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四十九张糖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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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人都有不同排遣心情的方式。对于阮瑭来说，她早就习惯用身体上的负面状态来抵抗情绪上的低落。诚然，这并不健康也不怎么常规，说给外人听恐怕还会被投以“这人怕不是有病吧”的注视。
但她始终相信，痛苦之间是能够相互转换的。
距离今日活动结束大约还有一个小时，这是她给自己定下的恢复期。在这期间她不会去想荣耀、霸图、形形色色的人和事，只是站在夜幕下、冷风中，任性地放空自己。
本以为这和从前没什么两样，全身冷下来后她就会慢吞吞地回到酒店泡个澡，然后沉沉地睡过去。等第二天又可以坦然地出现在众人面前，没有一丝阴霾。
可直到回头看清来人的瞬间，她才发现原来她是在等待的。怀揣着某种隐秘的、不可明说的小小期待，等那个人的到来。
喻文州当然看到了她眼中一霎消失的光，但他很庆幸此刻在场的人是他，而非其余任何人。
他是跟在阮瑭后面离席的，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龙抬头吸引，他的离去除了少天问了句外并未掀起波澜。结合不久前苏沐橙的退场，喻文州猜测大约她也是要去跟叶秋汇合的。但没成想才护她走出场馆，她就挑了个偏僻的角落站定了。
头发被随意塞进了毛衣领子里，露在外头的两只耳朵被冻得通红。除却套了件羽绒服，她浑身上下就没再做什么防寒措施。在气温骤降至零下的夜晚，她竟还傻乎乎地呆在风口，好似一个做错了事被罚站的孩子，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自第一次相遇起，喻文州就知道她从不像外界所夸赞的那样完美无瑕，甚至她的性格也远没有表现出来得那样豁达天真。
但又如何呢？
那些不纯粹的棱角才更令人着迷。
沿着走道回酒店，两人都不是多话的人，气氛安静得正好，颇有种偷得浮生半日闲的错觉。在过最后一个红绿灯时，阮瑭才收回视线就被身边的人虚虚地拦住了。
嗯？
她的半张脸都埋在围巾里，歪头看向他时如同一只懵懂的小动物。
“我有点饿了。”喻文州脸不红心不跳地编着理由，“现在回去还早，不如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歇一会？”
点头点头。
推门进店，强烈的温差让阮瑭不自觉地抖了一下。今天这里有小朋友在举办生日派对，整个空间内都挂满了祝福的标语，椅背上也被系上了五颜六色的气球。
“你想吃些什么？我去点。”
选了一张转角尽头靠墙的座位，周围没人，隐蔽性也不错。喻文州把口罩摘下，一抬眼就察觉到她又走神了。不过这次她回神很快，略略思考后开口：“那么大一个甜筒？”
喻文州轻笑出声：“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周队代言的这款是麦当劳新品，这里大概买不到。”
“（失望）噢。”
“想吃冰激凌？”
“没有，我就是好奇。”阮瑭摆摆手，“买你想吃的就好啦。”
帮她把围巾脱下跟羽绒服搭在一起，圆滚滚的气球来回碰撞，她悄悄地用手指戳了戳，然后在他含笑的眼眸中不好意思地收回了手。
“我在这里等你，快去吧。”
其实这类油炸的汉堡小食他真心吃得不多。先不提G市本就是出名的美食大省，光早茶就能好几星期不带重样；拿蓝雨的食堂为例，里头的师傅们一年到头变着花样更新菜谱，生怕他们吃得不健康影响比赛发挥。
在如此多的美味轰炸下，蓝雨的选手们都对群里拼单的烧烤、炸鸡等外卖不是特别贪嘴。偶尔尝个新鲜亦觉得不错，但如果论起有什么特别喜欢的，那还真是没有。
喻文州按照店内热销榜点了个拼盘，又选了几样不占肚子的小吃，最后是两杯加了冰的肥宅快乐水。——据少天说，她对碳酸饮料简直称得上情有独钟。
端着托盘往回走，阮瑭压根没发现他，只直勾勾地盯着不远处的生日派对看。喻文州想到在街口时她就隔着马路傻乎乎地望着这家店，原来不是肚子饿了，而是在看小朋友过生日吗？
与派对相隔一段距离的他们并不能听清那里的谈话内容，但被众星拱月的小寿星突然哭了，一旁的家长连忙上去又是抱又是亲的，最终还是妈妈拍了拍他的头许诺了什么才把他哄好。
那一刻，喻文州无法用言语去形容她的眼神，带有羡慕、贪恋，还有太多无法被解读的强烈情感。
她坐在那里，学着那位母亲的姿势抬起手，轻轻地拍了拍脑袋。
握着托盘边沿的双手猛然攥紧，喻文州后撤一步，随即转身回到点餐台。等他再次回到座位上时，像是什么都没发觉一样笑道：“久等了，我随意选了些。”
阮瑭的注意力全被散发着香味的炸物吸引过去了，“这么多？我觉得我们肯定吃不完。”
“多吗？那就慢慢吃。”
“还有儿童套餐！”
“嗯，我看有优惠就买了。”
她的眼睛黏在了随机送的小礼物上，见状喻文州心下松了口气，把纸盒往她手边推了推，“我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你打开看看？”
沿虚线标志撕开，阮瑭拿出玩具小声惊呼道：“哆啦A梦！”
小小的叮当猫顶着竹蜻蜓，怀里抱着它最爱的铜锣烧眯着眼坐在地上。它是那么的无忧无虑，各种烦恼在它面前只消从口袋里掏出道具便能化解。
阮瑭拨了拨竹蜻蜓，意外地发现它好像被做成了发条。咔咔转了几圈再松手，哆啦A梦就跟喝醉了酒似的原地转动起来。
看着她笑得亮晶晶的双眸，喻文州觉得刚才作弊地让服务员帮忙实在是明智之举。即使这并不像是他会做的事，但就连他自己也说不清，他这么做究竟是想驱散她周身的孤独感，抑或仅仅是不愿让她露出那样惆怅的神情？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了众人合唱的生日歌。他忽然提议：“不如我们也来许个愿？”
阮瑭眨了眨眼，“蹭小朋友的生日？”
“这叫共享好运。”喻文州把衬衫的袖口挽起，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你有什么心愿吗？今天都能实现喔。”
“……再瘦十斤？”
回应她的是和自家副队如出一辙般不赞同的皱眉，“你现在已经偏瘦了，官微下好多粉丝喊你多吃点呢。怎么还要减？”
“上镜瘦点会好看的，穿裙子也好看！”阮瑭清了清嗓子，摇头晃脑地念道，“一月不减肥，二月徒伤悲。春季不减肥，夏日徒伤悲。月月不减肥，年年徒伤悲。只要能减肥，再也不伤悲。”
哪里来的搞怪诗？被她逗笑，喻文州拿起可乐叹息道：“唉，那看来今天的快乐水只有我一个人能喝了。”
“可乐加冰，莫得热量。”阮瑭严肃地吸了一大口，冻得双眼都揪到了一起还要把话说完，“十分健康！”
“好了好了，慢点喝吧。”眼看她想把冰块含进嘴里，喻文州连忙出声制止，“明天还有比赛，别吃太冷。”
然而还是晚了。嘎吱嘎吱，阮瑭嚼着冰块比划了一个没问题的手势，“明天的分组我看了，不出意外我应该会在团队赛出场。”
“你那组的话，微草、霸图、虚空？”
“嗯，这次的全明星轮回一直想做点噱头出来。另一组团队赛的阵容八九不离十会捧周队。”阮瑭咬着吸管含糊地说道，“一队走有治疗的平衡战术，一队是高攻击的爆发。两队都有战术师，势均力敌了。”
把番茄酱挤好，喻文州提醒她薯条要趁热吃，“就是不知道荣耀官方在微博上出的活动会让你怎么兑现？”
轮回对这次全明星周末的野心不止体现在全息投影上，早在十二月初，一个名为“你最想看哪位选手玩非本职业角色？”的投票就轰轰烈烈地展开了。光上面罗列的名单就囊括了全部注册的职业选手，堪称大手笔之作。
不过在历经三天一筛选的严格投票规则下，挺进最终角逐的还是大家熟悉的明星选手。而在这其中，阮瑭无疑是一匹黑马，以近乎双倍的优势夺得了票选胜利。
聊到这个话题，她摊手表示无可奈何，“问过啦，都说要等明晚才揭晓。”
点了点哆啦A梦怀中的铜锣烧，喻文州朝她示意道：“祈求一下幸运？”
阮瑭点点头，两个人就轮流把它捧在手心闭着眼许了个愿。等完成后抬头对视才觉得刚刚的举动傻里傻气的，又不约而同地笑了出来。
“你的心愿是什么？”
面对阮瑭这句看似无心的提问，喻文州不动声色地转场道：“其实我并不相信所谓的许愿，我想你也一样？”
“我们现在脚下踏着的每一寸、握着的每一分每一毫，都是我们自己争出来的。太过相信愿望，对我们而言也许不是一件好事。”
在阮瑭的印象里，喻文州这三个字始终都是很有标签性的。
他是蓝雨队长，以温和好脾气著称，联盟的四大战术大师之一，人缘极好，出道至今就没听说他跟谁红过脸，只要一提及那必然是流水式的褒奖。
他身上唯一的瑕疵就是手速，可正是这个缺陷成就了他，让他与黄少天共同组成了蓝雨不可或缺的“剑与诅咒”，带领蓝雨一路高歌问鼎冠军。
这些笼统的、模糊的形容，构成了大众眼中的他，也曾经是阮瑭眼中的他。
今天以前她从没想过会有人站在她的心理防线上朝她伸出手——是的，尽管他没有明说，但暗示已足够明显。他想要与她分享喜悦的另一面，那些丑陋的痛苦，他说他能懂。
可她从来没有跟人分享过类似的心情。
叶秋也好、苏沐橙也罢，黄少天、方锐、戴妍琦……哪怕是小群中的人，他们相处时的话题也多是围绕游戏或是生活中的趣事。她早已习惯独自消化负面，绝不会让旁人听到她冰冷的嘶吼。
所有痛苦的本质都是不被理解，太多的人连同痛苦本身都不能理解。
“这是我第一次来这里。”阮瑭撑着半边脸望着摇摆浮动的气球，语气淡淡的，“我小时候特别羡慕别的孩子能来这里过生日。每年生日前夕我都会忍不住期待‘今年可以去吗’，但直到成年，我一次都没能实现这个心愿。”
后来她才明白，她渴望的不是物质上的享受，也并非同龄人艳羡的目光，而是被放在心上的、被珍重的爱。
“你说得不错，许愿什么都改变不了。”与他四目相对，阮瑭试探着流露出她性格中强势的一面，“我想要的我会自己去拿，不需要等谁来帮我取得。”
美丽孤高的小兽低下头颅，那双瞳孔中的紧张、希冀、戒备，此刻只有他能看见。
命运将机会递到他面前，他又怎能无动于衷？
“我的荣幸。”
接下来的交谈都变得顺理成章。而非常神奇的是，一直以来她都很努力地把自己美好的一面展现给叶秋看。她希望在他眼中投映出来的女孩，全部都是世人喜爱的模样。
可在喻文州身边，她第一次把内心的阴暗面剖开。她在邀请他一齐品尝失意的苦楚、自我厌弃的嫉妒，却毫不担心他会因此厌恶她。
聊着聊着，满桌的小吃沦为配角。最后还是喻文州把没动过的几样原封不动地打包拎了回去，说是给蓝雨队员们的加餐。阮瑭笑着打趣，少天肯定无比嫌弃冷掉的鸡腿，到时候免不了得再重新跑一趟。
他推开门被冷风扑了一脸，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到了从身侧传来一句非常轻声的呢喃：
“我想要爱。很多很多、多到足够将我淹没的爱。”
他下意识地回头，却只看到她笑着挥手跑远的背影。酒店就在马路对面，喻文州目送她安全抵达后才想起这一句是对他之前提问的答复。
——你有什么心愿吗？今天都能实现喔。
——我想要爱。
隔着时光，小姑娘一字一句，无比诚恳地回答他。
作者有话说
第69章 四十九张糖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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