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云》辛巳斯内克

1、碧玉记（一）

　　天色昏沉，乌云密布，像是要下雨。江水稍微有些急，江水拍起的浪溅上摇摇晃晃的乌篷船，浸湿船客的衣袖。船尾一邋遢书生吐的天昏地暗，看架势是要把前天吃的两个馒头一碗稀粥都要吐出来了。

　　船夫边撑船边打趣：“外乡人哩，老汉这么大年纪还没见过晕船的人呢。”

　　邋遢书生面色泛青，嘴唇发白。衣袖耷拉到江水里，头发杂乱用一根没有花纹的木簪歪歪斜斜的别在头上。因为严重晕船脑子有点迟钝。船夫见他落魄样，哈哈大笑起来。在母亲怀里熟睡的孩童被船夫的声音惊醒，在母亲怀里不满的摆动手脚。母亲瞪了船夫一眼，只能裹紧包布，轻拍孩童的屁股，哼着民调哄孩子继续睡觉。

　　一时间，江上只有风声水声和轻轻的民调。

　　“真没出息！”苍老的声音从书生腰间的水壶传出。

　　邋遢书生怒道：“您有出息，您有出息您一真龙靠着我这一壶水才能移动？”

　　“无知小儿！我年轻的时候也是有呼风唤雨之能，沿岸百姓每月给我献贡品，只为祈求我能下场雨！哪像你这小儿居然晕船。我如今落魄于此，不过是年事已高，且离本源甚远，力量不足罢了。你这小儿年纪轻轻的还不如怀抱婴孩的农妇。”

　　呸，只晓得耍嘴皮子，啥事也成不了的老鬼头。邋遢书生不与他争，在心里暗骂。

　　船夫撑着船，在急风中晃晃荡荡。船夫技术了得，虽然船被风浪吹得晃晃荡荡，但船上的几个船客还算稳定，婴孩也被母亲哄睡了。除了吐的惨无人色的书生。最后终于赶在下雨前靠岸。

　　船夫边栓船便问道：“我们溪镇好久没有外乡人了，小兄弟是哪里来的？”

　　书生重新挽好他乱糟糟的头发，收拾简单的行李：“往北点的地方来的。”

　　“哈哈哈，我想你也是北边的，我们南方的还没见过晕船的。都是水里长大的孩子。你一北边的年轻人，怎么来到我们这种小地方？”

　　“一些琐事不提也罢。”

　　船夫见他不愿多说，也不追问。下了船两人便分开了。

　　......

　　溪镇已经酉时三刻，街上大大小小的商贩已经收摊，街上只剩零星一些货郎还在挣扎。住店也开始有旅客入住。

　　书生双手揣袖蹲在墙角，看着路过的人三口吃下一个大包子，还是白菜馅的。他艰难地吞了吞口水。闻着百味居里飘出来的饭菜香，落寞的摸了摸自己空瘪的钱袋和钱袋底部的划痕。

　　“看着这么淳朴的地方居然也会有盗贼...”书生一脸愁苦的看着进出百味居的人，很是羡慕。

　　对于书生银钱被盗，而自己毫无察觉这件事，老龙也不懂该安慰他什么，只能干巴巴道：“...钱财乃身外之物，它会诱惑你让你犯错。盗贼偷你钱财是因为他已经变成钱财的傀儡了，只有摆脱钱财你才能看得清...”

　　不等老龙说完，就见书生气若游丝的说：“可是我是凡人啊，没有银钱买食物我会死的。”

　　书生没办法，没有钱肯定不能住店。所以他退而求其次，看看周围有没有什么破庙废屋之类的将就一晚上。等明天起来再看看有没有不识字的人需要帮忙读信写信的。赚的几个铜板继续上路。

　　一路上一直跟他说话的事一个年事已高，不知道什么时候陨落的老龙，老到已经想不起自己的本源在哪，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离开自己的本源。只依稀记得自己的家乡在南边，具体多南他也说不清了。

　　书生本是临州一个还算富裕家族的旁支，多年寒窗苦读上京科举却不幸落榜。回乡后父母因故身亡后他也无心再继续学习考取功名。老龙帮助他超度父母枉死的的魂灵，他作为回报帮老龙找到他的故乡。老龙因为神魂已经临近极限，所以只能暂时栖息在一个水壶中。

　　就他们这低端配置，已经走了还几个地方了，都没有找到老龙的故乡。

　　书生揣着老龙，抱着试试看的心境，还真找到了一个破屋。看着斑驳坑洼的墙上还有巴掌大的洞，残破的瓦顶。下雨漏雨，刮风漏风。书生认为不会有人住这么破旧的房子。

　　但是想法和现实相反，破屋里不但有人，还有很多，几乎要把这小房子挤的满满当当，大概有三四十人。破屋里的人大多衣衫褴褛，里面的人有小半是孩子，一些男人穿着稍微规整些，仅仅是衣裳还算完好。

　　孩子缩在老人的怀里，露出一双眼睛盯着书生。见书生回看他也不害怕，还向书生做鬼脸。老人见状拍了孩子的屁股，训斥了一句。

　　书生见他们这种情况，猜想可能是无家可归的人或乞丐一流。他竟也没比他们好到哪里去。为了不造成不必要的误会，书生主动解释了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在得知书生遭遇后，破屋里的人对书生暂时放下了戒心。交流也平和了起来。

　　“年轻人从哪里来的？看你长的白白净净，可读过书？读书好呀，我们村的二铁也读过书，读书可好了，当了个官，把他爹娘都接上城里这才逃过一劫。还是读书好。”

　　“读了几年，落榜了就没继续读了，干脆到处走走，也算开开眼界吧，”书生找了个干草堆坐下，吃着大婶给的半个干馍，他第一次觉得这种毫无味道的干馍这么好吃。

　　“这可怎么行，”大婶不赞同的说：“你一个读书人，落榜了就不继续考了？二铁秀才考了三年，举人考了五次才考上。来来回回考了这么些年，最后光耀门楣。这是多大的福气呀。怎么说不读就不读了？”

　　书生只能嗯嗯啊啊的应和大婶的话。时间到了后半夜，破屋的门响了起来，两个人影走了进来。一个略微矮小瘦弱，另一个佝偻着身子，手上拿着一张幡，背着一个大口袋。看样子想算卦的术士。

　　守夜的大爷看见他们进屋，赶紧上前接应。大娘连忙点上烛火。这下书生才看清他们来人的面貌。

　　一个十三四岁的瘦弱少年和一个
　　老人。

　　“怎的这么晚才回来呀，以往都是丑时就回来了，这都快寅时了。遇上事了？”守夜大爷引来人进屋，关好门。

　　老人接过大娘递过来的帕子抹了把脸：“还不是顺全那倒霉孩子害的。”

　　“又咋了？”

　　“我让他把兽骨埋在石碑往前走百步，然后右拐一奄奄柳树下。不用埋深，埋个两尺半就好。好家伙，我和雨安带着知县府的家丁，都要把树给刨出来了都没看见兽骨。”老人愤愤道。

　　大娘听了心里有些不安：“那咋办？知县府可给了银钱？”

　　“事没给办成，还上下折腾了人家府里一番。不打我老爷子一棍就不错了，哪还谈什么银钱。”老人摇了摇头。

　　大娘绞了绞衣摆，有些不安：“那了咋办？顺全去了隔壁县找了份差事。十天半月是回不来的。要不再偷偷埋一根？”

　　“不行了，那知县怕是不会信我了。且知县府也不缺我这一个‘术士’，白日的时候我还看见一个和尚在知县府门口徘徊。”

　　……

　　书生算是看明白了，这老头是个骗子，还是团伙作案。一些人负责装神弄鬼，然后老头装成术士去摆平。以此谋生。

　　但这一次出了意外，布置的‘邪物’不见了，失了手。

　　书生腰间的水壶晃了晃，老龙应该是有什么想说的。

　　“这位小友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