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机》神农子

6、六

　　雨水肆意横流，汇聚成流的雨点从武谦穿着黑色皮鞋的脚上奔腾而去，武谦淌着雨水顶着吹面寒风穿过川流不息的马路，空气很冷，可他的心更冷，他害怕等待他的又是一个可怕的结局，这个结局是他从来都没有想到的。
　　武谦突然想抽烟了，以前他是很少抽烟的，只是在心情很压抑很难过的时候才会找别人借根烟，现在他有一种想买烟抽的冲动。
　　武谦穿过马路走进了华中大的校园，从沿海回到江城后，武谦经常来校园里散步，排遣心中的烦闷。今天，武谦又带着一种烦闷进来了，只是今天的烦闷却是另外一种与众不同的感受。其实，此时的武谦是很不愿意踏进校园的，他怕进去之后，看到那些熟悉的房子、熟悉的校园小道、熟悉的运动场、熟悉的池水草木，以往的烦闷就会像老朋友一样纷至沓来，使本已烦闷的心情陡增几种烦闷，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他也怕此时的烦闷撵走了从前在这里散步时的愉悦、轻松，怕坏了美好的记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武谦还是迈进了曾经走过无数次校园，似乎总有一种力量牵引着他走过去。
　　虽然下雨，但校园小道上人行依然繁多，此时正值开学，来来往往的学生很多，校园里的商店、超市也开业了。武谦在一家小商店里买了一包十块钱的红金龙香烟，走出店门，武谦迫不及待地拆开烟盒，不知道是因为太冷还是因为心情太糟糕，他的手有些颤抖，显得柔弱无力，用了将近一分钟才将烟盒拆开，双手颤抖地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含在嘴中，忽然记起从家里出来时把烟和打火机都放在了家里，于是又跑进小店买了一个打火机。
　　看着吐出的烟圈在雨中被打散，武谦一阵阵苦笑，他觉得自己真是可笑，可笑到要靠香烟麻痹自己了，可是他发现这玩意儿根本不管用，他敏锐的意识告诉他花语妡即将离开他，他了解花语妡。
　　花语妡从来不会跟他吵架，很多事也都会憋在心里不说，可是一旦爆发的时候就会来得猛烈汹涌，绝情到让人肝肠寸断。武谦此时怕的就是这。
　　走在校园小路上，武谦开始一遍遍恨自己，回到江城之后他忽略了太多，所以直接导致如今的状况。
　　三个月，武谦一直没有工作，他也曾努力过，可是江城的就业现状让他感到一阵阵绝望，要么是工资低，要么就是职位没有发展前景。更让武谦恨得牙直痒痒的就是江城的“骗子”公司实在太多，要么是只登招聘信息不招人，要么是只当你是廉价劳动力，有的公司甚至打出月薪万余元的招聘广告“骗”人进去。这些倒还好，最让武谦生气的是一些只登信息不招人的公司不仅利用这招经济实惠的方式为自己打广告，还若有其事地打电话让人去面试，让本就寒酸的求职者不停地奔跑，浪费简历，浪费公交费，浪费时间，等到面试的时候他们只问求职者一两句话就让回去等消息，然后就是十天半个月等不到所谓的消息。这样的事情，武谦碰得多了，所以现在武谦只看招聘信息就可以分辨出登招聘信息的单位是真招人还是闹眼子。
　　其实在武谦看来，这些都是小事，最关键的是他回到江城后找不到方向了，刚开始时他想过还是像以前一样做销售，那时他去了几次大型的招聘会，也有招外贸业务员的，他面试了几家单位，可人家都要英语四级以上，武谦凭着自己一年多的工厂外贸业务员的经历去应聘每次都被拒绝。武谦的简历恨简约，扬长避短，因为自己英语不太好，也就一个专科毕业，所以从他的简历上看不出英语水平和毕业院校，他把大量的文字都用来描述工作经历了，他相信这个更具有说服力。但是江城的面试官太苛刻，他不管武谦的工作经历，第一个问题就是问他过了英语四级没有，武谦上大学时英语压根没有好好学过，考了一次英语四级只考了三百分，面试官一听武谦说没有考过便直截了当地说： “对不起，我们要求英语必须达到四级以上水平。”经过几次拒绝之后，武谦才幡然领悟，在江城这个全国大学生最多的城市、科技实力全国排名第三的城市，激烈的竞争下让企业对员工的招聘越来越挑剔，尤其是在经济危机这样的大背景下，工作机会本来就少，再者大学毕业生的数量连年攀升，给企业更多的选择人才的空间，口味自然而然变得越来越挑剔，在广东那边能做销售助理的，在江城只配给办公室打扫卫生。
　　倒是也有些招外贸业务员的企业要求不高，可是都是要长驻江浙沿海，武谦刚刚从那边回来，他不想又这么快去那里，最主要的是他不想跟花语妡分开。为了能在一起，他们各自都付出了很多，他想珍惜。
　　几经折腾，武谦彻底绝望了，他不打算找外贸员做了，江城的外向型企业本就少得可怜，加之要求又高，从沿海回来的人又多，自己根本就有什么竞争力。
　　曾经在随城的文体局实习时做办公室秘书，在随城的报纸上发表过新闻报道，武谦觉得自己在行政内勤方面还是有点实力的，况且做销售一年多几乎什么事都做过，他想自己应该可以朝这方面发展，于是他的简历上的工作经验又变成了经理助理，可是简历投出去之后却总不见回音。时间一天天地过去，不会为武谦停留半步，时间每溜走一天，武谦的压力就增添一分。浑浑噩噩的现状，搅乱了武谦的神经，他开始迷惑了，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该找什么样的工作，在江城他可以干什么。
　　走出校门以来，武谦一直都走的很顺，没有参加过招聘会，没有领略到激烈的竞争，看着身边的同学经常几个月找不到工作，他不禁感到有些窃喜，他觉得他的大学没有白上。可是这次，他迎来了人生的第一个低谷，然而第一次就来的这么猛烈，武谦一时接受不了这个现实，压力与日俱增。
　　有时候他很想跟花语妡诉诉苦，可是他知道花语妡工作也不顺心，他怕触及两人的痛楚会让两个人都更加难受。
　　花语妡是不得已选择了做物业，去年九月花语妡找了整整一个月都没有找到工作，无奈之下只好选择了物业，当时武谦并不反对她做这份工作，所以当花语妡选择做物业之后他就跟她说好好做，回来就做物业算了，不要轻易换工作了，虽然现在做物业没有什么好待遇，但熬个几年后就会见天日了。其实这不是最主要的原因，而是武谦觉得江城也实在没有花语妡更好的生存道路了，况且以花雨妡的性格，做物业是很适合她的。然而花语妡这条路走得并不顺心，可以说是恨烦心。
　　上班之后，花语妡发现各方面都与自己想象的相差甚远。花语妡是公司的五位物业客服之一，三个男客服，两个女客服，另外一个女客服是高中毕业，从前也没有做过物业管理，花语妡跟她俩被分配到临马路的两幢精装小户型高层楼宇里做前台客服，虽说是前台，但仅仅只是在进门的大厅里摆一张简单的桌子和一张椅子。而另外三个男客服则在办公室办公，有空调有饮水机有电脑，想要什么有什么。这些让花雨妡心里多多少少有点不平衡，但这个花语妡并不怎么放在心上，让她真正觉得不平衡的是工资待遇，都是客服而花语妡跟另外一个女孩子的工资只有另外三个的一半，那三个男客服每次在她们面前都是一副傲慢的样子，让花语妡看得很不舒服，好歹自己也是个大学生，又是物业管理专业毕业的，他们凭什么狗眼看人低？工资又凭什么比他们少？本来干一份高中生就能干的事儿就让花雨妡恨憋气了。虽然花语妡每次都说只要把心态放低点心里就觉得没什么了，但她打心底始终不能说服自己，她心里依然很不舒服，她是一个不服输的女孩子。
　　公司的领导也是花语妡看不惯的，没有什么真本事，工作也不敬业，只会欺下媚上。本来工资和岗位就让花语妡很不平衡了，可恶的管理处主任还对她颐指气使的。那天花语妡所管理的楼栋电梯突然停运了，两个女业主被困在了里面，花雨妡立马通知工程的维修师傅前来查看、维修，可那师傅半个小时后才过来，然后又整整半个小时之后电梯才恢复正常。业主被困了一个小时，出来后立马对着花语妡恶狠狠地说道：“你这个物业客服是干什么吃的？这么久才解决问题？”花雨妡听到这话心中立马冲起一股怒火，于是气冲冲地“回敬”道：“你骂谁啊你？我不是通知维修的工程师傅过来了吗？”
　　听花雨妡毫不客气地 “回敬”，其中的一个业主便更来劲了，用手指着花语妡的鼻子叫道：“一个小小的客服说话敢这么冲？找你们领导来。”说罢便掏出手机拨通管理处办公室的电话，不一会儿，花语妡讨厌的管理处主任就来了，他二话不说就让花雨妡给她们道歉。花语妡委屈极了，她毫不客气地辩解道：“她们出言不敬，凭什么要我道歉？”管理处主任的态度简直让花语妡脑门都气炸了，她满眼愤怒和委屈地望着他们三人，管理处主任被花语妡这阵式给吓了一跳，他没想到这小姑娘这么狠，但见她眼神里的委屈，管理处主任也只好作罢，对两个业主说：“我们这边的工程师傅刚才在别的业主家里忙，一时半会儿没办法抽身过来，所以才完了，不好意思。”见管理处主任给她们道歉，两个女业主也就作罢了，看都不看一眼花语妡就走了。花语妡心里感到很委屈，她越来越讨厌管理处主任了，为什么刚开始不这样说，见她好欺负吗？凭什么要受这个气？她恨不得立马拍屁股走人，领导胳膊肘往外拐，这样的公司有什么值得待的！可是一想想武谦还没有工作，自己辞职了两人都没有了生活来源，便又忍住。
　　晚上，花语妡回到家里，见武谦坐在电脑前看着电影，花语妡便来气了，但她没有明显地表现出来，只是话少了，武谦看得出来花语妡工作又不顺心了，他想安慰花语妡，可又怕触及她的伤痛，让她下班后心里也不舒服，他不想看到她在家里还要那么不悦。于是武谦对花语妡说道：“语妡，今天我们煮火锅吃吧，怎么样？”武谦满脸笑容地等着花语妡说“好”，但花语妡并没有像武谦预想的那样回答他，只是漫不经心地答道：“随便吧，弄什么都行。”
　　那晚，武谦没敢问花语妡白天上班怎么了，他们都处在艰难的生活中。白天，武谦去面试时，一个面试官竟然把他数落得一无是处，他心里也不好受，想起那个面试官就不舒服。武谦不想让花雨妡看到他愁眉苦脸的样子，仍然像平常那样把自己伪装起来，他希望他的笑脸能给花语妡带来好心情，他不想让她为她担心，本来她的工作就已经够不顺心的了。
　　见花语妡工作这么不顺心，武谦找工作时总是先看看有没有公司招物业管理的，很多时候武谦去看招聘会只是为了看看有没有物业管理公司的招聘信息，而把自己的事放在后面，每次去招聘会武谦总是现在拥挤的会场转一圈，看看有没有适合花语妡的工作，一旦发现就会立马发短信告诉她招聘单位的信息，等这些事都办完了他才会去看看有没有适合自己的。他太想让花语妡早点离开那个破公司了。
　　武谦用尽了心，找不到工作，他总是对花语妡说没事儿，他说他的心态很好，工作急不来的，但他心里心如火燎。

　　走在雨中的校园小道上，武谦越来越恨自己，他觉得自己太愚蠢了，那段艰难的岁月，花语妡最需要的就是他的关心，需要他的主动问候，自己却故作聪明地总是说一些无聊的话题，期望转移花雨妡的注意力，让她的心情变好一点，他没想到这样反而适得其反，让花雨妡认为自己不了解她。
　　有时候，武谦真羡慕别的情侣，能够痛痛快快吵一架，吵了之后就没什么事儿了，吵了就知道对方到底在想什么了，了解就会深入一分。可花语妡一不吵二不闹，想吵都吵不成，天下哪有不吵架的情侣！
　　武谦按捺不住心里的恐惧，拿出手机编辑了一条短信息，内容很简单：雨妡，我不会离开你的，无论如何都不会离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