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织涯》菊花茶香满屋

9、第三章 战乱儿女

　　如果说第一次世界大战的凡尔登是一个绞肉机。
　　那么第二次世界大战的整个世界都是一个绞肉地狱。
　　纳粹的集中营、中国的南京，法国的诺曼底。
　　整个世界犹如一所人间地狱。
　　看过《穿条纹睡衣的男孩》或者《芬妮的旅程》的人都知道。
　　在欧洲战场，德国是怎样对待犹太族人，犹太人又是怎样在那段极端黑暗的岁月中惶恐的度过的。
　　战争催生了英雄名将。
　　但也催生了一大批残忍的侩子手。
　　在这里，人类的欲望被无限放大。
　　人性本无罪。
　　欲望是原罪。
　　欧洲战场如是。
　　亚洲战场也如是。

　　却说海涯自那日打死韦二宝逃离后。
　　一路辗转，逃到江西，最后不幸被当成抗日分子俘虏。
　　日军把海涯关在一处堡垒的地下室。
　　与他一同被关的还有十来个人。
　　地下室拥挤潮湿，每个人能活动的空间不足一平方米。
　　听别人说，被关进来的只能等死了。
　　海涯被押进去的时候，正好看到几个日本士兵从里面拖了三四具尸体出来。
　　那些就是在里面被活活关死的人。

　　地下室里没有窗户。
　　没有光。
　　没有食物。
　　海涯绝望了。
　　难道自己的一生就要在这里结束？

　　不过到了第二天，地下室里所有的人都被放了出来。
　　日军把他们押到了堡垒的中央广场上。
　　大家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大概有百来个日本士兵将他们围在中央。
　　还有一列穿着较别个士兵不同的日本兵，站姿相当笔挺。
　　海涯数了一圈，估摸着有十来个这样的日本兵，穿着崭新的草绿色军装，每个人身上还套着黑色夹克，上面零零碎碎挂满了各种物件，估计是手榴弹之类的武器
　　为首的一个日本军官站了出来，对他们哇嘞哇嘞哇说了一大通话。
　　海涯一群人面面相觑，完全听蒙了。人群里有人小声的讨论：
　　“这小日本在说些什么？”
　　“谁知道，说不定是在跟他祖宗问好呢！”
　　嘿嘿嘿。
　　十几个人嗡嗡的在底下窃笑。

　　“八嘎雅鹿！”日本军官大喝了一声，等到众人都安静下来，转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副官。
　　副官这才将他的话翻译成中文给大家。

　　那日本军官的意思。
　　大概是说他有一队士兵桀骜不驯，认为中国的武术是花拳绣腿，是日本武术的皮毛。他希望有人能够站出来帮他教训一下他那几个桀骜的部下。
　　那日本军官说，不管是两个人还是三个人一起上，只要有人能够打败他的部下，那么就可以放这个人走。

　　众人明知道这是日本军官的激将法，仍然群情激愤。
　　“他奶奶的！我来！”俘虏中一个身形颇为粗壮的汉子站了出来，看样子是个练家子。
　　日本军官满意地点了点头，吆喝了一声。那一排特种士兵里走出来一个。

　　那汉子二话没说，大喝一声冲上去就是一记鞭腿。
　　不想那小鬼子顺势俯身，躲过鞭腿，将汉子架起摔在地上，又迅速对着汉子的胸口连踢几脚，将汉子踹飞了足足三米远。
　　小鬼子皮靴硬，那汉子猛挨了几脚，口吐鲜血，当场就断了气。

　　众人面面相觑。
　　日本军官摇了摇头又叽里呱啦说了一句。
　　副官翻译。
　　大意是说中国的武士果然不行。

　　大伙儿私底下商量了一阵，又有三个人站了出来。
　　这三个人也练过些拳脚，怒喝一声，一齐向那名日本士兵攻了过去。
　　小鬼子的拳脚相当老练，一记飞踹将三个人中的一个踢飞，又堪堪架住另外两人的围攻。
　　那记飞踹直接命中喉咙，被踹飞的那人倒地后当场就断了气。
　　小鬼子招招致命，另外两人也渐渐招架不住，没几分钟，也被打死了。

　　日本军官点了点头，那个士兵应了一声，随即入列。
　　“还有没有人？”
　　副官翻译了军官的话。

　　众人都安静了下来。
　　乖乖，这小鬼子确实有两下子。
　　空气有些凝固。

　　海涯寻思着他们这群人今天不管上不上，估计都会被交代在这里。
　　索性就上去拼一拼。
　　于是一咬牙站了出来。

　　日本军官吆喝一声，又一名士兵出列。
　　“等等！我不和他打，我要跟你打。”海涯仰起头，拿鼻孔瞪着那名日本军官。
　　要死也要拉一个军官垫背。
　　副官将海涯的话翻译了一遍给日本军官，那一列士兵哄的一声都笑了。
　　这东亚病夫不自量力，日本军官可是他们特种兵的教练，和他对练，岂不是找死？

　　日本军官也笑了。
　　“和我打？呦西，我滴满足你。”原来这个军官会说中文，虽然语气有些生硬。

　　两个人在广场中央站定，军官朝海涯招了招手。
　　海涯活动了一下拳脚，也不晃虚招，一记直拳向军官面门攻去。
　　......
　　杨家被灭族后，海涯和织女跟随张老爷子生活。
　　那段时间有一个姓陈的师傅来到邕宁县，陈师傅自称是什么咏春拳的传人，看到海涯身体资质不错，想要将他带回广东收为徒弟。
　　那时候海涯自然不愿意，自己走了，织女该怎么办？
　　陈师父拗不过，但又不想放过一个这么有天分的苗子，遂在邕宁县停留了数月，教海涯拳术。

　　海涯身形高大，力气也足，配合拳术连消带打，将那日本军官连连逼退，直迫到墙角。
　　军官眼看避无可避，大喝一声，跳起来一记鞭腿将海涯逼退，同时组合攻势准备反击。
　　不想海涯接住了军官的鞭腿，后退两步后又迅速粘了上来，直打得军官喘不过气来。
　　咏春拳快，海涯的拳头又重，将军官放倒在地后，瞄着他的太阳穴连击。
　　十几拳后，那军官就已经奄奄一息了，来不及求救，七窍出血，登时毙命。

　　趁大家都愣神的功夫，海涯迅速掏出军官身上的枪准备制造混乱。
　　连扣了几下板机，哪里想到手上这黑色的铁管居然没有反应。
　　海涯不懂得枪，也从来没用过枪，岂知这枪还要开保险？

　　日本兵们反应过来，一阵叽里呱啦乱叫，纷纷举起枪要将海涯等众人打死。
　　忽然轰隆一声巨响，堡垒一阵晃动，紧接着喊杀声响起，有人攻入这个地方。
　　日军们登时乱作一团，乱枪扫射。
　　海涯赶紧往堡垒外逃窜。
　　那一队日本特种兵倒是没有乱了阵脚，渐渐组织起了攻势。
　　有两个特种兵还追击了出来，势必要将海涯打死。

　　逃跑间，海涯注意到一队人马在不远处驻足，看穿着似乎是中国的军队，为首骑在马上的应该是他们的军官。那军官虽然穿着灰色的军装，但给人感觉的气质竟是相当儒雅。
　　海涯念头一转，调转方向向他们跑去。
　　那两名日本特种兵追了出来，远远看见海涯往敌军的方向逃去，情知追不上了，只得在原地朝海涯放枪。
　　特种兵枪法了得，一枪击中了海涯。
　　那军官早已闻声赶来，命令部队火力反击。
　　海涯肩膀中弹，堪堪倒在军官的马下。
　　那两个特种兵急忙远遁。
　　......

　　等到海涯醒来后，自己已经到了一处陌生的地方，夕阳透过窗户照在脸上。
　　海涯环顾四周，正要起身，不想牵动了伤口，痛哼一身又躺下了，冷汗直淌。

　　屋外嗒嗒声响起，不多时，房间进来两人。
　　海涯定睛细看，走在前面那一个正是之前救他的军官。
　　军官双鬓斑白，看样子年纪相当老了，双眉总会不经意间皱起深深的川字纹，看到海涯醒来后复又舒展开来。
　　跟在军官后面的一人看样子只比海涯长几岁，应该是个副官。

　　老梁一边走来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根烟点上，轻嘬了一口。
　　“小伙子，你怎么样了？”
　　声音相当的洪亮。
　　海涯挣扎着要爬起来，老梁身边的副官赶上几步帮忙将他扶起靠着。
　　“是您救了我，大恩大德，无以为报，请受海涯一拜！”
　　说着海涯就要下床行礼。
　　副官连忙将他按住。
　　“哈哈哈，快收了这一套，咱们八路军不兴这个。”

　　老梁原本是国民党军队的一个军官。
　　民国二十三年被派去围打红军，因不满当时国军的做法，遂转投到红军队伍，一心抵抗侵略者。
　　“张将军和杨将军堪当我辈的楷模！”
　　张学良和杨虎城将军发动的西安事变是抗日的重大转折点。
　　老梁缓缓吐出烟雾，望着窗外，回忆起在国军当值的日子。
　　不得不说，那时候国军除了对抗外敌马虎，待遇却是相当好的。

　　海涯感激救命之恩，请求加入八路军队伍，跟随老梁一起抗日。
　　老梁沉吟半响，没有直接回应，反问海涯被那两个日本兵追杀的原因。
　　老梁看得出来，追杀的那两个日本兵穿着德制特种军装，枪法身手都相当高明，遇见他们大队人马的时候也不恋战，打伤了他们几名战士后还能全身而退。
　　这样厉害的日本兵为何会穷追一个手无寸铁的平民，老梁想不明白。

　　海涯于是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乖乖，看样子这一小队日本鬼子都有以一敌四的实力，而且被打死的这四个人还都练过武，日本军队要都是这样的身手，那咱们就危险了。”副官感叹道。
　　“培养一支这样的部队要花巨大的代价，小日本没这么大的本钱。”
　　老梁笑着摇了摇头，将抽到底的烟屁股熄灭，又点上了一根，缓缓说道。
　　“还记得在北方战场，李云龙李团长部队攻打平安县城那一役吗，据说敌方面军就是一股训练有素的特种作战士兵，日军特工队的头目叫山本大佐。”
　　根据海涯的描述，他们遭遇的小队日本兵极有可能就是山本麾下的特种部队。

　　日军有这样的实力老梁早有心里准备，倒是惊异于海涯居然能够在众目睽睽下干掉那个日本军官，并且还能逃出来。
　　一个计划在老梁心中悄悄成型。
　　......
　　“海同志，我想派给你一个任务，有一定的危险性，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做。”老梁掐灭手中的烟，在房间来回渡了几步，转头对海涯道。
　　海涯心里一喜，这话就代表老梁同意自己加入他们的军队了。
　　“我愿意，保证完成任务！”海涯忍着肩膀上的疼痛，挺了挺胸膛，敬了还算标准的军礼。
　　小时候在邕宁县的时候，每每在报纸杂志上看到有关军事的文章，海涯都会兴奋地模仿，自导自演打仗的游戏，没想到这次终于要来真的了。
　　海涯想象着自己将会面对的千军万马和枪林弹雨，内心隐隐有些兴奋。
　　“先别忙着保证，这个任务没有期限，没有支援，没有完成标志......”
　　......
　　海涯一头雾水。
　　噗嗤，老梁滑亮火柴，又续上了一根香烟。
　　“我要你替我们潜入国民党军队，从事卧底工作。”
　　“......啊？”
　　“就是要你以我党卧底的身份加入国民党军队。现在是国共合作，共同抗日，按道理在哪一个阵营都是一样的，大家的目的一致。侵略者早晚会被赶出中国，按照以往的经验，到时候国共合作的理由也就没有了，我们双方有可能会有一战。必要时，需要你协助收集情报，执行特殊任务。”
　　......
　　一个多月后，海涯伤愈，如约前往南京。
　　他要在南京找机会加入国军。
　　从此长期潜伏。
　　代号“伏虎”。
　　老梁为他举行过简单仪式，宣布海涯正式加入党组织。
　　“我的想法是，如果真的有那一天，你就可以在国军阵营发挥作用。所以你只管加入他们，只管一心抗日，等到我要你出动的时候，你再行动。所以在这期间你只跟我联络，我党也只有我知道你真实的身份，我的代号————降龙”。
　　临行前，老梁如是说道。
　　海涯心情难免有些激动。
　　不管是参加军队，还是执行特殊潜伏任务，只要能够抗日，在战场上抛头颅洒热血。那男儿的这一生就值得！
　　三天后海涯如期抵达了南京。
　　这座经历了残酷的战争和大屠杀洗礼的城市，一如巨浪中的孤舟，在汪伪政府的统治下摇摇欲坠。
　　海涯想起了小时候与织女曾经试图来这里寻找她的外祖父。
　　如今只剩自己孤身一人前来。
　　岁月和战争一样无情，也不知织女外祖父是否健在。
　　也不知织女一个人在故乡还过得好吗。
　　伊人望着城头，对心上人的思念慢慢在心中生根。
　　海涯有一千个理由回去邕宁县。
　　也有一千个理由阻止着自己回到邕宁县。
　　我的姑娘啊。
　　等我扫清了倭寇。
　　再衣锦还乡。
　　届时我将鼓起勇气。
　　向你表白我的爱恋。
　　即使是再热血勇敢的男子，有勇气面对千军万马，也只会在女儿柔情前羞红了脸，畏畏缩缩，非要等到衣锦还乡，戎马归来才罢。

　　南方的雨季如约而至，大雨倾盆，势必要洗尽世间的污血。
　　在江南的邕宁县。
　　一座相当阔绰华丽的宅子里。
　　一位丽人倚靠在窗前，粉黛不施，却仍美得令人侧目。
　　雨水拍打着屋檐，丽人看着远处怔怔出神。
　　岂知铁汉柔情，女儿能等？
　　能等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