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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姗姗来迟的“大学生活”【宋凌视角】 ...

  •   (一)
      我叫宋凌,根正苗红的社会主义接班人,20岁,名字取自爹妈姓氏的结合,我一度觉得他们俩是因为懒惰才取了如此随意名字,因为我弟在呱呱坠地的第二天就被冠以凌宋的名号。
      战战兢兢的读过了九年制义务教育阶段,踏入高中的我被各科整的死去活来,在高考的阴影下,吾等一介屁民活的凄凄惨惨戚戚。最终在高考彻底爆发,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我提着行李箱,站在S大门口,滚烫的泪水在眼里不停地打转儿。
      你可能会奇怪,为什么一个大学新生会20岁。没错,我是一个复读了三年的学生,今年高考爆发之前积攒了三年的人品,终于考进了S大。
      我来自桐城二中,一个升学率依托复读生的学校。我很荣幸可以为这个学校三年的升学率做过贡献。第一次高考的时候,遇到了一件意外带来的某些不可抗力,导致我发挥失常,大脑混乱,考出了一个历史最低分——刚刚只过了本科线。我默默地关了自己两天,最后在我妈端着一杯牛奶小心翼翼来房间查看我是否有自杀的嫌疑时,我饱含的热泪告诉她我决定复读。母爱是伟大的,我妈握着我的手煲了一晚的心灵鸡汤鼓励我好事永远不怕迟。
      第一年复读的时候我卯足了劲儿,分数出来后倒也差强人意,可是我却在志愿方针的制作上犯了□□主义错误,最终导致我的本科志愿通通爆炸,只能就读专科,在我妈第二次端牛奶进房间之前,我收拾收拾东西回学校复习班报了名。或许是已经有了两次高考的经验,所以第三次高考的时侯我感觉上天是眷顾我的,卷子上的每一道题都让我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温馨感,可是我没想到我妈却掉了链子。拿到只有300分的分数时,我妈的眼睛里似乎已经快要喷火了,我爸坐在一边默默的抽着烟,凌宋那个没人性的贱人在一旁假惺惺的劝我却一直笑得打嗝儿。我表示一定是分数登错了并打电话到教育局,一位如同志玲姐姐般甜蜜声音耐心的告诉我分数没错,只是因为我的机读卡有问题导致机器没有识别出来。
      楼下那家丁丁文具店曾经承包了我和凌宋从小到大的所有文具,但是我妈迷信的认为我每次高考的不顺以及凌宋每次辣眼的分数和丁丁文具有着不可磨灭的关系。于是她抛弃了只卖正品的丁丁文具,去隔壁的小王文具店替我购买了机读笔。
      我妈梗着脖子不承认是机读笔的问题,她坚持认为肯定是我错误的把答案涂摞起来了,我很难过,因为在这个问题上,她对于小王的信任远远大过了她闺女。
      带着对小王的憎恨,我进入了复读第三年。
      第三年我过得很坎坷,因为之前应届教我的老师带的新班级也进入了高三。当曾经教过我的班主任在复读班里看到我,表现出前所未有的惊讶,就像他曾经在黑板上算了半天最后发现和题目的参考答案不一样的惊讶。老班主任表示很荣幸可以和我一块儿再次战斗并对我这个高考钉子户鼓励一番。
      然后我就变成了他教育现在带领的班级学生好好学习的典型案例,有时我走在学校里时,可以听见周围有人对我指点“看到那个女生没?听我们老师说她复读了三年耶,还真是个高中博士呢。”
      孔融让梨告诉我们要尊老爱幼,于是我很有涵养的选择性无视她们的对话。我带着“高中博士”的耻辱继续在学校卧薪尝胆,天知道我对着那些已经看了五年的书是怎样一种想吐的感觉,可是这都不是最尴尬的,最尴尬的是凌宋那个贱人和我同校了。我大凌宋六岁,本来这六岁隔开了我俩所有中学的时光,但是由于我原地踏步了三年导致他这枚鲜肉和我能有机会在同一片天空下一起读书。
      学校不知道是为了让我们锻炼什么还是懒得把一个厕所拆成几个安放在不同的楼层。厕所在每一栋楼的楼底有一个公共厕所供一个年级使用,但是由于高三的复读班有很多,并且压抑在高考阴影下的学子们一般情绪都有些凶猛而高涨,所以毕业班厕所实在是人山人海。
      于是我宁愿跨越一个小树林去到旁边高一教学楼的厕所释放自我。尽管路长了些,但是至少厕所每个隔间都有门。说到这里就不得不吐槽高三毕业班的厕所没有门这件事,你想想当你光着屁股在坑里释放情绪的时候,一群虎视眈眈你坑位的人就站在你面前,你会感觉那些如饥似渴的目光如同一道x光线,最终落在你白嫩嫩的屁股上。或许是校方担心会有压力大的高三学生在厕所自杀,特意把门给拆了,让我们坦诚相见,扼杀掉消极的情绪于萌芽状态。我很能理解学校的良苦用心,但是他可能不知道我的正常情绪也被扼杀了。
      和高三的厕所相比,高一的豪华厕所如同天堂。如果忽略每次去厕所都要路过凌宋那个小贱人的教室这件事的话。
      他总是不怀好意的大喊一声“姐!”让我虎躯一震。
      凌宋挥手的样子就像一个长着恶魔牛角的天使,脸上带着纯洁与无害,我小时候觉得粉嫩脸大眼睛的他很可爱像个小女生,那时迷恋于办家家酒大小姐的角色的我觉得身边缺少一个丫鬟,于是很自然的就诱惑了凌宋当我的丫鬟,那时候的他的心智尚未成熟,只要给块糖就能扑闪着大眼睛跟着走了。那是我考虑到凌宋的年纪尚小,不能胜任过于复杂的台词,于是只是赋予他简单的一句台词。我那时候喜欢弱柳扶风的紫薇,所以每次都给自己安排了快要晕倒的戏份。而凌宋的职业就是在我假装晕倒之前,凌宋得扶住我着急担心的问“小姐你怎么了?”。本来我们配合的十分默契,可是当他渐渐长大,渐渐明白了一切真相,眼睛里的叛逆逐渐升起之后,糖就不管用了。
      或许是我让他扮丫鬟的经历造成了他童年的阴影,所以让他性格日渐扭曲随时想证明自己是个纯爷们,其中也包括和我死扛。
      凌宋的教室在厕所旁边,但是他似乎很以此为荣。每次路过他的教室热情的和我打招呼时,他旁边总是会窜出一个人带着天真好奇的问他“哎,那是你姐姐吗?怎么看起来有点沧桑?”
      “废话,大我六岁怎么不沧桑。”凌宋得意的翘着二郎腿
      “啊~那么老啊,是不是复读了三年啊。”
      从那声啊的声音长度可以看出这位同学真的挺天真可爱的,有着完全小学生水平的表演痕迹。当然,我是不屑和这群小屁孩儿计较的,只是从此默默地跑到离得更远的高二教学楼厕所。
      第四次高考之前,我把几次模拟成绩做成一个折线图,形状大概有一点像一个抛物线,按照对称的原则来讲,高考的分数在a小于的对称轴右边(也就是会下滑)拿到分数以后我却被这个超过我模考顶点的成绩吓了一跳。我妈在一旁老泪纵横,决定立马去天楼给列祖列宗烧个香,而我爸在抽了五根烟之后,淡定的让我去再次查查成绩确定一下。
      我用如同得了帕金森综合征的不停颤抖的手重启了一遍电脑,登陆查询系统,一阵白光闪过,还是那熟悉的页面,还是那熟悉的分数。我激动的掐了在一旁一脸不可置信的凌宋一把。凌宋被我掐的龇牙咧嘴,一脸痛苦的指着我说“姐,你考的这么好,那我压力得多大啊,爸妈一定会折磨死我的。”
      我翘着二郎腿喝着茶,语重心长的安慰凌宋,“哎呀,压力就是动力嘛!你以为我是怎么得到今天的成功的,还不就是压力促使我去进步!知道吗?”
      凌宋这个小P孩完全没有感受到我的良苦用心他幽幽的说了一句差点让我吐血的话“你明明是复读三年才得到这个分,大不了我也复读指不定比你好。”
      如果可以,真想把他那张36码的脸扯成46码的。
      关于我违背自然规律的不正常发挥,我的同学兼好基友张苏将我高考成绩原因归为我在考试之前将身上的本来准备用来买炸洋芋的五块钱慷慨的捐献给了校门口乞讨的老奶奶。
      “那个老奶奶一看就不是普通人,绝对是考神文曲星下凡考验考生,而你,就幸运的成为了她庇佑的对象。”
      我竖着大拇指表示很敬佩她的联系能力。但是她说的不无道理,因为当我在纠结数学最后一题选择题时,异常纠结到底选A还是B或者C还是D的时候,一个仿佛来自冥冥之中的声音在我脑子里炸开,我在答题卡上填了D,成功的得到了五分。就是这五分让我的成绩实现了量变到质变的变化——我以刚刚踩线的分数进入的B大。
      哦,可能也不是刚刚踩线,因为我的分数尾巴上还有一个零点五,高考的一个规则就是的把这零点五给强行上升零点五凑个整数。我曾经想过这是不是教育局局长有强迫症,看不得小数点,不过现在看来,得感谢祖国的高考计分政策,感谢局长的强迫症。
      张苏是我第三次复读时遇到的战友,成绩不理想的她认真思考一番后决定复读,并且把我的案例作为自己最大的动力,我的事迹让她相信人现在的倒霉都是为你在以后得某个时刻的爆发积攒蓄力。我得知她的决定后慷慨的赠送张苏一枝我在高考时曾经用来填机读卡的二逼铅笔,表示这是高考状元开过光的,以资鼓励。
      话说我考入S大以后,桐城二中连续放了三夜的烟花,校长告诉我,自从95年那位叫作如雷贯耳历年被拿来做高考心灵鸡汤的李建军校友考上B大以后再也没有人可以考上,终于在二十年后又再一次出现了奇迹。我自认考上S大和运气脱不了关系,更不能和那位李建军同志相提并论,那可是二中的一个传说。传说这位校友家境贫寒父母双亡,从小由奶奶带大,在历经交不起学费退学,生病住院休学一年等等一系列人间惨事之后依然坚强的学习。出车祸导致差点赶不上高考,最后在民警叔叔的帮助下瘸着一条腿赶到了考场,身残志坚的完成了考试最后被S大予以录取。
      校长饱含热泪的在校门口考上名校著名校友的照片栏上放上了我的照片。虽然我忖度着,他的热泪里幸许包括着一些终于不用见到我这个高考钉子户的欣慰。校长决定要贴照片的时候我正在外地享受高考之后的放飞之旅,于是我妈顺理成章的运用了她七十年代的审美替我挑了一张她认为看得过的照片,上面的我穿着红色大衣扎着马尾比着耶,笑的一脸朴实憨厚,呈现出一种浓浓的乡村爱情风。
      当我得知我妈替我做了这个主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木已成舟,我已经被钉死在耻辱柱上。我的照片就和那张传说95年就贴在上面已经饱受风霜二十年的知名校友的照片放在了一块儿,而两者画风竟然没有什么违和感。
      颤抖的摸着校门口那烫金的四个大字,奋斗多年,终于能够考进。人一激动就开始回想当初,正当我沉浸在内心忆往昔峥嵘岁月稠的浓浓情感时,突然有人在我肩膀上拍了一拍。
      泪眼朦胧的抬起头,看见一团模糊的白色站在她面前,“同学你好,可以帮忙照一张照片吗?”这道嗓音就像央视新闻联播里的男主播,字强正圆中带着浩然正气,很好听。
      揉了揉眼睛,像素增加了1000万的眼睛终于看清了眼前的这团白色,是一个很清秀的男生,黑框眼镜,干干净净,带有浓浓的书生气质却又带着一丝害羞。
      刚到S大就遇见个帅哥,如果真的是天降狗屎的话,这坨狗屎踩得我真是内心发热!
      张苏叮嘱过我,大学除了保证不挂科,第一要务就是找个帅哥哥,虽然我已经20了,找个帅弟弟的确有吃嫩草的嫌疑,不过现在的社会是包容的,女大三不还能报金砖呢是吧。
      虽然在我看来在学校门口和校牌合影这事儿略显智障,但是,从小到大,在沐浴着社会主义良好价值观以及雷锋精神的教导下,我一向保持乐于助人的良好品格,尤其眼前这位帅哥的要求,这位还在对她微笑,具有一种芳华正茂书生意气并存的帅哥的要求。
      迅速咔咔拍完三张以后,那位帅哥带着微微有些害羞的笑容向她走来,却在看到照片以后脸上的笑容渐渐僵硬成便秘一样的凝固。
      “没拍好吗?”我搓着手,有点忐忑,我已然已经使出自拍的本事了,不过看见帅哥手就抖这种坏习惯可能会影响我的发挥,造成整个照片呈现一种,糊的状态……
      “不会”他爽朗一笑,脸颊上的小酒窝若隐若现“谢谢你。”
      这样一个温暖的微笑对一个在文科学校男女比例1:9苦苦挣扎多年的女纸杀伤力无疑是核力量级的。我在这种核力量的杀伤下,努力重启系统灾后重建。
      “不用谢,那个我叫宋凌,15级的文学院新生,你也是新生是吧?”
      搭讪法则,从最基础的问起,渐渐深入敌人内部。
      “对,”他点点头“15级物理,秦帆。”
      果然他不但回答了我的疑问句,还给我增加了两个已知条件,good job。不过这位帅哥怎么是物理系的,那不是和何翌一个系的?
      本来想热情的邀请秦帆同学一起进学校报道,可是多年来看别人恋爱的经验告诉我,太主动会适得其反。愉快的和秦帆同学告别,走进S大,两边的梧桐树下是各个学院搭的棚子,许多志愿者站在那里热心的回答家长学生的问题,发放新生入学手册以及地图,我很容易就找到了文学院的大本营,一个穿着荧光色背心的志愿者热心的接待了我。
      拿了新生入学手册,地图,出于对于自己高考地理成绩的理性分析,在自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路痴的认知下,我表示希望那位志愿者可以带她去新生报到处。
      志愿者不愧是志愿者,拥有为社会主义和谐社会添砖加瓦的一颗热心肠,立即热情的答应了我。
      一路上,那位热心的志愿者不停的给我讲解关于S大的一切,于是在这短短的十分钟内,我知道了S大最好吃的食堂是学二,女生宿舍二栋门前的小树林是男女约会的最佳场所但是常常会有老师在那里逮人,西门的鸡翅是最好吃的早餐可以在南门吃打卤面,这些我还是听的挺欢的,可是这位志愿者学长突然运用了发散性思维,他指着学校里的一棵白桦树,转头问我“你喜欢读诗吗?”
      “哈?”我正沉浸在对南门打卤面的幻想之中,没能赶上他话题的跳跃性“读了一些。”
      “那你比较喜欢谁的诗呢?”
      这个问题难倒我了,我仔细把高考之后所剩无几的知识回忆了一下,脑袋里就依稀浮现那个老师唾沫横飞讲了一个星期的再别康桥。
      “徐志摩。”
      “志摩啊,我们这里挺多女同学都喜欢他们的。”
      他指着那棵白桦树“那里就是S大诗社每个周活动的地方,之后招新也会在那里,你可以去加入,我们有许多爱读诗的朋友,大家在一起交流。”
      首先他对于徐志摩的昵称让我有片刻怀疑徐志摩是否不是民国人而是现代人并且似乎和这位志愿者很熟的样子。
      我颔首,表示知道了,但是我不会去的。
      不知道是不是诗社给了他力量,他把讲话内容由浅入深进行了一个升华,成功的从我比较喜欢听的学校八卦上升到了学术,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包括学院里哪位老师的课最富有特色,学识渊博,再到学科的自我分析……
      其实我是一个特别没有文学素养的人,被调剂到这个专业完全是意外。尽管假期想要恶补一些文学知识,可是我对着书架上那些琳琅满目的文学原典名著徘徊良久以后,最终还是向故事会小言情缴械投降。所以当他从嘴里冒出一串一串莫名的文学名词时,我感觉陪伴我十二年的语文几乎等于没学,被大大画上一个文盲的字样。
      当我不断陪笑的脸快要僵硬的时候,终于看见了新生报道处,如同一种看见初恋的升华感觉,马上就要踏上七彩祥云疾驰飞奔而去。
      “谢谢学长。”我礼貌的道谢。
      “不客气,”志愿者学长似乎还意犹未尽,打算将他自身理解的结构主义的话题继续下去,我看着他那翩飞的嘴唇,浑身紧绷。幸好这时候一道寻求帮助的声音传来,一位同学表示找不到宿舍希望寻求帮助。
      我看着那位羞涩的同学,此刻她的头顶似乎有什么闪闪发光的光环,这位同学,你可真是天使啊!
      我深深的松了一口气,继续排队。不愧是S大的,词汇量好,侃起来犹如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其实我最感兴趣的那位师哥却一直没说,那个老师改卷子最松,挂科率最低,最容易通过。这关系到我能不能在S大安安稳稳的走上小康路线。
      看着前方排着长龙一样的队伍,我看着每一个人的头顶似乎都闪烁着一种名为智慧的光芒,而我却和她们格格不入。这种感觉在拿到寝室分配名单时得到了证实。
      “那个宋凌啊,真不好意思,由于文苑只能住下300个女生,往年最多只招200多人,今年扩招到301,所以……这个寝室安排,只能委屈你去个物理系挤挤了。”班主任和蔼可亲的笑脸让她无话可说,苍天啊,果然以全校最后一名进校是会幸运到有报应的。
      “宋凌,没事的,以后有消息我会让班长提醒你的,就只能先委屈你一下了。”
      “没关系的,班导。”我咧嘴一笑,能进入这个学校本来就是意料之外,所以我在进入这所学校之前就发誓如果被录取以后遇到什么打击都能克服。我就像一只越过龙门却没有变身成功的鲤鱼,在这满是金龙的世界战战兢兢。
      一切手续办完,我拿着行李匆匆的奔向女生公寓,为了方便学生找路,报道处不远处就是学生公寓,所以我很快找到了女生公寓。马上要认识新同学让我的心里有抑制不住的激动喜悦,不过这份激动喜悦并没有持续多久,在我看见公寓门口的梧桐树下那道熟悉的挺拔身影之后瞬间化成渣渣。那道身影正是我手机里21个未接来电的主人。
      九月的梧桐树水绿水绿的,丝丝阳光穿透层层繁密的水绿的色的梧桐叶轻轻在他身上撒下一层清凉的阴影,像一副刚刚搁笔的画,隐隐透着新鲜的气息。
      何翌向我走过来,温暖慈祥的笑脸中含着一丝冷意“怎么一直不接电话?”
      我咽了口唾沫,从裤兜里掏出手机,上面果然有来自何翌的21通未接来电,我惊讶的“啊”了一声,“哎呀,我不小心把手机调成静音了,没听见。不好意思啊”
      如果他仔细的观察,一定能从我理直气壮的脸上发现我真诚的歉意。
      但是很不幸,何翌是个理科生,所有的观察力都用来观察显微镜下的细胞了,导致他没能发现如此生动呈现在我脸上的放大的真诚。
      何翌冷哼一声,缓缓的吐出一句“宋凌,你当我是傻子??”
      何翌身高185,一直让我引以为豪的身高165在他面前也只能呈现一种仰视的姿态,我梗着脖子,努力让眼睛里含着无辜。
      在过去我和何翌认识的日子里,每次给何翌道歉的必备格式必须分成三个部分,首先承认错误,接着分析错误原因,最后表示这样的错误绝对不会再犯。这样的经验铸成了我高超的检讨书水平,初中的时候,班上偶尔会有因为打架受处分需要写检讨书的同学,我总是微笑着答应他们帮助代写检讨书的要求,代价是两串热狗,一杯奶茶,或者手抓饼之类的。
      所以我一度坚持认为初中时我的体重猛增和这个买卖存在着不可磨灭的关系。后来这件事被何翌知道了,在他用我小时候流着鼻涕的挫照威胁我的情况下,无奈的妥协,职业生涯就被他无情的斩断。从此我检讨的文字功力便仅用于给何翌道歉了,委实是浪费人才。
      “何翌”我真诚的竖起三根指头“我对天发誓绝对没有骗你,真的只是手机在家里调的静音,一直没有改过来,让你担心了,下次不会再犯了了。”我一边道歉,一边在心里默默的给各路神佛道歉。希望他们大人有大量,不要跟我这样小小的一个谎言计较。
      何翌凝视了我三秒,这三秒的时间仿佛三个小时那么长,那种眼神就像初中时去数学老师看她改卷子,数学老师审视我惨不忍睹的卷子一样,在揪心了十分钟之后,最后被残忍的写下了79分。
      不过还好,何翌没有让我不及格。
      “这次就不计较了,下次再不接电话,。”何翌微笑着,露出洁白的牙齿,在九月的阳光下散发着森森的寒意。修长的手指在我的箱子上有节奏的敲着,让我心里一凛。
      我赶紧摆摆手表示不会了,并立即把手机的静音模式改成响铃,并迅速给他展示,这才换来何翌满意的一笑。何翌接过我手里的行李,“入学手续都办好了吗?”
      我点点头“已经注册好了,也领了校园卡和钥匙,只用直接去寝室入住就行了。”
      “住在那哪栋?”
      “北苑。”
      “北苑?”何翌挑眉,似乎不信“我记得你是中文系的吧?北苑是物软学院女生的寝室,你确定没记错?”
      “文苑住满了,我就被流放到北苑了。”我老实的回答。
      “你住北苑也好,我就住你对面,离得也比较近,以后也方便照顾。住在几楼?”何翌似乎对这个答案很满意,脸部线条染上了一丝柔缓的和煦。
      方便照顾?是方便剥削我还差不多。
      “六楼。”
      “走吧,我帮你把东西搬上去。”
      “不用了,四楼又不高,我自己可以的。你是男孩子嘛,进去女生寝室也不方便。”我指着女生寝室门口的红色告示牌,上面赫然写着几个闪光大字“女生寝室,男生止步。”
      何翌似乎愣了一下,许久之后,空气里飘来他淡淡的嗓音“我,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胆小了?”
      我倒——他是从哪里推论出我胆小这一伟大结论的?
      “不是吗?因为和完美无缺的我走在一起会让你自惭形秽,担心你的同学会误会我们的关系。不是吗?”我结舌,何翌哪里都好,就是自恋以及严重的幻想症得好好治治。还有,这抓重点的能力也是行。
      “好吧,的确是您光芒万丈,显得我无比渺小,那您就大发慈悲不要让我泯灭在茫茫人海,让我自个儿上去,行吗?”
      何翌笑,如同春风般和煦“不行。”
      最终何翌还是帮我把东西搬了上去,伴随着宿舍阿姨一副见怪不怪的眼神,我心里忐忑少了一些。我两手空空的跟在何翌后面八卦的问他“你是不是常常来女生寝室啊?怎么宿舍阿姨见到你一个大男人进女生寝室都没反应的。”
      何翌转过头来,咬牙切齿的对我邪魅一笑,“你有时间乱想,不如自己把这个包背上,你这个行李箱看着这么小,到底往里面塞了多少东西?”
      我看着何翌提着行李,指节有些泛白,连忙把挂在他脖子上的背包拿下来背在自己身上,当初买行李箱的时候,我是以高中住校的准备经验来进行的。可是后来我亲爱的母上大人看到我那清汤寡水的行李箱内容后啧啧啧的摇头,然后分享了一条关于大学女生宿舍必备神器的朋友圈给我。
      我如狼似虎的翻阅着那条朋友圈,觉得每一样东西都喜欢重要,然后我那狭小的箱子就越来越涨,最后我使出吃奶的劲儿才把它合上。
      “这是发挥利用了它的每一分价值”我一本正经的对何翌说“你要是搬不动就给我说就行啦,反正我力气大,可以帮忙的。在我面前,你不用顾及什么尊严不尊严的问题了是吧,在这么多年的纯洁战斗友谊下,你可以对我坦白从宽,组织上会积极的对你进行支援的。”
      我拍了拍何翌的肩膀,努力想平复一下他略微有些发青的脸色。
      “你是力气是挺大的,从你这日渐圆润的身材也可以看出来。”
      忍,我得忍。我在心里深呼吸两口,平复了一下情绪,嗯,何翌没有什么恶意的,他就是不太会说话,太要面子……不过这样侮辱我的身材不能忍!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这简直就是人格上的侮辱!
      在怒气的驱使下,我瞪了何翌一眼,从他手里抢过东西,准备自己提上去,可是历史经验告诉我们,即使农奴要起义反抗,也得有了一定的阶级基础才行,单打独斗是会失败的。
      何翌几乎没有费什么力气就把箱子拿回来了,冷笑着提着东西走了。啧啧啧,果然男人就是死要面子,越是说他没力气越想要证明。
      那就让他证明好了,反正我也乐得清闲。

      不过何翌最后只帮我把东西送到四楼就离开了,因为他临时接到陆未朝的求救电话,陆未朝在学校迷路了,让何翌迅速去接他。
      陆未朝是何翌的表弟,小时候曾经在何翌家里借住过一段时间,和我也算不打不相识,是我完成统一大院的大业的中坚力量,我得意的左右臂膀。想想那时候总是流着鼻涕跟在我后面打江山的陆未朝还真是可爱啊,尤其这一个如同神助的电话打的真是及时。

      很快我就知道了为什么何翌可以堂而皇之的进入女生寝室了,我果然是误会了他。
      打开宿舍门时,里面已经有三女一男了。
      我下了一跳,本来以为寝室有一位打扮中性的女性朋友,毕竟自从2006年李宇春横空出世以后,中性风便如一夜春风,吹遍大江南北,千树万树梨花到处开。可是我周围的一些中性风的女孩子都走的是类似韩国男团的风格,很少有这么,额,爷们儿的装束。
      那位同学穿着一件黑色的紧身背心,下面是一条灰色休闲短裤,板寸头,正在整理桌子上的东西。
      “你好,”突然一双葱玉般的双手伸到我面前“我叫陈潇,大家都喜欢叫我吉娜,你也可以这样叫我。”
      我抬眼望去,手的主人是一位有着海藻般卷曲的长头发的女孩儿,性感的大红唇此刻含着笑,丹凤眼角带着微微风情,小麦色的肌肤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前凸后翘,实在有料。
      “嘿嘿,你好,我叫宋凌。”来不及想陈潇意这个名字同吉娜有什么关系,我同她握了握手,算是自我介绍了。
      “那个他,”吉娜同学翘着手飞快的指了一下那边穿着背心的同志,笑着说“是我男朋友,本来不应该带他来女生寝室这种地方,但是他实在不放心我搬这么重的箱子,如果让你们不方便的话真是不好意思。”
      “方便方便,”我摆摆手表示不介意。
      除了吉娜以外,另外两个女孩儿都是有家长陪同来着。几个人简单的自我介绍了一下,算是打了招呼。
      我睡在上铺,这让我有些苦恼。
      都说高三是很费脑子的,我妈为了体现对我在高三前线冲锋陷阵的支持,每晚必备一碗十全大补汤作为后方的支援。我日以继夜的喝了四年,除了长了一身膘以外脑子倒没什么变化。高考完之后,我在镜子里看到几乎变形的自己,有种想捣毁大后方阵营的冲动。
      暑假什么都没做,就搁家里减肥了,尽管折磨了自己一个暑假,最终还只是实现了从胖到微胖的跨越。
      所以我很担心这个床的质量会不会有朝一日因为不能承受她的重力而轰然倒塌——毕竟在高中时就曾经传过隔壁班某男生因为体积过大导致床体陷落的悲惨事件。
      和床铺挣扎一番后终于铺好了,我精疲力尽喝点倒在床上,开始勘察寝室的情况。
      下铺的女孩儿是那个有着海藻色头发和健康小麦色肌肤的女孩儿吉娜,嘴唇丰满很性感,前凸后翘,正在那里整理自己带来的一系列的护肤品,睡在我对面,与她隔空相望的是一个带着眼镜,看上去斯斯文文的女孩儿叫沈芮,她的书架上排满了各种物理方面的书籍,而我自己的书柜上只有一本孤零零的张爱玲小说集——这是我在苦苦挣扎一个暑假以后决定放弃玛丽苏言情小说向文学专业领域靠拢的结果。
      另外一个穿着黑色T恤和牛仔短裤,正在阳台上打电话。不时发出爽朗的笑声,是个东北姑娘,不过她还没来得及知道她的名字,因为从头到尾她都在打电话至于另外的两张床,一张已经铺好了,白色的蚊帐把里面的所有掩盖住了,但是依稀可以看见一个人影,可是另外一张床却是一直空着。
      电话姑娘的电话在我把所有一切都弄完了依然还在继续,我无聊的坐在凳子上翻看着自己带来的书,吉娜却走过来对我眨眨眼“要一起出去买东西吗?”
      我这才想起自己的确还有许多东西没有买全,比如洗脸盆,洗脸盆,还有脸帕之类的都需要买,便和她一起出去了。上铺那位似乎还在睡觉,沈芮表示自己已经把东西买好了,而杨姑娘仍然在打电话,啧啧啧,如果是男朋友的话,这得爱的有多浓啊,都这锅电话粥都煲的快要干了吧。
      开学后的一周是入学培训,主要是各类讲座的扫盲。这些讲座十分驳杂,大概可以分为三类:大学的生活仍旧需要努力(论据1234),大学的资源如何利用,以及一个医学类讲座,讲座的目地十分的明了,我们需要在校医院打疫苗,不然就会有吧啦吧啦的危险……
      培训结束以后,我也对学校的基本情况大致摸清,只要我老老实实的待在固定活动范围,应该不会出现迷路的情况。
      因为讲座都是以班级为单位学院一块儿听,所以我也能够脸熟一些班上的同学,不过也仅仅只是脸熟,本来以为女孩子之间的友情是很容易建立的,比如你们看过同一部电视剧,看过同一本小说,并且对于以上事物的看法基本没有太大出入的话,很容易就可以建立起友谊——就像现在寝室里的姐妹们一样,在一起吐槽神剧的日子里关系渐渐靠近。
      即使只能手机这个东西的确害人不浅,在最开始寝室组织的几次饭局里成为我们友情交流的阻碍,因为大家似乎都埋着头自己玩自己的手机,我几次试图放下手机并试图引领大家也放下手机,但是显而易见的是并没有什么卵用。最后成功让我们敞开心扉放下手机的是她们发现大家都在玩儿同一款游戏开心消消乐。于是互相兴奋的交流经验,不过俨然对于我这个只玩皇后养成计划的人是没有什么的。我在一旁默默的喝着茶,听着她们口中发出迷一样的专业术语,仿佛回到了高中的化学课堂。不过开心消消乐还是起到了粘合剂的作用,开始互相了解的我们还是找到了许多共同语言,慢慢深入交流,一周以后俨然大家已经慢慢混熟,从我们开玩笑的尺度可以看出。
      "kao,开个破讲座开了两小时,要不是姐姐聪明提早溜了,这会儿该没命了。"
      杨洛洛回到寝室,啪的一声把包甩在空出来的那张三号床位上,然后蹭蹭蹭的爬到床上挺尸。
      "她们三个呢?"我坐在下桌,一边看手机上下载的综艺,一边把手里的薯片递给上铺正在挺尸的洛洛。
      随着薯片重量迅速的减轻,杨洛洛床上穿来咀嚼声"澜澜去面基,芮芮去参加部门见面会,吉娜估计是和男友去放浪形骸之外了。"
      "哦,"我默默收回空了大半薯片,床上的杨洛洛突然穿来一声叹息。
      "宋大凌,要是有一个人一直想躲你,你该怎么办?"
      躲?隐约间嗅到奸情的味道,我八卦的神经抖动了一下跳起来扒着她的床垫"老实交代啊,男的还是女的?长的帅不帅?身高体重几何家住哪里什么时候在哪里通过何种方式勾搭上的?"
      "男的,现在和我一个班的,长得当然是很帅,身高体重确切我不知道,不过比我高一个头,和我一样都是……"杨洛洛正傻愣愣的交待,突然看见我一脸的奸笑。
      "去,"杨洛洛用脚踢了一下床"问你正经的呢,怎么就没个正形儿?"
      "啧啧啧,"我感叹着,"怎么你运气这么好,这才开学呢就和同班同学碰撞出激情的火花了。"
      一想到我们班那寥寥无几的野草,我心里就一阵无力,合着人物理系一个班比我们文院所有男的加起来都多。
      "我正经的说啊,既然是个帅哥哥那就不能放弃一切扑倒的机会,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你要集中一切能发展的力量,争取早日让敌军对你缴械投降,实现解放…"
      我苦口婆心的劝说杨洛洛,不过从她脸上的迷茫看来,估计可能没怎么听懂。
      军训前两天是学校组织的入学体检,以班级为单位在校医院集合再一块儿进去进行各项项目。
      怕什么来什么。
      我拿着体检单,在上面搜寻了一圈以后看到体重两个字赫然列在上面,心里一万头羊驼狂奔而去,留下哒哒的羊蹄声。
      我的脑海仿佛浮现了一位穿着白衣大褂的白衣天使,冷冷的看了一眼体重机上那冰冷的指针所指之后,高声的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我的体重。然后周围传来一片唏嘘声。
      记得高考之前的那次体检,我磨磨蹭蹭好不容易排到了最后一个称体重,站上体重秤之前,我小声的对医生的祈求小声一些,那位医生也是个菩萨心肠的白衣天使,让我放心的称,他会替我少报的。
      于是我在放心的站上去以后,听见他颤抖的哽了一下的声音,活生生少给我报了二十斤——此等妙手回春拯救我等胖友于危难之间的医生也真是多少年难能一见啊。
      我侦查一番,寻找最适合的位置,至少方圆五米以内不能有雄性动物,最终我雷达扫射一圈以后发现仅仅只有队伍的最后面符合我的要求。就在我忐忑不安的排在队伍的末尾时,
      "宋圆圆——"
      身在异乡,听见一道熟悉的乡音呼喊着我童年的外号,让我躯一震。
      我的童年是一部轰轰烈烈如同拿破仑统一欧洲一样的征服大院的战争史,在没有遇到何翌让我遭受人生第一个滑铁卢之前,我一向都是所向披靡的。那时坐拥整座大院江山的我,拥有着至高无上的统治权,(主要是王小小家的芭比娃娃,张三家的小乌龟,李五家的直排轮等等的使用权)。
      九岁那年,我的统治生涯伴随着何翌一家人的入住而彻底退出历史舞台。
      是个明朗的傍晚,我正带着一帮兄弟,拿着刚刚从树上折下的树枝回到院子里准备进行华山论剑,树下却站着一道陌生的身影,时年十岁的何翌站在院子里那棵结满红枣的树下,他穿着白色的毛衣软软的头发,面庞被一团柔软的夕光轻拢,干净白皙的脸庞上一双干净清澈的眼睛静静地看着我。
      他看起来那么纤尘不染,同刚刚爬树回来浑身灰扑扑的我们截然不同。
      我迅速在脑子里面把院子里的其他成员——我的手下们的样子在大脑里过了一遍,确认这个人不是我们院子里的人时,我有些激动,没想到在八个手下的基础上还能扩招一人,只要这位小朋友也是刚刚搬进来的,就算是我的兵了。
      我把手里的两根树枝给扔到一旁,走到何翌的面前,很是友好的伸出我满是尘土的手"你好,我叫宋凌,以后就由我罩着你了。"
      何翌没有同我握手,也许是刚来还有些含羞,作为这里的地头蛇,我有必要尽一尽我的地主之谊好唤起他的热情,于是我给了他一个熊抱,顺带拍了拍他的肩膀,伴随着他身体的一阵僵硬,我闻到他身上浅浅的柠檬橘子味儿,轻浅好闻。
      然后我听见身后一声软糯的声音,来自小小的陆未朝,他小声的喊"表哥……"
      "我妈妈说,应该要学习何翌哥哥好好读书,不能够在整天玩泥巴了。"
      我眼睁睁的看着最后一位曾经忠心耿耿和我一起打江山的开国元老慢慢的离我而去,投向了何翌组建的学习小组阵营,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慢慢的破碎……
      从此大院里打打杀杀的声音不在,剩下的只有朗朗的读书声。
      何翌这个谋朝篡位的乱臣贼子,不仅毁了我一手建立的庞大王朝,甚至还竟然落井下石的给我取了"宋圆圆"这种对我身材具有侮辱性的称号,从此我在大院的地位一蹶不振,以前一起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的兄弟也开始用宋圆圆这样的称号称呼他们曾经的首领。
      其中也包括这道声音的主人——陆未朝。
      "你小点儿声。"我瞪了嬉皮笑脸的陆未朝一眼,又看了他背后一眼,确定没有其他人才松了口气。
      "你怎么跑这儿来了,你们学院不是10点才开始体检吗?"早上七点钟出门开始准备排队的时候,寝室里那群姑娘还在呼呼大睡。
      "我这不是提前过来排队嘛,"
      "少来,"我递给他一个白眼"是不是又看上了哪个姑娘想来勾搭?"
      "嘿,宋圆圆你还是挺了解哥们儿的啊,看在咱两一块儿长大的份儿上帮我引荐引荐?"陆未朝笑得眉眼弯弯,一双桃花眼闪着狡黠的光芒。
      "滚,你不是有女朋友吗?"
      以我曾经九年制义务教育阶段以及高中六年交友的经验来看,女生之间的友情都是在一起下课去厕所形成良好的坑友革命关系中渐渐升华的。但是大学大部分时间都是和室友呆在一块儿,所以班里的同学都是以寝室为单位进行活动,如何融入新班级真的是一件难事儿。尤其是看到在几次对我脸熟的同班同学招手打招呼时她们脸上那迷茫的表情,很显然这只是我单方面的脸熟。
      雪上加霜的是开学遇见的那个帅哥,在浩淼如烟海的校园人海里面,他的身影如同石沉大海,扑通一声就莫得了。
      本来以为我住到了物理学院的宿舍楼会是近水楼台先得月,每天晚上我会固定一个时间点蹲守在阳台上,那里可以直接看到男生寝室的大门。稀拉拉的黑色后脑勺来来往往,我眼睛都快望穿了也没有在寝室阳台上看见那道熟悉的身影,倒是前前后后的看到过陆未朝和何翌几次。
      我很苦恼,以至于我苦恼的情绪不小心蔓延到了和何翌一起吃饭的时候,我的苦恼导致我的食欲大大下降以至于没有发挥出平时一半的水准,这种不正常引起了何翌的关注。
      “宋凌,你怎么死气沉沉的?就吃这么点儿可不像你”何翌喝了一口茶,不急不慢的问我“和室友不愉快了?”
      “没有。这才开学多久啊,您就怀疑我和室友不愉快,您可真看得起我的情商。”我郁闷,习惯性的捂额,额头上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疼得我龇牙咧嘴。
      “你额头怎么了?”何翌突然显露出人性,扒开我的刘海儿,看着我红肿的额头,眉头微微的皱着。“都肿了一个包了。”
      “没事儿,”我本来想打掉他的咸猪手但是又怕他碰到我额头上的包,“我就是不小心磕到了寝室的床板上。”
      我们寝室是六人间,有两架床是上床下桌,于是昨晚我看一部喜剧综艺时一时太high跳了起来,不小心就撞到了床板,脑袋一下就肿了,本来以为睡一晚上就会消肿,结果今早起来肿得更大了。
      “你说你这这本来就够笨的,这一撞智商可真就雪崩了。”
      何翌笑得一脸惋惜,“我去给你买点药,都快肿成寿星了也不知道擦药。”
      何翌离开之后,我无聊的扒拉着碗里的饭粒,何翌找的这地方挺符合他衣冠禽兽的人设,温馨的暖黄色风光,桌上花瓶里插着玫瑰花和满天星,每一个餐桌之间都被檀色的浅栅栏隔开,到处闪耀着一股浓浓JQ的味道。
      就在这时,我突然看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在斜隔着的那个餐桌上,那不是我朝思暮想的秦帆嘛!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幸福来的忒突然了,血液都供应到我那快要无法负荷的小心脏了,导致我的脑子严重的供血不足。
      我决定起身去打个招呼,我还没站起来,秦帆却站起来,朝着门口挥了挥手,浅浅的梨涡里盛满着笑意。
      他的视线明显是从我头顶上方穿过,所以我很有自知的意识到他并非实在给我打招呼。我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了一位穿着格子外套,风度翩翩,笑得一脸弱受的男生向他款款走去。当他经过我面前时,我那5.2的视力清楚的看见了他耳朵上有一颗和上次我看见的秦帆耳朵上耳钉一样的耳钉!
      我看着他两在桌子前顺利会师,双方交谈亲切,格子男士捂唇笑三次,秦帆替他夹菜两次,格子男士娇嗔一次……越看心越凉,我躲在菜单后面,咬牙切齿的看着我那段还没有萌芽就已经被掰——弯的爱情。

      “你吃这么多?”何翌买完药回来,我已经快把桌子上的菜全部吃光了,刚刚的事儿对我打击忒大,让我不由得化悲愤为食欲,风卷残云般的扫荡了所有的食物。
      “你刚刚,呃,不是还说我吃的太少了吗?”我一边得使劲儿压制住想打嗝儿的欲望,一边又要忍受何翌给我擦药带来的刺痛,着实痛苦。
      “以后你得注意点儿,本来就够笨了,还拿脑子去撞床。”
      “嘶~”我疼的冒了出了冷汗“什么叫拿脑子去撞床,你都没有搞清楚施事主语和受事宾语,是床板碰到了我的脑袋好吧?”
      何翌冷哼一声“是啊,那床可不得有思想啊,知道自己去撞脑残患者。”
      和何翌说话是项技术活,随时都有被他气死的风险。很明显这二十年了我仍然没法掌握这门核心技术,于是明智的选择闭嘴。
      “好了,”何翌终于放过了我的脑袋,我双眼含着热泪,看着他认真的收拾药品,认真的男人都挺帅的,尤其是像何翌这种本身底子就很好的,或许我是被朦胧昏黄的灯光给把脑子闪晕了,竟然开口问何翌“何翌,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他的侧脸有片刻的凝滞,他的眼帘低垂让我几乎看不清他眼睛里闪烁着的情绪,我咽了咽口水,真想一拳打死自个儿。这么暧昧的话我是怎么说出来的,脑子瓦特啦。
      趁气氛还没有完全凝固,我赶紧救场“哈哈哈,何翌你刚刚没怎么吃饭,菜都给我吃完了,你要吃啥?”
      还没等他回话,我又继续自顾自的说“我帮你点好了,要个芙蓉蛋,竹笋芥蓝木耳,再要一个西湖醋鱼成吗?不过就是不知道这里的醋鱼做的有没有阿姨做的好吃了。嘿嘿”我干笑两声,有点儿无促的站了起来,指着柜台那边说“我去给你点菜。”
      我虚晃着步子走到前台,苍白的露出一个笑容,指着菜单上刚刚说要点的菜,正准备说,一双拿着钱包的修长手伸出,之后是淡淡的嗓音“结账。”
      我抬头看面无表情的何翌,想说他不是没吃饱想继续点菜来着,但是最终还是默默的咽了下去。毕竟从头到尾都是我一个人在自说自话来着。
      默默的和何翌走在昏黄的路灯下,九月的风炎热却夹杂着许许凉意,穿过黑夜的寂静划过水绿幽幽的梧桐叶掠过我耳畔,这本应该解燥的风却让我的耳朵烧得更厉害。
      我甩着手,干笑两声“今晚的月亮好圆啊,呵呵。”
      一轮弯月大喇喇的挂在天上,微笑的看着我。
      “啊,那里竟然有一只流浪猫,真可怜,它一定是上辈子辜负了一位美丽的姑娘,这辈子才被罚做了一只流浪猫,只能孤独的在夜灯下一天又一天的等待着相隔甚远的姑娘,终于有一天它等到了归来的姑娘但是却不能和姑娘在一块儿,因为姑娘上辈子伤透了心这辈子还是投了人胎,她俩这辈子种族不同,也没法儿在一起,所以只能一夜一夜的在姑娘家楼下的灯光里默默的守护着它……”
      我正沉浸在自己编造的故事里无法自拔,
      何翌突然开口说话“最开始,我以为以你的理解能力去中文专业,是一种错误,但是现在看你瞎编的功力,倒是我小看你。”
      “开玩笑,”我大方的忽略掉他话里不利于团结的“瞎编二字”,“你难道忘记我以前可是靠写检讨书发家的。”要不是何翌从中截老娘的财路,我肯定已经腰缠万贯了。
      “这事你是怎么做到用炫耀的语气说出来的,”何翌一脸好笑的看着我“另外,刚刚那只猫是母的。”
      果然文理科生大脑构造是不同的,就像面对一个苹果,文科生会幻想这个苹果的美妙滋味,而理科生却自动的开始估计长宽高。不过我倒是很好奇他是怎么分辨猫的雌雄的。
      “那故事也可以是这样的嘛,那个被辜负的姑娘实在是伤心的很,所以她请了一个巫师让巫师把那个负心的公猫变成了一个母的,这样她们就再也……嘿嘿嘿,不可能了。”
      现在是社会主义和谐社会,改革开放的那阵大风呼呼的吹了30几年了,社会的风气也日渐开放,这人猫之恋说不定哪天就也为世人所接受了,不过再加上一个女同恋的话总归是得多点障碍。
      “那如果那只负心的母猫真的忏悔了,想要挽回,和姑娘在一起怎么办?”
      “那可就没办法了。巫师已经下了咒语,负心男已经变成了母猫,她俩不可能在一块啦,谁让他当初负心来着,后悔也没有。”
      何翌轻笑“那如果猫安安静静的守女孩儿一辈子来赎罪,那女孩儿下辈子可以给他一个机会,和他在一起吗?”
      我看着何翌的脸,认真且温柔,他可真捧场“不会,因为只有悲剧呢才能给读者留下更深的心灵激荡,女孩儿不会原谅那只猫,她们不会在一起了。”
      月凉如水,照到何翌清浅的脸庞,他的笑容含着淡淡的苍白“永远都不会原谅,宋凌,你真是个狠心的编剧。”
      我没看错吧?何翌脸上竟然有些许伤感?莫非是被我这富有感情的人猫之恋故事打动了?他要是因此抑郁了我就负罪了。我赶紧拍拍他的肩安慰他,“喂,你干嘛这么认真?说着玩玩而已嘛,你要是喜欢喜剧我给你改就行,嘿嘿你也太幼稚了,随便说说你就……”
      “你从哪儿看出我伤感了?放心,你那破故事没有那么大的震撼力。”
      “谁说的!明明就看见了!”我不依不饶的从他脸上仔细寻找刚刚伤感过的蛛丝马迹,最终在一片波澜不惊的冷静面容中败下阵来。
      “你藏起来了。”我悻悻的说。
      “军训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何翌不咸不淡的声音从我头顶传来。
      “从头到脚都全部准备好了,每一个细胞都随时待命,随时准备奔赴前线。”
      何翌轻轻弯了一下嘴角,语气是难得的柔和“你们这届和我们不一样,是要拉到军训基地里军训的,你也别瞎捣鼓那些防晒用品,黑就黑点吧,别为了起来擦东西耽误吃饭时间,再累你也得记得按时吃饭不然也没有什么体力去训练,”说着他的眼神不自然的闪了一下“可别跟你高中似的晕过去了。”
      这种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儿没想到他还记得,记性的确不是盖的。
      我挥挥手打断他的喋喋不休“知道了知道了何翌,你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婆婆妈妈。”
      月光下,路灯旁,何翌笑的温和而慈祥“是吗?”
      具体情况具体分析,以我对何翌的了解,反问句代表他的心情指数有所下降,在他下降的压力蔓延到我身上之前,还是赶紧撤吧。
      “那个啥,时间也不早了,我得赶紧回去收拾东西了,你也快回去吧,你都大四了不是还要实习什么的吗?也挺忙的,那啥,赶明儿我军训光荣回校请你和陆未朝吃饭哈,今天谢谢你的招待,就先散了吧。”
      何翌静静地看了我一会儿,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说什么,总感觉今晚这气氛从他嘴里说不出什么好话来,我揣度着还是溜吧,就做了个拜拜的姿势遁了,刚刚走到寝室楼下把校园卡放在感应器上,身后却传来何翌淡淡的嗓音“我先走了,宋凌,记得好好吃饭。”
      校园卡在感应器闪过一道红光,轻轻发出“滴”的一声,门打开了,我默默走进去,转身同路灯下那道清俊的身影挥手道别,透明的感应大门缓缓关上,发出“砰”的一声,隔开了夜色下身后的那道身影。
      我会记得好好吃饭的,何翌。毕竟,这一次,我的身边没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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