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羡）云深一梦，美梦成真》黎咩咩

4、④旧愿偿（上）

　　《旧愿偿》

　　今日，是中元节。

　　中元鬼节，鬼门大开，所以寻常人家在这一天过了酉时一定是要闭门不出的。可像姑苏蓝氏、云梦江氏这样的道门仙家，在中元却照例要做一场盛大的法事，镇压作恶的走尸凶尸，安顿游荡的野鬼魂灵。

　　现在天色已渐暗，几家将持续几个时辰的法事也拉开了序幕。像这种门派盛事，几大家族间少不得是要寒暄客套一番的，因此每年都聚在同一个地方布阵，而今年选定的地点是——百凤山。

　　众人来齐后各自打过照面，不多时，霸下、三毒、恨生、朔月四把兵器以各自主人的血开光后按照顺序摆放到山顶的祭台上，祭台四周画着一圈猩红诡谲的符咒，这便成了一方招魂阵。这招魂阵的功效与召阴旗基本一致，可这种名门盛会如何能用那魔头做的东西？

　　紧接着，一名身着金氏校服的青年站了出来，眉间一点丹砂，面容白皙和善，正是现任仙督金光瑶。

　　他不紧不慢地开口：“照例是老规矩，各方位的鬼魂由四家分别负责。那么，现在便请诸位开始吧。”话音落地，四名家主同时双手捏成诀召动自己的兵器使其悬立空中，那圈符咒也开始隐隐闪着红光。

　　很快异动便出现了，各式各样的鬼魂从四面八方涌来，小辈们也开始动作，将并无杀意的野鬼原地进行简单的度化，将煞气很重的厉鬼引入阵中控制住，一切工作安静而有序地进行着。

　　时间一点点流逝，一轮月亮挂在树梢头，时不时传来几声乌鸦嘶哑的鸣叫。

　　突然，异变横生。原本悬停在半空的朔月开始躁动不安，发出低沉的嗡鸣，剑锋缓缓偏转指向西南。显然，西南有异，并且是强到不受招魂阵控制的东西。蓝曦臣守着阵抽不开身，又怕小辈应付不了，于是蓝忘机提着避尘追了出去。

　　蓝忘机朝着西南无声疾行一阵，忽闻身后树林传来异动，一物挟着凌厉的剑气向他飞来。蓝忘机没回头，直接一抬手截下了那物，拿到眼前一看，竟是片花瓣。

　　他疑惑转身，却有更多花瓣铺天盖地而来，与之前那片不同，这些花毫无敌意，只是轻柔地落了他满身。漫天花雨纷纷扬扬洒下，蓝忘机心头一颤，不可避免地想起某个人。

　　那年高楼花坠，他随手一掷正中他怀，正是风雨欲来前的好光景。蓝忘机握住避尘的指尖微微泛白。

　　他正欲继续前行，又有一道红光闪出，那东西绕着他飞了几圈，最后竟落在了他肩头，是一只圆头圆脑的红色小纸人。

　　蓝忘机迟疑地伸出一根手指碰了碰他，那小人似是开心极了，抱住他手指低头在上点了点，倒像是轻轻吻了一下。蓝忘机手指一动，它又摇头晃脑地转过去，扭着身子让蓝忘机去看它背上的字，是一个潦草的“蓝”。

　　那笔迹蓝忘机曾一连看过数月，再熟悉不过了。他微微瞪大眼睛，指尖开始止不住地颤抖，连呼吸都烫了三分。

　　那小纸人轻飘飘地跳下地，回头冲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跟上，蓝忘机勉强稳了稳心神跟了上去。

　　不多时，小纸人眼尖找到了同伴，蹦蹦跳跳地去拉对方的手——一只同样的红色小纸人，它转身，上书一个“二”字。蓝忘机看着，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来。

　　就这样一路走着，草丛里、小溪边、树枝上……又陆续冒出几只小纸人。最后，蓝忘机遇到的第一只小纸人潇洒地一挥手，一声令下，那些小东西呼啦站成了一排，齐刷刷一转身，是一句完整的话：蓝二公子想我了没？

　　蓝忘机闭了闭眼，极慢极慢地蹲下身去，死死盯着那行字，双目漫上血丝，用气声几乎微不可查地开口：“想。很想……”

　　想你恣意无虑的笑声，想你轻佻风流的话音，想你月下一剑的身姿，想你我并肩御敌的美梦。

　　万家灯火通明，我也很想你。

　　可有很长一段时间，蓝忘机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他，又应不应该想他。

　　他于他，像无意打碎了琉璃盏的小兽，带着一身尘火撞进来，泛起涟漪，烧起连天的迷雾。自遇见他始，他才像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会笑会怒会恨，会思念，会爱。

　　后来，在深深的无望里，在暗无天日的酒气里，在日愈一日浓烈的想念里，一切都无所遁形。

　　我就是在想你。

　　我在用没有你的后半生爱你。

　　而现在，看着这些好像代表了谁的纸人，蓝忘机像陷入了如幻迷梦。

　　我很想你，那你呢？你会记得我吗？你过得好吗？现在是在做法事，我是来追捕你的。我们好像，还是处于某种意义上的对立面。你从前让我滚，那现在愿意跟我走了吗？

　　可是，其实从始至终，我在意的从来不是你的身份。只要你愿意跟我走，我什么都可以做的，因为我心知，你永远是那个把自己放在所有你认为对的事之后的人。那你愿意吗？

　　蓝忘机轻声问：“你愿意吗？”

　　忽然，那行小纸人散开队形，兴高采烈地朝前奔去。蓝忘机目光追随着它们，直到它们撞上了一双黑靴。往上，是笔直修长的小腿；再往上……蓝忘机猛地起身，望向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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