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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醒了 ...

  •   正值春初,南方仍是一派寒风入骨。
      那是深在现代钢筋水泥边的巷子,可以称之为贫民窟的地方,但离现代街区却没有多远。
      段输雪向打工的书店请了假,躺在破旧的床上,试图舒缓脑袋的疼痛。
      黑溜溜的杏眼无神的盯着窗户漏风的洞。
      ‘我原来是穿书了啊,还是说重生比较准确。‘段输雪摸了摸嘴角的青紫,那是昨天时正在他脸上留下的新伤。
      上辈子的记忆逐渐清晰又逐渐模糊,只有记忆里那本被女同学恶作剧塞给他的小说内容越发清晰,但回忆起来,段输雪只觉得可悲和麻木。
      那是本耽美小说,那位女同学和他说里面有个和他名字一样的角色,千方百计的哄他说是本热血都市异能小说让他去看,当时偷偷暗恋着那位女同学的青涩的段输雪,犹犹豫豫又有些迫不及待得看了那本名叫《异人》的小说。
      小说写的是在平行宇宙中的地球上,有个叫凌逊白的主角在小学二年级被绑架的时候觉醒了超能力,能让植物生长,还能从任何植物中提取剧毒。
      那是一个个异能者雨后春笋般的出现的时代,普通人们开始忌惮开始害怕,政府也一年年的做实验找方法监控和管制异能者,又因为异能者联合发生社会暴|乱,人们恐慌,逐渐演变成发现超能力者就抓住监|禁。
      于是主角开始遮遮掩掩自己的能力,但少年心性多次行事莽撞,之后被地下的异能者组织及政府发现,加入组织对抗反异能者,查出异能的源头来自一个疯子科学家的种族进化计划,与科学家大战,与政府谈判,最终决定了改良疯子科学家的药剂,加快人类进化,之后就是异能者与普通人分割两地和平共处,皆大欢喜,并且人人向异能者进化的快乐结局。
      如果没有主角和他的挚友谈恋爱的情节的话,这就是本普通的男频爽文。
      这是书写到凌逊白为了救一名被歹徒挟持的母女暴露了异能者身份的时候,凌逊白逃亡,几近无处可去,他那从小青梅竹马的挚友收留了他,作者花了很大篇幅写了收留期间俩人的暧昧,但当时无知的段输雪只感叹了一句两人感情真好。收留阶段过去后凌逊白带着挚友际擎云一起逃亡,在俩人要被一起击毙的时候,凌逊白向际擎云表白,俩人腻腻歪歪的在炮火声中亲在了一起。段输雪才发现,这不只是普通的爽文小说。
      在对抗疯子科学家的那部分里,际擎云为了保护凌逊白,喝了被疯子科学家改良过很多次的药剂,也拥有了异能。之后的基本是夫夫二人解放异能者的甜蜜内容。
      而和段输雪同名的角色,是个小炮灰,也就占了全文1/100的篇幅。
      如果说主角拿的是少年热血漫的剧本,那炮灰拿的是豪门换子文的剧本。
      从小炮灰的视角,这就是本超能力版豪门换子文,从小和凌逊白对错身份,在一个普通家庭长大,后来因为父亲家暴,母亲死亡,自己的日子也很难过,无人问津的小透明,有一天在书店打工被变态骚扰,际擎云好心帮忙,之后俩人结交,从小没人关心过的小炮灰渐渐爱上了际擎云,际擎云也渐渐发现了小炮灰和主角的身份问题。在主角被发现异能前让小炮灰回到了原本应该属于他的家。小炮灰却开始嫉妒起了主角,天天对主角使绊子,主角忙于主线,对小炮灰这条支线没有放在心上,小炮灰却突然发现自己有了异能,又害怕又惊喜,开始小心翼翼的用孱弱的异能对付主角,当时主角焦头烂额的对抗主线,不小心着了小炮灰的道,受了重伤,差点被政府带走,际擎云也因此恨上了段输雪,故意向政府透露了小炮灰有异能的消息。小炮灰最后被关在监狱里,痛苦不堪,自尽了。
      身体的疼痛麻痹着段输雪,穿越前的生活对他而言没有多少好留念的,曾经暗恋的姑娘也都结婚生孩子了,父母早年出车祸仙去了,养的橘猫也寿终正寝了,曾经还稍微带着点色彩的自己也早死了。过去的记忆模糊一片,现在更多的鲜活的记忆,是真切的每天都在发生的家暴,曾经死死护着他却被打死的母亲,学校同学的霸凌,吃不上饭的饥饿,以及为了生存的苟且挣扎。
      回忆起了前世的记忆说不上是好是坏。
      文中的世界现在对他来说是真实的一切,政府颁布的逮捕异能者的法律是真真切切的写在每个人的公民档案上的,他所经历的痛苦是真真切切痛在他的身上的。
      ‘我宁愿将前世的记忆当一场美好的梦。’
      ‘我只想好好活着。’
      门吱呀的响了,破烂的屋子里,俩张称不上是床的床正对着破旧的木门。寒风呼的一下猛拍在段输雪脸上。段输雪抬头看向门口,双眸失去焦距,颤抖着起身,知道他回来了。
      男人看着颤抖着穿着破旧白鞋的段输雪,杂乱泛着营养不良的色泽的黑发,瘦的看得见骨头形状的躯干。不耐烦的咀了一声。
      “啪!——”
      男人粗粝的手向段输雪干瘦的脸颊扇去,段输雪顺着力道摔去,缓解惯性带去的更多痛苦,脸肉眼可见的肿胀了起来。
      “你他妈不去打工呆在家里干什么?我养你这种废物有什么用?天天就知道偷懒,还读书,读你麻痹读,浪费老子酒钱!”
      时正抄起手边摸索到的字典,猛的砸向段输雪,一下又一下,一下又一下。
      字典很新,是书店老板送给段输雪的,知道他好不容易考上了大学,说是送他那本外语字典当贺礼,希望他能继续好好学习。字典尖尖的边角准确的在段输雪脑袋上砸出了一个血窟窿,段输雪的脸色惨白了几分,血液将字典染红了大半。
      时正不太满意效果,将字典扔在段输雪身上,段输雪连忙抱住字典,像是抓着什么希望。时正走到门后拿起婴儿臂粗的木棍,狠狠的打向了段输雪。
      脸,头,腹部,手臂,背,臀部,腿。
      段输雪颤抖着闭着眼睛,感受熟悉的力道砸在身上,身体出现青紫的杠,伤口开始流血。
      ‘他今天打牌又输钱了。’
      段输雪护着字典,招架不住时正机械的击打动作。段输雪感觉到自己被踹飞,背砸在地上,旧伤裂开,痛的让他发出了闷哼一声。
      时正看着他骂骂咧咧地说了一堆脏话,一句比一句难听,接着朝他吐了一口唾沫,回房用力的关上了门。
      ‘结束了。’
      段输雪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半睁着的眼睛被血模糊了视线,上次被菜刀砍伤的伤口被撕裂,血渐渐浸透了发白的黑衣,出现了黑红的色块。他看见了一个一个视而不见的路人,听见了邻家小孩的嘲笑,关于前世回忆越发像一个虚构地美梦,清晰的留在脑海里的温暖只剩段母和书店的老板。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天色黑的深不可测,段输雪躺在地上,像一具失去了生命地尸体。他已经有些弄不清什么是现实了,甚至脑子里那本无比清晰地书,也像是绝望到极致时虚构出来安慰自己的幻觉。
      时正再次出了门,恶劣地故意朝他伤口踢了几脚。段输雪看着他炫耀似的拿走了自己存了一年的上学的钱,看着他把和钱放在一起的母亲的照片嫌恶的扔进了垃圾桶。
      段输雪瞳孔微缩,立刻拖着带伤的身躯爬向垃圾桶,耳朵里一阵嗡鸣,艰难地起身伸手去抓垃圾桶里的照片,泪水不自觉地流了出来,惨白的嘴唇为了保持清醒被咬地出血。时正好玩似的踢开了垃圾桶,踩着段输雪翻了指甲盖的手,一下一下的碾着。
      “真没想到你还存着那烂货的照片啊,真不愧是她儿子!”时正拿起照片,蹲在意识模糊的段输雪面前,用照片拍着他脸。
      “你妈是个烂货,你也是,我还以为我买回来的是什么好东西,结果是个怀了种的。那种大小姐也真是个荡/妇。”时正有些兴奋的朝照片吐了几口唾沫。
      “不过操起来也是真的舒服,哈,如果你是个女的我也操|你,谁知道烂货下了个烂种。你别用那种恶心淫/荡的眼神看我,我对烂种可没兴趣。”时正一拳锤在了段输雪的脸上,又把他的脸掰正。
      “看好了啊,你妈这烂货,哪里需要有人记得,我这就把这破照片撕了。”
      段输雪脑子里发懵,听到要撕照片却直觉的盯向时正,时正猛的将照片撕成了两半,哈哈哈哈的笑出了声。
      ‘杀了他,杀了他!!!’
      段输雪的内心发出了怒吼,心跳越来越快,梗塞难受的心脏要炸裂般的砰砰响。时间好像在那一刻禁止了。他想要杀了他!他该死!
      ‘好恶心,好恶心啊……’
      眼前一片昏暗,他发现自己不能控制自己。
      有什么东西在他脑子里连结,不堪重负的大脑超负荷地运转着。
      脉搏像是要炸裂了一样,什么东西在他体内碎了,又有什么东西在他体内重新组合。
      他重新能看见东西了,南方春初的风变得温柔了起来。
      时间开始流动,他站起来了。
      时正正准备将照片撕得更碎,不禁呆住了,一切都发生地太快。
      段输雪眼神骇人,血从他的身体里不断涌出,他却像个没事人一样的站着,盯着时正,时正看着他像是在看怪物。
      他伸手掐住了时正的脖子,有什么东西从体内跑出来,很玄妙。
      那些东西进到了时正的体内,时正的脸色逐渐发紫,冒寒气。
      段输雪身上发出上位者的气势,浓郁的血腥味在时正的鼻尖缠绕。
      这本该是时正平时最喜欢的味道,但此时他像是闻到了魔鬼的味道。
      “你快放开我!你使了什么手段!你再不放开我之后有你好受的!!”时正的声音发紧。
      恶言恶语没有让段输雪松手,他甚至一脸困惑地看着时正。时正发现自己渐渐地不能发声,力气越来越小。
      ‘他在害怕我。’
      ‘我在做什么。’
      掐着时正的双手冒出了冰碴子,段输雪像是感觉不到,时正冻得大脑停止了思考。
      “呜……呜呜嗯!!……”时正不能说话了,他惊恐的看着段输雪,他能感受到身体发冷,血液渐渐凝固。
      时间一点点的流逝,贫民窟的夜晚总是安静的不像话,时正的呜咽声,像极了段输雪平时挨打是发出的闷哼。
      段输雪收回手,时正身体变得通身僵紫,体表覆着雪花,没有了心跳。
      木然的段输雪抢回照片和学费,拿破布书包装着身份证明,通行证和字典,用全身最后的力气从贫民窟巷子爬到了大街上。
      道路上的时钟时针正指向三,氤氲的灯光在雾气里显得几分暧昧。段输雪将自己缩在墙角,泪水不自觉得溢满了眼眶。
      ‘我终于杀了他。’
      段输雪意识到自己相比书中提前觉醒了异能,并且能力更强,但他不清楚原因,身体的疲倦让他没有过多的去思考这个问题。
      ‘我应该爬的再远点的,被发现了我会死的。’
      他的脑子里只剩下这么个想法。
      书里没有提及很多关于原段输雪的事情,只用了家暴受欺辱几个简单的词汇概括了他的大半生,记忆里前世的段输雪只对文中的段输雪有过几分唏嘘和同情。
      段输雪过了18年原段输雪的生活,18年的痛苦。对普通的生活的向往,对读书学习的渴望,在这18年里不断地折磨着他。
      ‘我杀了他!我终于杀了他!’
      ‘我想我也会嫉妒主角的,原段输雪只是运气太差了,我运气好点,提前觉醒了。’
      ‘我和原本的段输雪一样,一样的懦弱,一样的没办法保护妈妈,一样的没用的被时正折磨18年。’
      段输雪的喉咙发出呜咽,在这座钢筋水泥筑起的高墙下,像是困兽发出求救的哀鸣。
      ‘我要活着,我一定会活着,我一定能活着。’
      他匍匐着亲吻的着大地,泪水打在大理石地板上。
      十八年来的时光,挣扎,痛苦,血腥。无论逃去哪最后都会被警察抓住送回男人手里的无助。一夜夜的失眠,无人援助的绝望。
      日月反复,春秋反复,痛苦反复。
      温软甜蜜的前世记忆,如伤口撒盐。
      记忆里的关于小说描写的阴暗卑鄙的段输雪显得荒诞可笑。
      这不可能只是小说,伤是真,苦是真,悲也是真。
      这辈子的段母,还活着的时候和他说,他是雪,北风中顺势而下的雪,孤高,漂泊天涯。说,他是雪,冬阳照耀便软化成水,滋润土壤,培育山河,繁茂植被。
      段母说,他本该做笼罩人间的盛景,而非坠入草间泥土,被人踩在脚下。
      段母说,是她对不起他。
      段母说,好好活着。
      “我会好好活着……”他声音哽咽沙哑。
      街灯照在他脚边,他爬起身,搀扶着墙壁,走在了灯光下,天空没有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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