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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潋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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潋江的水黑沉沉的,透着一股冷意,水流湍急,撕扯着城墙,似要将城墙吞噬。
寒风吹过沈意的脸庞,发丝在空中飞舞,裙裾微扬,双袖飘飘。她张开双手,眼睛轻闭,脸上浮现恬淡幸福的笑意,似乎要去某个向往的远方。
沈意知道,世间之事,不如意者,十之八九。这个世界上许多人或许都曾在某一个瞬间闪现过自杀的念头。
在无数个辗转难眠的黑夜啊,她在想,那些将刀刺入颈间,那些将绳索贴近下颚,那些从高处纵身一跃的人,在看见这个世界的最后一刻,他们都在想些什么呢?会想到年幼时吃过的甜檽的糖果吗?还是某个躺在身侧呼吸清浅的爱人?
沈意在这一刻,只有平静,无尽的松快之意!
城墙下,一队人马疾奔而来,马蹄声像一阵杂乱无章的鼓点,听得人心烦。星星点点的火把点燃了夜空,夜空流下一滴眼泪。
为首的是一个身穿蓝袍的男人,生的极为好看,气质清冷,眉眼清隽,眼睛里像是蕴着一潭化不开的冰湖。沈意就曾被这双眼睛深深吸引,那时候,她想,只要这双眼睛愿意浮现一丝笑意,她什么都愿意给他,只要她有。
“沈意,快下来!”他的声音急切颤抖,攥着马缰的手青筋隐隐。
她轻轻摇头,往后退,“你别过来,再往前,我就跳下去。”
脸上浮现孩童的天真,她目光空洞,似喃喃自语,“慕淮,我累了,我什么都不想要了。我曾以为只要我再聪明一点再努力一点,有些事也许就不会发生了。想来,是我错了。”
“我知道我不该怨你,可是我又该恨谁呢?我的空空,他还那么小,他不无辜吗?那些葬于大乌山的百姓,他们又做错了什么?慕淮,让我走吧,我快要喘不过气来了。”泪水顺着她的脸庞滴落在城墙上。
“意儿,这些都是我的错,你不要责怪自己。你下来好不好?你说走就走,我呢?你把我置于何地?”身着蓝袍的男子吼道,声音隐隐透着哭腔。
“我活着,便是罪恶,长夜无眠,身如地狱。”沈意摇头,“就当我负了你吧!我这一生,辜负者众多,多你一人也没什么了。”
她的空空快等不及了,她慢慢往后一退。
发丝扫过她的脸颊,冷风卷起她的衣袖。夜空真美啊,她想,她将双眼缓缓闭上。
沈意第一次见到李慕淮,是在她七岁那年,小小的少年生得白净清隽,正在门前扫雪。
“欸,那小子谁呀?”沈意手肘撞了撞刘昶,抬眼示意不远处破旧的房屋。
“我也不太清楚,前天刚搬过来的,据说是个读书人。他娘是个寡妇。”刘昶小小声道。
少年似乎发觉了有人在看他,眼睫轻撩,把扫帚一收,走进屋内,“哐当”一声门响。
“嘿,这小子还挺傲,竟这般无礼,我看他是欠揍,改日定要叫他好看。”刘昶撇了撇嘴。
“你别瞎说,人家是读书人,定是忙着温书去了。”沈意手撑着下巴,解释道,末了,转过头,“你真的想揍他吗?”
“啊?我,我就随口一说。”刘昶挠了挠后脑勺。
“昶儿,昶儿,快回家吃饭了!”远处一位穿着素色衣裙的妇人正朝这边招手吆喝。
“来了,阿娘!”刘昶小跑着挥挥手,“我先回家吃饭了,下午再来找你玩。”
“嗯。”
刘昶在这西平街是个小有名气的小霸王,身后一向跟着一群小跟屁虫。他家还在街道上拥有一个铺面,父亲是个屠夫,家境尚可,经常有些糖果,小孩们也就愿意跟着他。
不过他也有克星,那就是沈意,别看沈意是个女孩,打起架来,相当生猛。
刘昶六岁那年,偷偷摘了沈意家院子里的石榴,被沈意看到,执着扫帚从街头追到街尾,摔了一跤,鼻血都磕出来了。沈意不管不顾,一把坐到他身上,拳头毫不留情。
第二天,沈意被沈母揪着领子拎到刘家道歉,两小孩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差点又打起来。刘母和沈母见状气急,找了间柴房将他们关一起,什么时候不打了,什么时候放出来。待在一处,两个小孩竟和解了,关系还越来越好。
沈意家是做布匹生意的,这些年生意不好做,沈父常年不在家,沈意的兄长沈闻小小年纪便跟着出去历练。沈母兰娘性子柔和,时常管不住这个皮实的女儿,渐渐的,也就放养了。
沈家虽说不上是大富大贵之家,在这西平街倒也还勉强排得上富贵。而这西平街在楚国国都兰陵城内仅仅属于远郊,可谓是贫民聚居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