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园江湖》稀有燕麦

11、第 11 章

　　牧随之觉得这话听起来有些奇怪，但想了想，又觉得只是一个普通玩笑，他转而说起别的：“你是不是在一班考试？”
　　“不是，”时易摇摇头，“我在第三考场。”
　　嗯？第三考场？

　　时易看着牧随之好奇的眼神，解释道：“考场座位的确是按校考名次排的，不过是除去竞赛班那八十几人的名次。”
　　他看着天边漫上夕阳的橘色，单手平稳地推着车把，想起昨天牧随之说他刚来不到一周：“竞赛班是从校考前一百名里筛选的，要进行二试，除了竞赛能力还要考虑本身意愿，最后综合选了八十多人。”

　　牧随之听他说完就猜到了，他疑惑的并非这个：“为什么你不去竞赛班？”
　　时易“唔”了一声，这个问题有太多种原因，他满腹想法在舌边滚了一圈，最终只是笑笑：“人各有志嘛。”

　　在多数人看来，能通过竞赛提前把握自己的未来为什么不去呢？如果有那个能力的话。
　　牧随之不明白他的“志”是什么，但就像他一开始也不会选择建元中学这种名校一样，并不是每个人都追随主流想法。
　　他表示很理解时易。

　　正想说些什么，却见时易已经停下了脚步：“小心车辆。”
　　他伸手在牧随之面前虚拦了一下，说道：“还没问你家在哪呢，走这边顺路吗？”
　　牧随之抬起头来，才发现已经出了校门，走到了建元路和花园街的交叉路口，时易推车陪他走到这里，竟然没说什么。
　　他既感到开心又觉得抱歉，不好意思道：“对不起我没注意到。你先走吧……”他神色尴尬地继续道：“我家，在体育馆那边……”
　　体育馆在建元中学东门对面的北侧，眼下两人朝南走，可以说完全背道而驰。

　　时易一开始听他说“不顺路”的时候就有预感，他以为是在这个路口分开，自己往南，牧随之向东或者向西，完全没想到他的家在北边。
　　时易静默了一下，然后开口道：“那我……先走了，你路上小心。”

　　牧随之莫名觉得自己收到了今天第三份智障关爱，郁郁寡欢地挥挥手：“再见。”
　　时易微微颔首：“再见。”他翻身上车，声音消散在黄昏的风里。
　　牧随之看着他远去的背影，闷笑两声，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脸。牧随之啊牧随之，明天考试千万不能忘了带脑子。

　　月考很顺利，几所学校联考出的题目比建元自己中学质量高很多，但难度上有所不如，毕竟要照顾不同学校情况，其思维性和开拓性都比较契合高考的考察特点。
　　牧随之的考场在竞赛楼，刚到的时候有些新奇。除了楼内构造不太一样外，看不出有什么区别，至于沐浴在学霸的圣光中答题的玄学，牧随之压根没体会。
　　但他能明确地感觉到这栋楼里散发的压力。

　　上楼的时候，楼梯两侧贴着密密麻麻的鸡汤鼓励话语，夹杂着一些伟大科学家们的大头照与名言警句，每层楼侧有大面积的活动场地，跟他们楼一样，摆了自助打印机、饮水机、闲聊用的藤编桌椅等等，不同的是，环墙一侧，贴满了各种试卷。
　　牧随之走进看了看，发现几乎都是满分展示，语文英语的满分作文，数学物理的完美解答，等等。有一小面贴着块留言板，上面一张张贴满了目标、理想、将来，长期目标都是清一色的名校，短期目标则五花八门。
　　他看了几眼就兴致缺缺，来到自己的考场。后两个考场应该是这栋楼里的空教室，墙上空白一片，除了后排书架上摆满的各种竞赛书，没有丝毫烟火气。

　　考试时并不安稳，最后的考场理所当然的汇聚了全年级最差的27个人，他们和牧随之一样，并不是通过中考校考进来的。
　　从第一场语文开始，就有人呼呼大睡了至少半个小时才醒过来答题。

　　上午只有一场，下午考物理和生物。牧随之刚午睡醒后不久，脑袋还有些发懵，前桌的人转过身来，笑嘻嘻地打着商量：“兄弟物理怎么样？”
　　他留着寸头，耳廓上面剃了两个英文字母，还穿着夏季的短袖校服，T恤上胸前的纽扣开了两颗，一副标准的小混混扮相。

　　牧随之打了个哈欠：“还行。”
　　寸头小哥双眼立刻迸发出喜悦激动的目光：“好兄弟！做完后能不能传份答案过来？”

　　牧随之从前的学校就有不少这种事，一个考场30个人能有20个人作弊，但是及格的不足十个。一开始也有人想要他的答案，不过他那时凶名在外，拒绝一次后往往就没人敢再提。
　　眼下情况不同，他嗤笑一声，勾着唇道：“不是，兄弟你怎么想的，倒数第二问倒数第一要答案？我敢给，你敢抄么？”

　　寸头小哥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但抄答案，莫问对错。有个答案抄就行。”
　　牧随之摸出考试用具，眼皮没抬：“那还不如全蒙同一个选项呢。”
　　“你刚不是说你物理还行吗？”语气开始有些无赖了。
　　牧随之把考试袋扔到一边，收了笑：“自己做吧，别打我主意。”
　　寸头小哥还想说点什么，准备铃响，监考老师敲了敲桌子，整个教室静了下来。

　　物理题目胜在构思精巧，难倒称不上难，但是没思路的人给再多时间也做不出来。牧随之做得很快，他写到最后一题的时候，教室里零零碎碎的声音多了起来，等他放笔，发现一半人已经放弃了答题自娱自乐起来，另一半人偷偷传着纸条或者歪着身子把试卷放到另一边艰难地作弊。

　　这时，坐在教室后的监考老师被叫出门外，安静了大半节课的寸头小哥偷偷把手背在身后，轻轻敲了敲身后的桌背。
　　牧随之没理。
　　寸头小哥又敲了敲。
　　前排监考老师的视线投过来。
　　牧随之低下头。
　　监考老师收回视线，过了一会，桌背又被敲响。

　　“笃”的声音刚响了一下，牧随之忍无可忍，“砰”地一脚踹向前面的凳子。
　　寸头是个标准的不能再标准的混混扮相，所以从外貌到坐姿，无一不符合标准，他本来就歪斜地坐着，刚刚为了方便动作，凳子的前腿翘起，只有后两条腿着力，被这么踹，立刻“轰隆”一声倒在了地上。

　　碰撞声在静寂的考场中显得分外突兀。监考老师走了过来，冷厉的眉眼一扫：“怎么回事？”
　　寸头小哥闷不做声。
　　牧随之懒懒起身：“交卷。”

　　后面的考试就安稳了许多，本以为还有一场硬仗要打，没想到寸头小哥再也没说过话，牧随之乐得清闲，不再理他。
　　接连考了两天半，马不停蹄地答题，休息，答题，复习，几场过后牧随之终于体会到了某种麻木感。周三上午最后一门是历史，牧随之放下笔的瞬间，忍不住伸了个懒腰，接着就看到监考老师如炬的目光。
　　他立刻端端正正坐好，思索着要不要交卷，离收卷还有十几分钟，周围“沙沙”的写字声聊近于无，最终他还是选择了安静地趴在桌上，耐心地等着收卷。
　　中午和何言约好了，也不急着回去。

　　聚餐大概十几个人，齐望、沈孟宇、潘楚卿都在，除此之外他也就认识七八个人，还有一些只是看着脸熟，可能有过交集但实在想不起来了。他以前呆的学校基本都靠近市区，因为离家近，牧焕工作方便，来市郊这边上学的本就不多。

　　选的是家常菜的大包间，一群人嘻嘻哈哈得很快就熟络起来，啤酒开了一瓶瓶，整个包间烟雾缭绕。有几个女生显然是陪男朋友来的，她们好像习惯了这幅场景，最受不了的反倒是齐望。
　　他在牧随之右手边，看脸色不是很好。牧随之也不喜欢这个氛围，但是早就习惯，眼见吃的差不多了，他低头向何言说：“我跟小齐先去KTV把包间定了，一会你们直接过来就行。”
　　何言看着被熏出眼泪来的齐望，点点头：“行，你们先过去吧。”

　　桌上一圈人还在吹逼，何言扯着嗓子问了两遍：“想休息的可以先去KTV。”
　　最终还有两个女生跟了出来。

　　韩君和隋璐，牧随之认识这两个人。甚至，他和韩君当年，称得上是至交好友。
　　“你们俩现在怎么样，在哪个学校？”牧随之和齐望还穿着校服，和两个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女孩子格格不入。
　　隋璐初中的时候就在他隔壁班，那时候她是某校霸的女朋友，和牧随之有些交集。她声音甜，说话总是拐着弯：“我在学幼师，君君在卫校吧？”说完看了一眼韩君。
　　这儿只有一所幼师学校，就是式源幼儿师范学校，可以读三年制的中等幼师班，也可以读五年制的大专幼师班。

　　韩君神色冷淡，就像没听到一样。隋璐神色尴尬，开口解释道：“君君今天可能不舒服，你们不要介意……”
　　她没说完，韩君就嘲讽道：“别叫的这么亲，我可不认识你这种b……。”
　　隋璐神情立刻委屈起来，她没等韩君最后那个词说完：“齐哥，你说她怎么能这么说别人……”。
　　她站在齐望身旁，眼看着要落下泪来。

　　齐望刚出狼窝又入虎穴，一脸头疼地拉着牧随之站在了两人中间，岔开了话题：“好久没见了，幼师怎么样，是不是毕业以后要去幼儿园？”
　　“是啊，不过感觉学校里也学不到什么……”隋璐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叽叽喳喳地说起学校的生活来。

　　“你在卫校？”牧随之在隋璐嬉笑吵闹的背景音下问韩君。他一开始就看到了韩君，当年的事宛如一张砂纸，磨得他嗓音干涩，不知如何开口，只好挑些无关紧要的问题遮掩尴尬。
　　卫校全称式源市卫生学校，这几年其他一些要么被取缔了，要么合并到了某某护理学院，最终就剩下这么一所。
　　与隋璐隔开后，韩君神色柔和许多，开口：“是啊，没想到你竟然来了建元。”落下一声轻轻的叹息。

　　那张砂纸又开始磨他的嗓子。
　　牧随之嘴巴张了张，半个字也没吐出来。他想问“你当年成绩那么好，为什么来了卫校？”“你怎么会和隋璐这样的人发生矛盾？”“为什么后来不和我联系了，不是说都过去了吗？”……
　　问题一个接一个的冒出来，心底的那个小人在题海中打着滚。

　　倒是韩君先笑了笑：“我现在挺好的，你呢？”
　　“也挺好。”
　　再平常不过的寒暄。

　　“你在哪里都能过的很好，”韩君弯了眼睛，先前的失落仿佛不复存在，打趣道：“不说别的，你这张脸，走到哪里都占便宜。”
　　牧随之从疑问中抽身出来，见她神色如常地开着玩笑，也放松下来：“你也一样。”
　　韩君听到这话，感叹了一声：“那不一样，卫校基本都是女生，太好看反而不好。”

　　牧随之想起了陈挽。他后来又找潘楚卿聊过几句，感觉他没收到太大打击，故而提了提那天时易的解释。潘楚卿表示他知道，隔天他又收到一条消息，说如果他还能联系到时易，代他道个歉。
　　他虽答应了，却一直不知怎么开口。时易认识牧随之，也认识小芝，却不知道小芝就是牧随之。

　　“对了，你认识陈挽吗？”牧随之随口问道。
　　“陈挽……”韩君讥笑一声：“也是个小狐狸精。有了潘哥还不够，还去勾搭建元的人，肯定两边都讨不了好。”
　　她甩了甩头发，抬手撩到肩后：“怎么了，你对她感兴趣？等等，那个建元的人不会就是你吧，我听说长得可好看了，还是个学霸……”
　　“想什么呢？”牧随之觉得现在的韩君和从前有些不一样，他笑了笑，“跟我没关系。”

　　四人两两为伍，气氛倒也和谐，一路说说笑笑到了KTV。
　　牧随之直接开到了晚上12点钟，他知道这伙人一时半会是散不了。
　　隋璐爱热闹，一个人点了一堆歌，拉着齐望就唱了起来。韩君在牧随之身边坐下，没了另外两人在旁边，她好像卸下了活泼的伪装，安静下来。
　　“对不起。”她对牧随之说。

　　牧随之愣了一下。他从虚假的热闹中抽身出来，终于想起，他和韩君当年的收尾，实在算不上多么美好。
　　但她其实已经道过歉了。
　　那是迫不得已，如果可以选择，谁愿意生活在那样的家庭？
　　牧随之很理解她的苦衷，所以从来没有真正怨过她。

　　他笑了笑，突然站起来：“你想唱什么，我帮你点。”
　　包间里的灯光很暗，是浮动的深蓝色，韩君抬头看去，牧随之的表情并不清晰，但她突然就放松下来，半开玩笑地说：“《同桌的你》？”

　　等了约三刻钟，人陆陆续续的到齐，包间很大，他找了个角落，安静的窝着。
　　齐望完全恢复了精神，立刻投入到抢麦大军中去。沈孟宇跟何言来拉牧随之唱歌，被他拒绝了。开什么玩笑，头可断，血可流，麦决不能开。

　　牧随之声音虽还处在变声期，但也绝不难听，清清越越，少年感十足。之所以不唱完全是因为唱歌难听罢了。
　　刚才趁着人不在，唱了一首已经够难为情的了。
　　牧小少爷自认在一群熟人面前丢不起这个人。

　　虽然坐在角落，还是陆陆续续有人来找牧随之，叙旧情或者邀唱歌，不过很快又别人被拉走。大多数人聚在桌边玩骰子喝酒，他觉得腻烦，低着头在一片吵闹里刷手机。
　　建元中学万能墙分别开了高一高二月考贴，猜年级前十，从猜中的人里抽奖发红包。牧随之浏览过去，发现高二年级的回复都比较统一，有几个人名出现的都很固定。他没有兴趣，向下划去。

　　高一版面下方的评论呈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状态，不重样的人名至少三四十个，提及最多的还是时易。开学没多久，统一性大考很少，虽然有很多测试年级统一排名，但展现不出综合能力，所以大家几乎都是瞎猜。
　　评论区讨论的热火朝天，不过投票还是要扫码去一个小程序投。牧随之记了几个名字，打算碰碰运气。
　　接着他瞥到一条：没人押七班牧随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