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礼》北二点十

2、第二章

　　我揣着阿明的饭卡，在他常吃的酱爆菜档口排队，有人从后面拍了一下我的肩膀。
　　回头一看，是于染，和我一起在新闻社干活的伙伴。
　　“又给室友打包啊。”
　　“嗯，你收到信息了吗，社里下午要开会。”
　　“收到了，好像是有新的专题要做。”
　　“听说是采访，你不是高中就有做过吗，这回可以好好发挥了。”
　　“难得首开了视频采访的专题，不过传媒系净是人才，不知道能不能轮到我。”
　　“可以的，我跟社长推荐你。”
　　“那就谢兄弟两肋插刀啦。”

　　于染是在新闻社认识的女孩，烫了齐肩的深棕卷发，皮肤白皙，眼眸明亮，最关键是拥有适合电台的人声。那时刚入学不久，社团招新，逛了一圈觉得许多地方都需要多开一笔花销，而这干文字工作的新闻社却不需要，自己打小又常拿着笔杆子感慨人生，所以索性填了申请表。
　　社长是高我们一届的学长，起初我还有些担心自己因为不是新闻系而被淘汰。面试时他看了我带去的散稿，之后便拍着我的肩膀语重心长：“加辰，你可要用笔杆撑起我们新闻社啊。”
　　之后的迎新会上，果不其然，看到不少新闻系的女生，扎在她们中央，我的专业显得格格不入，于染便是这时候跳出来的，她听完我的自我介绍，便兴奋地对着我叫喊：“加辰，你不是新闻系的啊，那整个社团就只有我俩不是新闻系的了。”
　　“额…嗯，很高兴认识你，你是哪个系的？”
　　“金融系于染，你好！”她伸出纤瘦白皙的手，我礼貌地微笑和她握了握，从此通稿的任务我都是和她组队执行的，她主摄影，我主文稿，配合得十分默契。

　　“好了大家静一静，上周学院给我们社下发了一个任务，主题是‘青年教授专访’，主要针对去年学校引进来的十几位青年教授，我们一对一分别做一个专访，后面学校会逐一安排发布，所以时间紧，任务重，我已经和几位社干商量好方案，下面我开始讲你们各自的任务分工，请大家务必按时完成。”
　　“于染，你金融系的，那边的教授你熟，人也不多，就两个，你主打起来，而且加辰和我提过，你之前在高中就做过人物专访，这次好好发挥。”
　　“保证完成任务！”于染俏皮地冲我眨了眨眼，我也心满意足地用口型回她一个“加油”。
　　其实我早知道，新闻社只有于染是金融系的，社长一定会让她去跟，而我，则可以趁机，再和那位“高冷”教授有新的交集，等到交情深了，也许他就不好再拒绝我。
　　“加辰。”
　　“嗯，我知道，我会配合于染做好金融系那边的。”
　　“不不不，这次你跟我去新闻系，有个教授想见见你。”
　　“啊，可是我和于染都搭档这么久了，突然换人不合适吧。”
　　“没事，于染那边我已经安排好了，绝对专业的兄弟为她保驾护航，不用你操心。”
　　社长已经大三了，这应该是社团换届前学校给他的最后一个任务了，他在社团里向来很照顾我，我也不希望他在这个任务里有什么遗憾，虽然这样的意外确实是我想不到的，但我也只能听从安排，跟着他去和新闻系的文青聊天。

　　我嘱咐了于染，希望她能帮我探一下无老师的一些喜好。于染一边划着手机，一边疑惑地问我：“你打听这么多干嘛？”
　　“我想考研，金融专业……”我慢条斯理地，把我的宏图大志和心思跟于染娓娓道来。
　　“说到最后是为了你的无老师才帮我的啊，不过既然你已经帮了我，我肯定也会把他的生辰八字都给你挖出来的，放心吧兄弟。”
　　接下来的两周，我都再没提早到课室去找他解题，也没再提科助的事，只是按时上课，按时下课，安静地等于染给我带回他的答案。
　　于染去采访无老师的时候，社长也打电话给我了，说约好了时间，就在三食堂二楼的咖啡馆，我接到电话后，随手抓了本子和笔，便出门去会一会那位传说中想见我的教授。
　　“加辰，这边。”
　　社长已经提早到了，他对面是那位传说中的新闻系教授，不过此人也是黑发黄皮肤，留着整齐的寸短，黑色布衣长裤帆布鞋，气质俨然一个文艺男青年，纤薄的身体和无老师健朗的身型全然不同。我又扬起了礼貌式微笑：“您好，我是林加辰。”
　　“你好，陈立民，经常听萧宇说起你，文笔很不错啊。”
　　“陈教授抬举了。”
　　“其实今天，我不只是来做专访的。加辰，我觉得你是适合新闻的，虽然我不知道当初你为什么会选工商管理，但如果你能转到新闻系，我会很期待。”
　　原来是招兵买马的套，我这才识破了社长的招。
　　“教授，谢谢你的建议，不过我在准备考金融的研究生，恐怕不太适合去新闻系。”
　　“不喜欢吗？”
　　“没有，我很喜欢，只是……”
　　是啊，只是什么呢，只是我适合的不是我想要的，只是我很想攻破无老师的那道关。
　　“没关系，我也只是提个建议，未来都是掌握在你自己手上的，今天的聊天很愉快，希望你把我当朋友，没事我们可以聊聊书。”
　　“一定会，有些专业的东西还需要和您请教。”
　　“再会。”
　　这位男文青飘飘然离去，像一位脱离尘世的神仙一样消失在我视野里，我心想，如果无老师也像他那么平易近人就好了。

　　“加辰。”
　　“到！”
　　他依旧在课上按部就班念到了我的名字。
　　"下课来一下。"
　　这一次他没有念下一个名字，我的名字后，连着他的一个指令。我看着讲台上的他愣了几秒，才回过神来反问他。
　　“去哪？”
　　“我这里。”他的语调仍然没有变化。
　　“好。”

　　下课了，我等着课室人都散光了，才慢悠悠地起身走向讲台。他正在收拾自己的物件，激光笔，课本，水杯，U盘，手机，他的头发有些乱了，墨绿色的卫衣衬得皮肤格外白，那幅黑框眼镜后，还是一样疲惫的双眼，嘴唇仍然紧闭着。看到我已经到了跟前，他头也不抬地开口说话了。

　　"于染，你认识。"
　　"认识。"
　　"教一下吧，我教过你了。她会联系你。"
　　他撂下话，还没等我回应，也不管我是否愿意，又理所当然地背起他的耐克包离我而去，我实在是对这人有些疑惑了，铁打的智商，水一样的情商吗。

　　我一气之打给了于染，电话里传来急促敲击键盘的声音，我知道她正在赶稿。
　　“怎么回事啊，你都和无，无老师聊了什么，他让我教你是什么意思。”
　　“噢，我只是和他聊聊金融，刚好做课题碰到一个疑问，就想请教一下他，没想到他竟然提了你的名字，把这传道受业解惑的锅甩到你头上了。”
　　提到了我的名字？”
　　“嗯，不说了，社长在催稿，我得专注码字了，拜，等任务结束再一起吃饭。”

　　于染挂了电话，我的困惑似乎解开了一些，原来他是记得我的。

　　于染之后果然抱着她的课堂笔记来找我请教，听完我的讲解，她不禁感叹：“不愧是要追随无先生的有志青年，我真是愧对金融系啊。”
　　我敲敲她的小脑袋打趣道：“我看你才该到新闻系去。”
　　恰时，我的手机震了起来，说曹操曹操到，是陈立民的电话。

　　那日跟着社长去见的教授，过后又几次联系了我，希望我考虑他的建议，他手上正在做一个文学课题研究，主题是我感兴趣的，加上他的亲和力，我也愿意和他聊聊专业外的事情，但因为我多次表明了自己的决定，他似乎不再提转系的事，转向和我聊起一些其他的题外话，我也觉得多一个文质彬彬的教授朋友无妨，在那次专访后，和他算是逐渐熟络起来了。
　　电话里，他邀我周末时去参加一个书友会，听说我喜欢的那位小众作家也会到现场，于是我爽快地答应了，计划着到时带着那位大大的代表作去要个签名。

　　我和陈立民约好周末在图书馆门口碰面，再一同前去会场。一早我特意挑拣了淡色的衬衫，吹好了头发，为了在偶像前显得自己更文艺些。我远远地看见了陈立民，他还是一袭黑衫，廓形的上衣让他看起来更纤瘦了，他留着寸头，却丝毫不减帅气，一双桃花眼奕奕有神，不似某个人总是看起来那么疲惫。他提了提肩上的白布包，朝我挥了挥手，我快步走上去和他打招呼。
　　“陈教授早！”
　　“别这么客气了，叫我立民就好，难得找到你这样的灵魂伴侣，我可要好好珍惜。”
　　“我也就是平日里爱看小说，没你说的那么神。”
　　“上车吧！”
　　这位陈教授年纪轻轻，但房车已经标配，我倒吸了一口寒气，心想：“年少可畏。”

　　会场来的人不多，大家都一一上台去介绍自己带来的作品，我也分享了自己喜欢的那本小著，心满意足和大大合了影，要了签名。结束后，还有大家自费组织的团餐，有几位书友为了助兴，带了好些红酒。
　　“现在国内的文学都不知怎么了，书都没人看了。”
　　“是啊，像大大这样的优质作品，竟然鲜为人知，真的很难过啊……”
　　餐桌上，每个人都吐露着对国内文学的担忧与无奈，我也随着他们的话题，跟着喝了好些，觉得脑袋热热的。
　　“加辰，加辰，该回去了。”
　　我托着半清不醒的脑袋，盯着正叫我的陈立民发起了牢骚。
　　“你为什么拒绝我！我都已经准备这么久了，你为什么还不理我，说什么不需要，我还不稀罕呢，可是，只有你啊！”
　　一通吐槽之后，我便睡了过去，醒来时发现自己安然无恙地躺在宿舍，一开手机屏，已经是晚上七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