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书难托》梦里闲潭

7、第六章

　　是夜。月牙已经趋近圆满，在几朵云后探头探脑，也在看着今晚傅府的热闹。
　　“观娄，将这些药经都藏在衣物底下，放那个箱子。这些书籍，另找一个箱子放。还有那些骨瓷，我听闻公主喜欢插花，都找箱子妥善放好。”观娄无奈的盖上最后一个箱子，听着傅长风第不知道多少遍的一番话，悄悄的掏了掏耳朵，感觉自己耳朵都长茧了，公子怎么就说不累呢。
　　最让观娄崩溃的是，他家傅公子总会在他收拾差不多的时候，又找出一些字画，古玩来交给他。今晚过后傅长风和观娄就要住进公主府，今日下午已经提前遣散了傅府的大部分奴仆，只留下十来个护院，准备明日抬十来个的箱笼。
　　公主二嫁，长靖国史上前所未有。礼部的官员只能翻遍前朝的史册，才找到一先例，不过也不敢明目张胆的照搬，若有人弹劾礼官们妄图复辟前朝，不死也要脱层皮。
　　于是这本该盛大的皇家婚事，就直接以傅长风与邶清妤大堂行拜亲礼后，公主府宴请百官世家草草了事。傅长风这几日忙着让人将东西收拾妥当，倒也不在乎这形同女子嫁人的礼仪了，在下人眼里，就连精神看着也比之前好了许多，之前一直在喝的药也从一天三剂减少为一天一剂。
　　傅长风倒也不敢太过表露高兴，观娄帮他把刚寻出来的书画装进箱子，便打着哈欠退下了。只留一个傅长风躺在床上，看着空荡荡的房里，心里却像重新有血液流淌，不再空的难受，只剩谋算和防备。
　　一夜未眠。
　　邶清妤也一夜未眠，紫凝殿的秘密困扰着她，取过外衫披着坐到美人榻上，侧身推开窗斜斜看去，今夜守夜的丫头已经困得蜷在廊下睡过去了。丑时到，身旁的黛太妃也絮叨累了，实在抵不住困意沉沉的睡去。
　　深夜里，万籁俱静，月上中天，一切都在她和哥哥的计划之中，分毫不差。白日的绿植此刻都映在月光下，远看却一团团墨色，像只只巨兽张着黑漆漆的大口等待着猎物，为何她有种不安的感觉。
　　卯时，小苓、小芙轻敲殿门，叫公主起床更衣梳洗。
　　邶清妤打开门，“你们轻轻进去，将要用的都拿到偏殿去，莫要吵醒了母妃。”
　　“是。”
　　一个时辰过去。小芙将凤冠轻轻放在邶清妤的发髻上固定住，然后盖上喜帕，一切才结束。
　　辰时起，府中逐渐热闹起来，下人们忙碌的在廊下奔走。黛太妃也早就起身，主持一切大小事宜，看到每张桌上的瓜果酒肴都齐全了之后，才起身往偏殿去看邶清妤。
　　此时已有些小官员携家眷前来，管事忙着引人入席。因有过一次经验，公主府第二次喜事有条不紊，忙中有序的进行着。
　　公主府的客人都差不多来齐了。
　　另一边的傅长风着一袭暗红的锦袍骑着高头大马却差点被堵在了正街上，许多百姓出来看热闹，其中不乏二八年华的豆蔻少女，见傅长风玉冠束墨发，红袍加身，公子人如玉，纷纷将手中的帕子往傅公子身上扔。
　　直到观娄带着几个家丁好不容易从人群中挤出一条路来，傅公子才脱离险境，他一夹马腹，从豁口加速跃出，扬起地上的手帕。总算踩着吉时到了公主府。
　　傅长风翻身下马，将缰绳递给公主府下人，大步迈进公主府，早就候在两旁的皇家司乐局只看见一个暗红的身影飘过，才后知后觉的吹起喜乐。
　　前堂礼官将傅长风引到偏殿，小苓和小芙扶起邶清妤走到门口，将邶清妤的左手交给傅长风。掌中的手一如初见时柔若无骨，却温暖如阳，傅长风牵着她，绕过垂花门，慢慢的走向大堂，短短的一段路，却长的像走了十年，一条傅长风走了十年的路。
　　礼官将当日的赐婚圣旨和今日皇帝另写的一道旨意念完后，授册宝，祭天地，拜祖庙等一系列的仪式折腾完，时间已经快要酉时。邶清妤只能看见身旁人的暗金绣麒麟皂靴，还有他牵着自己的宽厚手掌，饿的头晕眼花的邶清妤毫无意识的跟着身旁人的动作：跪谢，接旨，俯身，敬茶，回房。
　　傅长风又牵着邶清妤走到清风院，以后他要居住的地方，和她。
　　前院里有黛太妃和管家待客，因他身体不好，圣昌帝传口谕免了新郎官敬酒这一节，这倒是正合傅长风的意，反正他现在身体不好不能饮酒，还不如呆在房里陪清妤。
　　傅长风在全福嬷嬷的示意下，挑起了新娘子的喜帕。盛夏的傍晚，尽管时辰不早了，但日头还亮着，房中已经点起了婴儿手臂般粗的龙凤喜烛，落日的余晖和灯火的明亮交织照在她的脸上。
　　今日邶清妤略施粉黛，额头的牡丹花钿半开半含，鲜红的花用金笔描了一层细细的金片，妖艳又雍容华贵，眉眼盈盈，眼睛里似有水光波动，邶清妤表示，她快要饿哭了。
　　全福嬷嬷引导着两人喝了合卺酒，吃完子孙饽饽，又说了一大通祝福的话就退下了。
　　全福嬷嬷已经走了一会儿，房中的丫鬟们也关门出去了。只剩两人并排坐在床沿。
　　四下安静。忽然 “咕”的一声，谁的肚子在抗议，邶清妤忽然掉下来两行泪，太丢人了。
　　傅长风慌的手忙脚乱，怎么忽然掉起眼泪来了呢，想直接伸手去擦，又怕她不喜欢，于是四下里寻手帕，可今日偏偏没有带，余光瞥见刚刚揭下来的喜帕，赶忙起身去拿。
　　“传膳。”刚起身，邶清妤却扯过他的袖子擦了擦脸，说，“本殿饿了。”
　　傅长风一愣，回过头，正好撞进她的眼眸里，随即一笑，“好。”
　　酒足饭饱之后，邶清妤扯过一旁的喜帕擦了嘴，“天色不早了，驸马早点洗漱休息吧。院子里有温泉，驸马先去？”语调上扬，表达的却是毋庸置疑的意思。
　　傅长风看了她一眼，叫人进来收拾桌子后，就让观娄准备换洗的衣物准备好，转身去了后院。
　　今夜所有的奴仆都被调到后院服侍，前院开始着火时并没有人发现，直到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烧焦的味道，过了没一会儿，前院忽然火光大盛才有人惊觉前院走水了。
　　管家急忙召集清风院外的人手取来湖水灭火，可惜无济于事。
　　还好前院和后院之间有个湖，这场大火才不至于波及后院，今日公主大喜之日，竟然发生如此灾事。管家上下奔走，才把火势控制下来，他看了眼清风院，已经有不少公主身边的丫鬟探出头来看，今夜是估计瞒不下去了。伸头一刀缩头也一刀，与其被其他人告到公主面前去，自己也是吃不了兜着走，管家如是想着，就走到清风院前求通传。
　　管家原先以为只是看管不利导致失火罢了，大不了被责罚一番，谁料公主听了，大惊失色。
　　“母妃，母妃是不是还在里面。”正在院里走着消食的邶清妤，推开眼前惊愣着的管家，跌跌撞撞的跑出清风院，“快去找母妃，看看是不是在别处。”
　　小苓知道这事的严重性，赶忙找全了院子里所有的丫鬟婆子分别去各个院子里寻人。待急急忙忙走到之前的地方打算追上公主时，却发现管家还愣愣的跪坐在地上，冷冷道：“还不快去寻人，只跪着作甚！”此刻小苓明白，管家保不住了，待会要抽空将这事禀告给陛下，另派人手过来。
　　待火完全熄灭的时候，前殿已经烧得面目全非，只剩下一个黑漆漆的空架子。侍卫赶忙进去寻人，烧焦的横梁砸的殿中十分混乱。侍卫在正殿美人榻旁中找到一具烧的黑漆漆的女尸，看身形和配饰都与今日宴会上的黛太妃别无二致。
　　侍卫队队长只敢把事禀报给小芙，小芙得了话再将这个消息回禀给心急如焚的邶清妤。邶清妤立刻嚎啕大哭，想要冲上去看看黛太妃的遗体。
　　她的劲用的太猛，又是习武之人，小芙一下子没拉住，邶清妤就朝地上摔下去，眼看着要跟地面来个亲密接触，邶清妤急忙捂脸，心想：小芙要锻炼了，嗯，要锻炼。
　　傅长风听到消息急忙赶过来就看到想要冲过去的长公主，自然也就看见了全过程，还好他已经离她只有一步远。傅长风大步一跨，直接向下倒过去垫在了邶清妤的身下，于是邶清妤直接磕在了他的小腹上。
　　“嘶。”邶清妤迷迷糊糊的撑起来，居然直接按到了他的小臂上，顿时忘了自己还在演戏。
　　观娄和小芙赶紧过来扶起两个人。邶清妤的哭声噎在喉咙里，此刻回过神来，又抽抽搭搭哭起来。
　　“公主莫要急，我与公主一起去看。”傅长风脸色苍白，显然刚刚撞得不轻，他伸出手来。
　　“嗯。”邶清妤将自己的手放在他的手上，任由他牵着向那一片废墟走去。
　　待看到那具女尸时，邶清妤抱着傅长风的手哭的声嘶力竭，竟直接哭晕了。傅长风此时也算是公主府的主子，简单几句把后面的事全安排妥当后，将人打横抱起带回了清风院。又宣了府医诊脉，确定公主是伤心过度晕了并无大碍，公主府才重新平静下来，各司其职收拾残局。
　　黛太妃的尸首需要送到宫里，由司安局的人验过之后上报，最后得到批示葬入皇陵的哪个部分，这件事才算是结束。不过这都是后面的事。
　　回到七月十五的丑时正。
　　公主府安静下来，像往常无数个夜晚那样。“哭晕”的邶清妤睁开眼睛，房里的灯已经全熄了，躺在身旁的傅长风也传来趋于平缓的呼吸声。邶清妤不确定他是否睡熟了，还特别等待了一盏茶的时间，身旁的人没有反应，她才轻轻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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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之后每章加更一千字，大概三千字吧！奋起吧！小梦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