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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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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祥。”
“你说你是凶手——”
房间昏暗,一台小型笔记本被推到了他的面前,坐在对面的男人俯身靠前点着屏幕:“剪哪根?”
钟祥缄默不语,只颤抖着撇过眼去。
“你知道这是什么医院吗?”
“老旧、人多、医疗设施齐全……但是你知道这里来来往往的都是谁?”
“高官、政客、商业大鳄……你以为你一条命就能救回家里人?”男人突然笑出声:“考虑过你这么做的下场是什么吗?”
男人顿了顿,叹出一口气:“他们不会放过你……还有你的家里人。”
一个小时前。
瑞安市仁爱医院。
医院大门口被围了个水泄不通,底下一瞬间停下了很多车辆,甚至因为停车场不够用而堵在了交通道路上。
车笛声,咒骂声还有许许多多的窃窃私语铺天盖地地响彻在城市上空。
“本台接到最新消息,三一三京庙街爆炸案凶手在网络上发布了一则视频,声称在仁爱医院各处埋下了近十公斤的炸/药,而此刻我们正在医院正前方。医院大门已被警方封锁……”
“诶!你干嘛!”报道突然被打断,记者转头一看,还没来得及张嘴骂人,就愣住了。
这名警察面色不善,他直接伸手掐断了他们的摄影机,毫不留情地往地上扔去,“拍过瘾了吗?需不需要跟我进去近距离对着炸/药多来几个镜头?”
“你谁啊你!我报道关你什么事!”记者瞬间回过神来,还没来得及细想他说的话,撒开话筒就想过去动手。
男人擒住了他的双手,跟老鹰捉小鸡似的,他凑近了看着那面色铁青的记者,沉声道:“哦?百生娱记是吧?”
记者被迫直视他墨色的瞳孔,手腕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抓住,根本动弹不得,只能咬着牙迫于压力点了下头。
“拉黑名单,以后只要我在现场,别让我看到你们,否则我见一次砸一次。”
男人松开了手,压着嗓音对身边的人嘱咐了几句,拉开警戒线大步流星地往楼里走去。
“让一让!让一让!疏散人群,全都退开!”几名警员立马上前火急火燎地拉开警戒线,苦口婆心地劝说他们都往后退。
“警官,这炸/药到底会不会炸啊?有没有可能只是凶手的一个玩笑?”
余是恭闻言在门口顿了一下脚步,偏过头,神色冷冽而凝重,此刻他的耳麦里的电流正滋滋滋地传送着焦急的人声。
他扯出一个冷笑:“炸不炸我不知道,但是像你们这么赶着送死的我倒是觉得新奇。”
耳麦上的红点隐隐约约仍在闪烁,只是刚刚听筒里絮絮叨叨说话的人戛然而止,似乎是被震慑到了。
“看你好像很喜欢开这种玩笑。三一三你在场吗?”
说话间余是恭眼里仿佛蒙上了一层凌厉的寒霜,浑身上下都带着冷气。
“退到路口线外,这话别让我提醒第二次。”
他环视了一圈后转身往里走,一直走到电梯门口,心口上攒着的怒气才慢慢消下去。
“情况怎么样?”余是恭缓了缓口气,偏头低声询问道。
耳麦里“滋滋”过两声电流才有人说话:“廖局在把控场面,现在派出了四组拆弹小组,自称投放炸药的人已经被隔离开来了——”
话锋一转,“老大,不是我说,这人看着一点都不像能干这事的人。畏畏缩缩,穿的是挺人样的,但是一直在抖,问他他也答不上来,就只说炸/药是他埋的。虽然三一三那场爆/炸我们锁定了几个目标,但是目标跟视频上的身高体型性别还都对不上。钟祥虽然对上了一些体型特征,但是声波检测的时候又说频率振幅对不上。”
“而且老大,你就不该过来,谁都知道这事摆明了是冲着你来的……自从你一锅端了黄泉之后,爆/炸就从你附近开始……”
电梯到了二十三层,余是恭只稍稍垂眸就能透过透明玻璃能看到底下乌泱泱的人头。
“出心理专家了吗?”
“出了出了,人在路上,报告也要送到了。”这人飞速地顺着话头继续说:“我现在腿跟安上风火轮似的,这边没结束现在又被派去小一队盯着。兄弟们之前夜以继日做的努力都白费了,现在一上来就直接被摆了一道,要是让我抓到这破劳什子的东西,我非……”
“砰——”
一声巨响,彻底阻断了底下哄闹的人群的声音,浓烟瞬间爬上了天空,像是刚摆脱束缚的猛兽,嚣张地四散开来。
耳麦里的电流如同火星迸溅般刺啦啦作响,但顷刻间又没了声音。
这一切都太突然了。
余是恭猛然低头,眼眶不自觉放大,眼睁睁看着底下升起了一阵浓烟和火焰。
人群只静默了几分钟,像是爆发了瘟疫一样,尖叫与哭声替代了原先看热闹的肇事谈论,人潮开始向外涌去,尖锐的惨叫声此起彼伏。
余是恭没有片刻的分神,一只手按着耳麦,不断厉声问道:“什么情况?时间对上了吗?”
“童圳,回话!”
“队……滋滋——滋滋——”
“滋滋——”
“咦,奇怪,信号好像出现了问题,内频怎么忽然弱了?”
仁爱医院的院长室内乱哄哄的一片,白色墙皮上投影着实时的拆爆画面,监控器上也在监视着整座大楼的各个角落,而在影布的正中央,正不断放着一个视频。
单看视频什么也看不出,黑色剪影里只能大致推测出男人的身高、体型以及一些体态特征。通过这推测在局内的信息网进行筛选,筛选出来的犯人至少近百余名。
刚刚那声巨响显然大家都听到了,隔着薄薄的一堵墙,众人屏着呼吸,耳朵里只听得见那一点一滴流逝的嘀嗒声。
各个小队的拆爆进程前期快,但无一例外都陷入困境。那根圆管上缠绕着许多根粗线,饶是再怎么力排万难,还剩下最后一道致命的选择题。
一切好像又被打回到了最初的原点。
这时,门外进来一个风风火火的男子,里面穿着警服,外头套着一件长长的黑色风衣,脚上穿着警局里配套的长靴,身材修长。
看他这身行头,廖事安忍不住叹口气,就知道他闲不住要准备好要回来了,前几天的爆炸案就已经让他恨不得从病床上拔下输液管去抓人,现在正好遇到这档子事,完全是给了他一个绝好的理由。
“不听话。”廖事安没办法,只能一边招手让他坐下,一边又心疼地看着他,“身体恢复的怎么样?”
“好透了——你们都在这儿,我哪能心安理得地继续躺在病床上?”余是恭站在廖事安的身边,沉声道:“内频信号断了。我跟童圳失去了联络,刚刚那场爆炸的时间似乎并没有对上凶手所说的点——局长,让我去审吧。”
“先看看这个,刚到的心理分析报告和侧写。”
廖事安把手里的一沓资料递给了他,“人在隔壁,这事儿交给你,务必要问出点东西。”
所谓的隔壁就是院长室内隔开的一小间休息室。房间逼仄,只有一张小床一张小桌子和一把椅子。桌子对头坐着一个男人,在他面前正有一台小型的笔记本放着视频。
似乎是实时画面。
“剪哪根?”
“红色。”
“钟祥——”
“炸/药是我放的,要剪红色,一定要剪红色。”
“警官,你相信我,炸/药就是我放的。”
“老大,你看到了。他现在就跟傻了一样。”
钟祥头发凌乱,嘴唇周边的胡子青碴冒了出来,领带早已经歪到了一边,袖口上的小扣子丢了一个,身上喷了古龙香水,指甲修的很整齐,食指上有小小一圈的白色痕迹。
余是恭眯了眯眼,低头看着手里新出炉还有墨味的纸,一张一张看过去。钟祥,男,三十三岁,金龙集团的项目部经理,无任何前科记录。
他又继续往后翻了翻,大概是技术人员还没追踪到到视频发布确切的地点,为了争个面子,硬是把这人家底翻了个底朝天,小到幼儿园参加比赛的过奖记录,大到最近又谈成了多少标的额的生意,睡了多少个女人。
“钟祥。”余是恭轻声道:“儿子六岁,母亲双腿瘫痪在家。”
听到“儿子”两个字,钟祥终于不可抑制地抖了抖,猛地抬头看他:“炸/药真的是我放的,你相信我好不好?”
“会装炸/药吗?”余是恭随手点着屏幕,调出了另一个视频放大给他看。
“看这个——”
画面上有个模样清秀的小女孩,正茫然地睁着眼。背景一片迷蒙蒙的灰暗,她的双手被绑在了椅子后,嘴上贴着胶布,脚尖往前五公分有一捆椭圆形状的圆管炸/药。圆管上鲜红而又刺眼的数字正表明时间所剩不多。
“六岁,跟你儿子一样大。”
余是恭长长的手指一指,“你能抗下多少压力?你家里人能抗下多少压力?你成了凶手,那你的儿子呢?以后从学校到社会再工作,多少人会戳着他的脊梁骨,说这是杀人犯的儿子?你又猜猜这对一个年仅六岁的小孩心理会造成多大的创伤?钟祥,你以为你救得了家里人,可这恰恰适得其反。”
“你害了他们一辈子。他们从此抬不起头来做人,因为一旦抬头,会有无数双手指着他让他低头。”
“这是你想要的?”
——这是你想要的?
不,不,这不是!钟祥瞳孔猛地收缩,一连串的场景仿佛破开了虚空,那把架在脖子上的刀刃正一点一点刺开人类脆弱的皮肤。
“爸爸——我疼,救救我爸爸——”
恶魔还哼着小曲,低头朝破开的伤口深深地吸了一口。
钟祥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恐惧,胡乱地抓到了一人的手开始嚎啕大哭:“求求你们帮帮我,他绑架了我的家人。”
“我……我害怕,我母亲不知道在哪儿,我打不通她电话。我……我儿子,我儿子刚上小学,他还才那么大……那人就拿着刀,对着我儿子的喉咙……”
他呆滞的视线漂浮在空中,身体止不住地战栗。
“先冷静,钟先生。好好回忆一下嫌疑人长什么样,还说了些什么。”一名女警半弯着腰,轻声细语地安抚道。
钟祥闭上眼,泛白的指尖用力抵着桌面。
“他……他戴着面具。”钟祥声音嘶哑,“他要我带一句话,他说他在医院负二层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