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四榻-复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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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衍生慢悠悠的晃悠着回到自己屋门口的时候，正巧碰上带着人来送早膳的宿薇。宿薇伏下身子见了礼，笑吟吟的问要不要自己将早膳直接送进去。
想到屋里还有个人在，他摇了摇头，示意宿薇把东西递给他就可以。
宿薇点了点头，又向柳衍生近了些许，低声道：“那位托人来问，说今儿若是得了空闲不妨去他院儿里小聚一会儿。”
柳衍生准备接托盘的动作顿了顿，微微颔首示意自己知道了，见宿薇没什么要说的话之后就推了门进屋了。
将东西放下后他瞄了一眼屏风后面，试图找出今早留下的那个人的所在，隐约看着床角有一团黑影，而且似乎正在小幅度的颤抖着，只不过隔着屏风他也看不大清楚。
柳衍生脱了长袖外袍顺手把衣服搭在了屏风上，向床榻那边走过去，见那黑影真的是影卫便上手去捞他。
捞到手的影卫并没有着衫，依旧是昨晚上完药之后的样子，现在正在自己怀里睁着一双漂亮的眼睛，眼睛里没有什么情绪，只是有身体抑制不住的微颤。
柳衍生觉得有些好笑，影卫不愧是影卫，明明已经怕成这样居然还能压抑住自己的本能不直接躲开，皇家这训练影卫的功夫可真是不错嘛。
影卫浑身僵直的被柳衍生拥着下了床榻，直接惶恐的跪在了地上叩首：“庄主……属下不敢！”
他有些咋舌，这个影卫的确是被吓得不清，既然如此…….
“若你再不起来随我一起，那以后就真的不用下了。”
许是前几日的折磨已经是在他的心上狠狠地刻下了规矩，听得这话影卫颤抖的幅度更加剧烈，但是也颤颤巍巍的佝偻着身体站了起来。
见他仿佛站不直身体一样，柳衍生觉得不一定只是自己给他带来的恐惧，应该还有其他的原因在。
仔细观察，影卫的手总会忍不住的想要去按压胃部的地方，莫不是以前饮食不规律引起的胃疾？
看着他这个样子，心里不知道为什么有些难受：昨天晚上见到他的时候明明一身黑衣，那一身站如松柏的气势，啧，不太爽快啊……
柳衍生沉默着，转头走向放着早膳的圆桌前，同时把屏风上搭着的外衫给拽了下来。身后的影卫见他坐下就又跪在了他的脚边，俯首贴地。
影卫并不知道自己即将面临什么，但是他被作为影卫训练出来只做好一件事情就够了，那就是听从主人的吩咐。
虽然他现在已经被易主，但是至少自己是作为一名影卫的身份留在这里的，那么他现在唯一能够依仗的就是他的功夫和……主人暂时还提的起兴味的这副……
只求…只求得还能多苟延残喘几日……山庄其实很漂亮，但是自己大概没有这个观赏的机会……他思维凌乱的想了许多。
柳衍生见这人又跪了下去，只得亲自上手将人拖拽向自己怀中，还把衣衫一并围在了他的身子上——虽然自己起的早了些，但是毕竟还是偏早一些的，自己这身体刚刚享受过这事儿的快乐，可不敢保证自己把人弄到怀里之后还能继续保持着坐如磐石的心态。
原本以为被拽过来定然是庄主想起要做些什么，他都已经准备好接受痛楚的降临，却没想到身体被柔软的衣衫包裹住，影卫一瞬间愣住了神儿。
柳衍生揽着他在自己身上调整好坐姿，用尽量温和的动作环在他的身侧，怕再让他对自己害怕：
“也不知道你昨晚用了没，今儿个就在这儿吃碗粥吧……”
说罢，话中多了几分试探的意味：“我听说你们这些皇家的影卫自从出了暗部之后，若无所属皇子的特别吩咐就都是在时时刻刻的出任务？”
影卫有些不习惯柳衍生这样与前几日相比反差如此之大的同他说话，悄悄向后躲了一下才回柳衍生的话：
“回庄主，是的。”
“那今早我给你要这碗白粥还真是要对了，出任务多些自然胃里会留些病症的，来，先吃了这碗粥吧。”
柳衍生怕自己突然这么温和会导致影卫过于拘谨，于是端起碗递到影卫手边上，示意他自己来吃。
影卫接过碗低声道谢，但是并没有像柳衍生想象中的那样开始用膳。
他想了想，是不是因为自己这样揽着他他不太敢过于放肆。于是把人安放在手边的圆凳上，手抽离时顿了顿，有些不确定的去揉了揉影卫的头发。
影卫被他这么一摸头发整个人都僵住了——
第一是因为头部是危险的地方，他们这些习惯搏杀的人对头部的保护总是会十分警惕，柳衍生突然间的触碰让他下意识的戒备起来，但是很快他明白自己不应该让庄主扫兴于是尽量去控制住自己身体的本能反应；
第二是因为他一个二十有八的影卫，之前的半辈子都是在血色中努力存活，根本不会有哪位主子愿意同一个浑身是血腥味的‘兵器’多么亲近，以前出任务的时候就算自己做的不错也只能得到主子夸奖一句不咸不淡的“你做的不错，下去养伤吧”，毕竟没有谁会愿意去对一个影卫多一分不必要的关心。
他们影卫在这个朝代的地位甚至还不如花楼里的姑娘和倌、儿，至少楼里的还有一份属于自己的身契，而他们即使有能力做着各种危险的事情但是身上却没有能够证明自己身份的官府契约，唯有一片影卫牌子算是在外替主子做事的证明，而且一辈子也只能依附着主人活下去。
影卫坐在圆凳上，垂下眼睛捧着手中的白粥眼睛有些涩涩的……
虽然现在被留在山庄内是作为一个赔罪的物件儿，可是只要离开了权力漩涡中心，即使将来的日子都是被囚在这个山庄中也没什么不好的，虽然…….也许自己很快就会因为某一次的惩罚下失去再一次睁开双眼的权利，可是这一点点的温暖就已经足矣。
柳衍生见他从开始的一动不动变得一点点的盛着饭往嘴里送，看他吃的很满足的样子，自己心里也不由得随着他一起满足起来。
他准备动筷的动作突然顿住，自己这是？受到老祖影响了不成？可…….
挑了挑眉头，也不准备在此刻深想下去，只是遵从本能又为影卫在碗里添了几筷子清淡的菜色。
等到影卫碗中的粥见底的时候,他也放下手中的筷子，眼中带着笑意的看着面前又有些拘谨的影卫，倒是把人看的越来越紧张。
柳衍生乐呵呵的瞧着面前的影卫，心中动了个主意：
“你原先可有什么名字吗？以后……大约还会常常见面，总不能天天喊你影卫吧。”
影卫那么大的人了，听了这话手中的碗却抖得厉害：名字？自己也能有名字吗？可……可自己是……
他几乎是尽了最大的力气才控制住自己的声音没有那么颤抖，仿佛是被人捏住喉咙一样声音嘶哑的回话道：
“您……您不介意属下的过错了吗？属下……属下即便是赔上这条命也是赔不起那饼茶的……怎可让您多费心思！”
知道这个时代人命如同草芥，但是他也还没有真正的了解过他们这些皇家影卫的地位。
浣茶山庄虽然也是养了影卫，虽然训练方式花样百出，影卫们训练的时候再怎么严厉却是因材施教，可是训练方式绝不会像是他们皇家暗部里那样凶狠搏命的争斗才能活下来，而且自己也绝不会因为得罪了人就随随便便的把手下人当成个物件儿送出去。
不得不说，见到面前的影卫这样贬低他自己，自己心里竟是一抽一抽的疼，像是有针在一下下的刺，细细密密的痛楚让他忍不住动了动食指，甚至是想要将人揽进怀中抹除面前人眼中的自卑自弃。
“谢谢庄主……好意，属下并没有这个福分，”影卫顿了片刻，把碗轻轻地放在桌子上跪在了地上：
“属下年岁见长，身上还背着罪名来到了庄内，自是不敢有此等奢望。”
柳衍生暗暗抚下心中的痛楚，话中蕴含了些笑意：“只问你想不想，没问你敢不敢。”
将人拉起来安抚他坐好：“这里已经不是你熟悉的皇城了，也无需拿那些死板严苛的影卫规矩来强迫约束你自己。你现在既已经给了我，便要守我的规矩。来，好好回我的话，你想是不想？”
影卫藏在衣袍下的脚趾紧紧地蜷缩起来，捏着衣角的手指也是用力攥得发白，回话的声音像是生生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一样：“.…..属下，愿意！”
听着他略微尖锐的回话，柳衍生站起来向前走了几步，轻柔的揉了揉他有些粗糙的发顶：“那你，随我姓，唤做……复熙。熙字，有光明的意思，添上一个复字，算是祝你离开京城漩涡恍若重生，可好？”
影卫紧紧咬紧了牙关，仿佛这样就能将眼中湿润硬生生咽回去一般，在柳衍生的手下点了头。
“其实我为你取这个名字，还有另一层意思，”柳衍生弯下了腰对上影卫的视线“我希望你以后事事吉祥，之后人生能安平喜乐。”
影卫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激动和酸楚，双眼通红的终究是涌出了泪水，手指偷偷攀上柳衍生的一片衣角——自己今后也是有名字的人！也许他还能奢侈到有一份属于自己的官契，又或许自己还能对以后的生活多上几分原本不该有的期待？
柳衍生感受到某处衣角微微一沉，嘴角一咧，心里也是安稳下来：
看来自己的心绪是会随着他的情绪有所变化的，那么现在自己也愿意去纵着他一些，人既然已经到了自己手里，总归是有时间弄清楚自己心中所想，也断断不会不清不楚的就随便认下他。
身边的影卫已经平复下来，这一次的行礼柳衍生并没有拦着他：
“复熙，叩谢庄主赐名。”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四榻-复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