道罗院长现在究竟是什么意思，是同意还是不同意，他想找柳传风打听一下情况，可他手机关机，联系不到他人。
　　无奈之下，武谦只好拨通了罗院长的电话。其实这个电话武谦是极不想打的，罗院长上次吃饭时已经将药剂科、门诊科的关键人物都让他都认识了，罗院长不可能明目张胆地命令手下让武谦的药进来，如果罗院长是真心愿意帮他，那罗院长吃饭时把他的亲信一起带来就是为了让武谦开展公关工作，要是这样的话现在还去问罗院长为什么现在还没有勾掉，不是让罗院长觉得自己太没能力了吗？连这点事都搞不定。
　　果然，只听罗院长在电话中说道：“我不是跟他们打招呼了么？这个事你去找他们就行了。”
　　听罗院长这么说，武谦只好唯唯诺诺地作罢，他觉得这事越来越悬了，对于事情的成败他一点把握都没有了，先前他以为这事儿几乎没什么悬念了，但现在他发现事情远没有他想象得那么容易，他没想到二医院里关系如此复杂。武谦觉得现在最重要的是跟章主任见上一面，搞清楚为什么现在还没有勾掉。
　　下午三点的时候，武谦再次来到了位于医院外面偏僻角落的药剂科办公楼，径直上了三楼，发现主任办公室的门是开着的，章主任正独自一人坐在电脑前。武谦敲了三下门，章主任听到响声扭过头望着门口，发现是武谦，便微笑地对武谦点点头，武谦马上上前打招呼，同时递上了香烟。
　　章主任接过香烟，并没有站起来，而是直截了当地问武谦：“有么事？”
　　“章主任，您看那个药什么时候勾掉？”武谦恭敬地问道。
　　“哦……那个药还要等我们过几天开研讨会讨论。”
　　“大概什么时候啊？”
　　“下个星期一。”
　　“今天是周二，还有五六天的时间呀。”
　　“恩，是的，这样，我这里有个表，你拿这个表去找手术室的汪主任签个字。”
　　说完章主任从抽屉里拿出一张A4大小的表递给武谦，武谦看了一下，是一张用药申请表。章主任说：“这个你拿去让汪主任签字，然后我们会在会上讨论。药名、规格和厂家的内容你自己填一下，然后让汪主任在后面签字，等他了字再把这个表交给我。
　　章主任交代完后，武谦握着章主任的手说道：“谢谢您，还望您在会上多多提携。”说完便从衣服的内侧口袋里掏出那日吃饭时准备好的信封往章主任手里塞，章主任见武谦这样仍然像上次那样推辞着，说什么也不收，武谦最终还是坚持不下只好让步。
　　临别时，武谦找章主任要了汪主任的电话号码，离开药剂科，武谦琢磨着怎么去找汪主任签字，自己跟汪主任一点都不熟，而罗院长跟他是对立的两派，章主任又是罗院长的人，所以无论是打罗院长的招牌还是找章主任帮忙穿针引线都是不可能的。看来唯有一人可以帮到忙。
　　离开药剂科之后，武谦径直来到侯主任办公室，他的办公室门依然大开，此时他正在翘着二郎腿看着报纸，一副悠哉乐哉的样子，光亮的后背头依然油光可鉴。武谦走到办公室门口，还没敲门侯主任就感觉到门口有人，抬头一看武谦正对着他微笑，便起身叫武谦进来坐。武谦连忙递上一根烟，掏出打火机给章主任点上烟。两人坐定之后，章主任吸了一口烟，然后缓缓地吐出两个烟圈，看起来很享受的样子，然后靠在椅背上问道：“事情搞得怎么样了？”
　　“刚才我去找了下章主任，章主任给了个表我，叫我去找汪主任签个字，说是我那个药要开会讨论。”
　　“哦，不只是你那一个药要进行讨论，新进来的药都要经过讨论通过。”
　　“哦，这样呀，但是现在得要汪主任先签字，可我不认识他，您能帮我介绍他引荐一下？您的恩情我一定会报答的。”武谦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语气故意增大了语气，他在暗示侯主任将来会有好处给他的。
　　侯主任能在罗院长和汪主任两边混得如鱼得水，当然不是吃干饭的，对于武谦的话中话当然听得懂，对武谦越来越有好感了，于是爽快地说：“这个好说，这个好说。我帮你联系一下他。”说完便在手机里找出汪主任的手机号码，然后用办公室的座机拨通了他的电话：“喂，汪主任，现在在哪儿？……跟你说唦，我的一个战友的侄儿子想进一个药我们医院……么药？哦，是一种血浆代用品。现在哩，药剂科的给了个表他，叫你签个字，你看哈帮忙搞定……那我现在带他来你那里。”
　　侯主任挂断电话，望着武谦说道：“我刚才跟他说好了，现在我就带你去他的办公室。我们的之间的关系哩，你就按照我刚才在电话里说的那个关系说，千万不要说岔了。”
　　“嗯，好好好，真是感谢您了。”武谦再一次感叹中国的土地真是肥沃，肥沃得连人种都快改变了，自己还没张口，侯主任就已经帮自己捏造了颇为说得过去的亲缘关系，看来他做这种事已经是轻车熟路了。不过，武谦倒还真感谢侯主任给他帮个忙，幸亏上午在门诊部碰见了他，若不是恰巧碰见了他，武谦还真不知道找谁帮忙引见汪主任，才要睡瞌睡，就枕头送来了。
　　武谦随侯主任一起来到住院部六楼的手术室，这里显得有点繁忙，人也比较多，看来手术量还不错。
　　汪主任正在办公室里整理文件，侯主任没敲门就进去了，然后转过头示意武谦跟着一起进去，又转过头跟汪主任打招呼道：“在忙么司？”
　　汪主任听到声音敏捷地抬起头，看了一下侯主任说：“哦，我把一些文件整理一下。”边说边移开视线看了一眼侯主任身后的武谦。
　　“哦，没打扰你唦？”侯主任笑着说道。
　　“没有没有。”
　　“跟你说唦，这就是我跟你说的我战友的侄儿子。”侯主任把身体转过九十度指着武谦对汪主任说道。
　　侯主任话刚落音武谦就对汪主任笑着说道：“汪主任，您好。”边说边上前跟他握手。”
　　见武谦伸出手来，汪主任也站起来伸出手握住了武谦的手。罢了，便问武谦：“你那个血浆代用品是哪一种？有资料没？”
　　武谦已经是第三次被问这个问题了，他像回答罗院长和章主任一样回答了汪主任，并给了一份资料汪主任。汪主任看了一下，合上资料，侯主任不失时机地对他说道：“现在哩，需要你在药剂科给的一个表上签个字，你看哈，帮忙签个字。”
　　汪主任没有回答侯主任，而是问武谦道：“这个药有没有医保？”
　　“有，有，有，医保和农保都有。这个要是第三代产品，副作用比前两代都小。”武谦连忙应声答道。
　　汪主任拿着资料本子沉默了半分钟，然后两眼盯着资料说：“那张表格呢？”
　　武谦赶忙从包里拿出表格递给他，汪主任拿起笔在上面刷刷刷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就把表还给武谦了，武谦接过表左一个感谢右一个感谢。侯主任在一旁也说了句感谢的话。
　　字签了之后武谦拿着表去找章主任了，跟汪主任道别时，侯主任叫武谦先走，他在这里坐坐再走，武谦便对着他们说：“那我待会儿再来找你们。”
　　武谦几乎是跑到章主任办公室的，他走得很快，这两天他心急火燎，简直是在针眼里打筋头，现在拨云又见天日，事情总算又有了点头绪，心里顿时舒畅多了。武谦把表交给了章主任，章主任问武谦跟汪主任是怎么说的，跟他提了罗院长没有。武谦说：“我跟他说了，我说这个事儿罗院长都已经拍板了，只是走个程序问题了，汪主任也说了没什么问题。”武谦当然不会告诉章主任实情，罗院长、章主任跟汪主任是对立的，他知道章主任问他跟汪主任提了罗院长没有就是怕汪主任把这个事给否了。能忽悠就忽悠，只要自己的药能进去就是胜利，所以武谦毫无顾忌地忽悠了章主任一把。
　　果然，只听章主任说道：“我么司就不担心，我就是怕汪主任给否了，所以我一直不敢定。”
　　武谦终于听到了章主任的一句大实话，心想这章主任的确胆小，现在既然他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说明他已经知道怎么做了。等他话一落音，武谦马上掏出了塞了好几次都没塞成的信封往他手里塞，说道“章主任，真是感谢您了，这点薄礼不成敬意，您收下，有空去喝喝茶。”
　　这次章主任没有推辞，嘴上却说道：“这怎么好意思呢？我只是例行公务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