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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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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她第二天清晨被戈雅领回房间时,卢兰还在睡着。
暖暖亮亮的晨光打在他的眼帘上,浓密的浅色睫毛可爱地动了动。他睁开眼睛,一汪湛蓝的湖水倾泻出来。他睁眼便见她,顷刻将眉眼弯了起来。
“早安”,他说,温柔得像个天使。
黑夜是如此包容,将人黑的灰的肮脏龌龊的心思遮掩得严实。人们在夜间纵恶,等到太阳升起,又把种种念头细心收藏,装作始终干净。
卢兰轻吻她一缕银发以示作别。待他走后,似有无声的钟点在神庙中滴答作响一般,每个人的脚步都带上几分催促——辞旧宴的准备开始了。
虽无从比较,陈笙却也感受到神庙众人的格外忙碌。也得以从因各种事由上门的贵族和神官口中获得零星片语,逐渐在心中勾勒出她所在之地——阿尔瑞斯王朝的朦胧壮景。以及……她的后妈人设。
神庙是王朝圣地,平民不可进入,平日所见除各类神官便是形形色色的贵族。而越是身份卑下的贵族,在面对神官、甚至祭司时,越敢于不知所谓地将轻蔑和厌恶挂在脸上。
而那恶意的来源,似乎是双方都不愿提起的隐秘之事。最终便默契地变为,一方矫掩轻蔑,一方以高傲回击。
之后两日的夜间,依旧重复着将人骗到床上迷晕的“黑店”操作,她也逐渐惯于与人周旋,甚至兴致勃勃地应用起电视剧里的经典套路。
这莫不就是海王的快乐?
众人分外看重期待的辞旧宴,是王城所有贵族和祭祀相聚的盛大宴会,也是为之后“试炼月”奏响的先行曲。在辞旧宴上,贵族的后辈们和未兼官职的祭司将把握最后的机会,展现价值,争取支持,以求获得参加试炼的机会。而成功通过试炼之人,将获得在王宫任职的机会。
第三日,神庙总殿送来了辞旧宴的服饰。对于负责祭司着装的神官们来说,一场“战役”打响了。
每座神庙有天地两位祭司,天之祭司拥有一切事务的最终决定权,更是唯一可聆听神音之人。而地之祭司,往往被委派负责统领神官,处理俗务。
身为地之祭司的小戈雅,除了那双深邃透亮的墨眼,与普通人别无二致。辞旧宴的服饰,也仅仅是一件白色长袍配一黑琰石胸针。
而陈笙……自从服饰被送来开始,她就再没能离开梳妆台前。
天之祭司的纹身被视为不祥,在面见王室成员以及贵族世家的各大家长时必须仔细遮好。于是,自嘲“纹身怪”的陈笙发现自己脖子以下被裹得严严实实:不祥为什么还要纹呢??
负责梳妆的神官正怀着难以想象的耐心打理着她的每一根头发丝儿,隔壁待客间打着仁义道德幌子的污言秽语却源源不断的往她耳朵里钻。
贵妇们好心地压低声音,让她刚巧能听到。
“好歹是聆听神音之人,怎的如此不知羞耻。”
“听说王城有头有脸的贵族子弟,多一半都……嗨呀。”
“这样的人,哪怕诞下子嗣,到底是哪个家族的血脉,谁又说得清呢?”
“可你们又指望悖神之人能有如何高尚的德行呢。”
“她到底想做什么?”
我,啊不,原主到底想做什么?陈笙冲着镜子翻了个白眼。
从她目前获得的信息来看,这个世界的祭司,尤其是天之祭司是坐拥后妈人设的一群人。由于某个众人避而不谈的过往,天之祭司被打上悖神之罪,而地之祭司神力丧失殆尽,只保留了受神祝福的墨色双眸。
在这个神权至上,王权为辅的世界,“悖神”能将人钉死在耻辱柱上。好在天之祭司身份特殊,因而只被剥夺了种种特权。以及……律训规定,祭司不可婚配,却必须留下血脉。丧失特权的天之祭司为了维持神庙的运作,要么依附于某个贵族世家,要么便如原主一般通过某些“特殊手段”获得贵族支持,参加试炼,最终谋上一官半职。
要获得这帮贵族的支持……行路难啊,行路难,陈笙无奈地想着。
隔壁愉快的嚼舌根戛然而止,紧接着有人来禀报:“大人,艾伦诺顿夫人求见。”
“艾伦诺顿?”似乎没怎么听说过这个姓氏,她有些心虚地转向戈雅:“难道是她家子侄……?”
“大人,我们还没获得艾伦诺顿家的支持。”戈雅委婉地打消了她的顾虑。
既然不曾祸害她家少爷们,陈笙内心便颇有了几分底气。简单打理后,向待客间走去。
到门口时,正碰上几位“仁义道德”夫人离开。这几位走时嘴里还嘀嘀咕咕的。
“想不到以家风清白著称的艾伦诺顿家也要来搅一搅这浑水。”
“毕竟谁家掌握了祭司之子,就掌握了下一届神庙。”
“她家长子意外去世之后,这家里呀就……”
陈笙微笑着掠过她们,进门正迎上艾伦诺顿夫人鹰隼般的目光。
陈笙在她面前的扶椅上坐下,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撑着脸庞向她微笑示意。祭司以高傲著称,这也算不得逾礼之事。
对面的夫人坐姿端庄,脸上是大写的“严厉”二字,从陈笙进门的一刻开始,便用挑剔的目光将她从头到尾打量了个通透。
“兰缇荻妮大人,请接受艾伦诺顿家的敬意。”艾伦诺顿夫人开门见山道,“今日我代表家族前来,希望与您结盟。”
陈笙垂下眼帘,漫不经心道:“哦?请您具体说说,怎么个结盟法?”
严守礼教的夫人显然有些窘迫:“我的家族将为您提供庇护,作为交换,我们希望这座神庙的下一任祭司身负艾伦诺顿家的血脉。”
“与您家的哪位少爷?”她眼里带着促狭。
夫人却收拾好了心情,板着脸回答:“我的三子,布洛狄·艾伦诺顿。”
“可现在来看,您的筹码未免太过吝啬。我现在的境况,绝称不上艰难,艾伦诺顿家的庇护于我,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陈笙收敛微笑,继续道“您明知我想要的是什么。”
“王朝并非只您一位祭司。”
“王城的五座神庙,至今未有归属、保持中立的,只有我们南部神庙。以我的名声,能够让清白自持的艾伦诺顿家屈尊来访……”她的脸上不由自主地流露出倨傲的神色,仿佛那已经成为身体的本能,“我斗胆猜测,您需要的是王城的助力。”
一时间,双方都没有再开口。
阳光在地板上投下落地窗的影子,在漫长的数十秒中,鸟叫了两声,光影晃了一下,躲在窗外的人离开了。
弦崩得差不多了,陈笙微微坐直,诚恳开口:“我希望得到艾伦诺顿家的支持,以朋友的身份。只要获得试炼的机会,我自有方法谋得一二显赫官职。彼时,您的助力将不仅是一个‘独立’的祭司,还有真正核心的权臣。”
“我并非质疑您的实力,可据我所知,朝堂之上已经近百年不曾有祭司的身影。”
陈笙忽然感到手腕处的灼热,黑书现形,在她面前展开。她心下一惊,抬头却发现别人似乎根本看不到黑书。
黑书翻过一页,新的文字出现了。
“
有人问:悖神之人、卑贱之躯,何以入朝堂?
兰缇荻妮傲然笑答:断入髓之情,承灭顶之苦,犹无畏,一如六载前尔。
”
陈笙看着黑书给出的“标答”,正欲念出,却忽然抓住一道灵光:“因为我是改变历史的人,就像六年前一样,不是吗?”
她不带笑意地勾起嘴角,静静看着夫人。外观深不可测,内心慌得一批:我的妈好尴尬,我怎么会说出这么中二的台词。
艾伦诺顿夫人却似乎很受用,肉眼可见的动摇了。她脸上道道板正的皱纹微微松垮下来:“也罢。”
“不过,您倒是当真不在意自己的名声。”
“身负悖神罪名之人哪敢谈什么清白。”她不在意地笑笑。
夫人几乎条件反射般露出了厌恶神色,又立即压抑住,似有触动般以怜悯代之。她起身离开,将出门时隐隐捕捉到身后的一声叹息:“可是,夫人,有罪的并非是我,是这该死的血脉啊。”
黑书上,兰缇荻妮原来的回答被那句中二台词替换。历史从此改变,因无人生而有罪,无人理应受无谓之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