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迟》十八余

1、001我一般晚上热

　　暴雨在快放学时突然而至，乌云密布，让本就灰暗的天气更加阴沉。闷热的空气中，老师抓紧着最后的时间，声音因为长时间的讲话带着沙哑，却仍旧在讲台上津津有味地讲课。
　　下面个别学生看着窗外的瓢泼，小声议论和周围人讨论着放学要怎么回家。
　　程初扭头看教室后面的时钟，离下课铃声还有两分钟，她把桌子上的新发的几张卷子折起来，放进书包，拉锁拉好。
　　同桌冯度悄咪咪凑过来问：“这么急，又去找你哥啊？”
　　“嗯，他是不会带伞的。”程初从抽屉里拿出一把折得整整齐齐的小红伞，上面还印着物理竞赛的标识。
　　冯度在一旁咕囔：“你俩到底谁大啊？”
　　程初笑了笑，还未开口，下课铃声响起，她赶紧背上书包，向冯度摆摆手示意再见，出了教室。
　　瓢泼的大雨被风吹进未关的窗户，走廊被打得湿滑，楼梯口也有些积水。
　　程初小心翼翼从四楼跑到二楼的高三一班，一半多的人还在，班里热气哄哄，全然没有外面的凉意。
　　程初从前门走到第一排最左边的位置，王景手里正放下笔，看到她走来，指着旁边爬在桌子上的人，对着她小声道：“程初，余哥又睡了半天。”
　　程初点点头，在桌子上拍了拍，那人懒散地动了下，调整姿势，把头深深埋在臂膀里，又接着睡。
　　程初使了劲推他，没有醒来的迹象。
　　“周余迟。”
　　还是没有动静，印象中周余迟不会睡这么沉，这像是在故意和她作对般。
　　程初把遮住眼睛的碎发缕到耳后，丝毫不生气，嘴角弯着：“还不起来？”
　　程初笑眯眯的样子，王景不禁捏把汗，他不自觉往后退，和他们保持安全距离，没有离开，本来准备想走得他，却更不想错过这场好戏。
　　王景看到程初把课桌上的书推到旁边的桌子上，悠悠走到窗户前，直接把窗户推得大开。
　　正好一声闷雷，伴着风雨从窗户外飘进来，骤然一阵冷意。
　　“你他妈的有病！”周余迟终于抬起头，突然的凉风袭来，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带着一股怒意。刚骂完，突然一件衣服朝他扔过来，盖住他的头，还带着体温，香香的，很熟悉。
　　周余迟把衣服拿下来，左边额头被压得时间长，有一道粉红印记，不过这并不影响他的美貌。
　　他看到程初刚好把窗户关好，闭了闭眼睛让自己清醒些，昨晚一夜没睡，头还晕着。
　　他把刚刚的暴戾压下去，这才抬眼，无奈着：“是你啊，程初，能别这么欺负哥哥吗？”
　　程初已经拿起雨伞，站在教室门口在等他出来，平静地说：“你刚刚已经骂我了。”
　　所以没道理继续算账。
　　周余迟捏了捏眼角，把原来睡觉压着的书狠狠拍在桌上，不小的声音，引来班里学生的目光。
　　他肩上披着衣裳，什么也没拿，站起身来，走到王景旁边，不经意地撞了他。
　　“余哥…”王景扶着肩膀，力道不小，真疼。
　　“哼！”周余迟扭头，朝着程初走过去，把肩上的校服还她，“老子不要你衣裳。”
　　只是还未走出门，校服忽而又回到他身上。
　　程初看他只穿着一件深灰短袖，不在意道：“不用谢，我怕冻死你。”
　　周余迟满不在意，却把身上的校服紧了紧，他是穿不上她的尺寸的，只能披着。
　　他拿过她手里的伞，走得比她先一步，伞往程初这边偏了偏：“跟上了。”
　　程初抬头看头顶，被一片红色笼罩，伞的颜色映在他们身上，像是两个脸红的少年。
　　这把伞是之前周余迟参加比赛发的，对于这个颜色，周余迟很是嫌弃，随手丢给了程初。
　　没想到质量这么好，用了这么多年。
　　“程初，没想到你性子平时淡淡的，内心这么火热啊。”周余迟拿着伞的手不安分，在雨下转着圈，偶尔漏下水滴。
　　“我觉得你比较热，要不要去雨里冷静冷静？”程初就走在他旁边，还好伞不小，不至于贴着他，但有意无意地保持着距离，他撑得不安分，况且大部分是为程初挡着雨，自己是淋了不少。
　　“啊，不对哦，我白天不热，一般晚上热。”周余迟一脸笑意盈盈，看着前方的路，眼神闪着光亮。
　　程初不太懂他意思，不过看他这副模样，肯定不是好话。
　　“管你热不热，走快点行吗？还有，好好撑伞。”雨水进了鞋子里，程初别扭地走着，只想快点到家。
　　周余迟换了手拿伞，右手一把搂住她，“怎么离这么远，我能吃了你吗？”
　　程初不经意间撞进他怀里，心也跟着跳了下，她突然脚底一滑，失去平衡，一瞬间着急得抓住他衣裳。
　　周余迟已经扶住了她的腰，不成想程初力气大，薄薄的短袖突然被一扯，领口大开，露出肩膀。
　　两人面面相觑，还是周余迟先开口。
　　“草！小色女！”他没动，也没着把衣服拉过来，就保持着这个姿势，导致程初一整张脸就被那温热的体温糊住。
　　良久，周余迟才把衣服从程初手里拿出来，整理好自己衣服后，双手扶住她的，认真道：“你吃哥哥豆腐！”
　　程初面色早已透红，看他这样子是自己故意要碰似的，“你…瞎扯！”
　　他披着校服，她没看到多少，只看到隐约白皙的锁骨，一秒都不到。
　　不过…就碰了一下…
　　突然后悔给他衣服了。
　　“我没瞎扯，是你扯的我。”周余迟带着些颇委屈。
　　程初脸上的红润还未散去：“周余迟，我什么都没看到，不会和你未来女朋友说的，放心。”
　　周余迟瞥她一眼，开口：“我也不会和你未来男朋友说，你看过我的身体。”
　　程初闭口不言。
　　“还…碰过。”
　　程初忍无可忍：“…请你…滚！”
　　周余迟摇头，不同意：“我拿着伞，你确定要我滚吗？”
　　程初一路没说话，周余迟也没觉得不对劲，送她到家时，程初站在门口屋檐下，周余迟举着伞在雨里，他还要走几步才到家。
　　程初突然喊住他，跑到他旁边，也不在乎这雨，周余迟赶紧遮住她：“怎么了？”
　　刚问完，他才发现她眼圈泛着红，哑然，又问：“你…”
　　话还没说完，程初用尽力气突然猛推他一把，周余迟没有防备，被推得踉跄地后退几步，差点摔在泥水里。
　　“喂！程初！”周余迟气急败坏，没有摔倒，但不幸的他踩进泥坑，溅了一裤子。
　　程初转身回家，碰的一声关上门。
　　周余迟站在原地，嫌弃地看着被泥水打湿的鞋子裤子：“卧槽！这姑娘疯了！”
　　程初湿着到屋，程天吓了一跳，赶紧给她拿干毛巾：“女儿，不是拿伞了吗？你伞呢？”程天找了一圈没有发现程初经常带的伞。
　　“我和周余迟一起回的。”程初把脸擦干，又擦头发。
　　程天点点头，想了想说：“去洗个澡，不然会感冒。”
　　程初哦了一声，还没进卧室门，问着：“妈妈今天应该回不来了吧？”
　　程天点头：“遇上暴雨，航班取消了，别担心，她现在住在酒店。”
　　程初找好换洗衣裳，准备去卫生间时，她犹豫着拿出手机，找到周余迟。
　　“干嘛！”那边的人说话带着气，也有些吊儿郎当。
　　程初知道自己刚刚惹他了，她吸吸鼻子：“你记得去洗澡。”
　　“不！”他直接拒绝。
　　“会生病的。”程初好言相劝。
　　“我在你面前就那么脆弱？”周余迟提出质疑，他一男的就这么不行？
　　程初不和他计较，只是掰着手指头，隔着电话和他说：“你数数，你今年生多少次病了？上次一个指甲盖大小的伤口，你竟然给弄得发炎，去打了三天点滴。上上次去游泳，你一回来就发烧，高烧的那种。还有上上上次，那个篮球比赛，没跑几步就崴脚，要不是知道你是一个男的，我还以为你是瓷娃娃，还有一次…”
　　“停！打住！”
　　程初止住。
　　“你厉害你厉害！记的比我都清。”周余迟扶额，他有生过这么多次病吗？
　　程初笑：“所以，记得洗澡啊，不舒服了先喝点感冒颗粒。”
　　“好，知道了。”周余迟拉长声音，懒散应着。
　　程初这边没说话，两边突然静止片刻。
　　周余迟出声：“你！”
　　“嗯？”
　　他迟顿住片刻：“…你也去洗澡！”
　　“哦，好。”
　　嘟……那边挂掉。
　　程初拿着安静的手机，躺在床上，闭上眼。
　　大坏蛋周余迟。
　　周余迟回来换了身衣服，在客厅打了会儿游戏，外面天色已黑。伸了个懒腰，他才收起放在沙发上的大长腿，去卫生间洗澡。
　　但是第二天，他还是感冒了。
　　作为风云人物兼校花或者校草的周余迟，生病的消息不胫而走。
　　程初是听冯度说的，“听说周余迟一上午就收了好多药，来的女生都把三一班的门堵住了。”
　　张景刚在餐厅吃完午餐，从外头回来，兴奋地分享着八卦：“刚刚经过二楼，我就跑去偷瞄了一眼，看到萧宜宜坐在周余迟旁边，桌子上还放着两个盒饭。”
　　冯度来了兴趣：“他们不会真的成了吧！”
　　萧宜宜一直是周余迟追求者来着，长得漂亮，学习成绩也好。
　　程初握紧手里的黑笔，在卷子上不经意划出一条线。
　　说你瓷娃娃还真朝那方面发展了。
　　说你未来女朋友你还真的要找啊？
　　晚上放学，程初等人走完了，才慢悠悠下楼，在二楼楼梯口遇见抽烟的周余迟。
　　程初看了看四周，没有人。
　　周余迟把半根烟扔进垃圾桶，看到她下来，一句话没说就在前面走。
　　程初小跑跟上：“周余迟。”
　　周余迟自顾走着。
　　“周余迟。”
　　“……”
　　“周余迟。”
　　“……”
　　“周……”
　　周余迟停下脚步，拉住她，眉头皱着很是难受得样子：“别叫了，我不想说话。”
　　声音是沙哑的，带着严重的鼻音。
　　程初一路沉默地被他拉着，周余迟送了程初到家，程初看了看自家的门，没有进去，这个时间点家里没人，她跟着周余迟继续走。
　　周余迟看她，意思是你跟着我干嘛？
　　程初正拿着手机给程天发着先不回家的消息，抬头说：“我去你家给你找点药。”
　　周余迟沉默着，就当同意了，从程初家再走几步，就是他家。
　　程初熟练地找到药箱，从里面找了几包颗粒和几粒药丸。程初妈妈是医生，家里人平时感冒发烧都是自己找药，后来碰到个体弱多病的周余迟，程初对此更是愈发熟练。
　　配好药，张阿姨已经做好饭，在餐桌上摆盘，熟烂的小米粥和炒青菜。
　　程初嘱咐着：“你吃好饭再吃药，不然伤胃。”
　　周余迟点头。
　　程初又对张阿姨说，“是药三分毒，这几天做些清淡养胃的。”
　　张阿姨一口答应下来，程初又叮嘱了几句，张阿姨才回了家，张阿姨是专门给周余迟做饭的，程初吃过几次，味道还不错。
　　“明天去学校也带着药，一天三次，不能不吃。”
　　拿着勺子喝粥的周余迟皱着眉头，还未说什么，程初就对他开口：“生病要吃药，还有，我昨晚对你说什么了？”
　　周余迟眨眨眼：“我昨晚洗澡了，药也喝过，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生病。”
　　一句带着病气的话说得可怜兮兮，说得程初没忍心再怪他：“……算了算了。”
　　程初瞟了一眼周余迟，“天变凉了，你的厚衣服呢？”就一直见他穿着短袖，或者套一个外衫。
　　周余迟想了想：“应该在柜子里。”
　　程初默默吃完饭，又等他吃完，监督他吃了药，然后两个人默默相视，程初忍不住开口：“周少爷，去你屋，把你衣服找出来。”
　　周余迟斜她一眼，表示对这个称呼的不满。
　　程初弯嘴笑道：“少爷，你就是一个少爷。”五谷不分，生活白痴。
　　周余迟开口：“那，本少爷想请程小姐帮忙找找。”
　　脸呢？你的脸呢？
　　程初拿沙发上靠枕扔他，一个不够！两个！三个！全都扔过去！
　　没得扔了，程初眼神看着茶几上的陶瓷杯子，伸手就要去碰。
　　周余迟赶紧跑过来，又不能离太近：“妹！妹妹！别！别冲动！”
　　程初拿着杯子，翻过来放好，淡定地倒了杯热水。
　　“少爷，你是不是找不到呀？”
　　周余迟懒得说话，叉着胳膊，倚靠在门框上，递过去一个不屑的眼神，然后进了屋。
　　程初在外面听着里面时大时小、乒乒乓乓的动静，很是热闹。
　　屋里乱翻一通后，周余迟耐心已经没有了。
　　他出来，走到程初跟前，一把拉住她，不顾她挣扎，把她拉进卧室。
　　程初看着眼前乱七八糟，一时无语。
　　周余迟按了按头，难受地说：“我药效到了，头疼眼花、四肢无力，你要不想我明天冻着，帮我找。”说着指了指几个大柜子。
　　程初叹口气，认命了。她把他弄得乱七八糟的衣服重新叠好，放柜子里。
　　这个男人的衣服太多了，还好归置的时候有条理，一个柜子一个柜子的翻，程初在第四个柜子找到了厚衣服。
　　程初拿出来时，周余迟明显有一瞬间的惊讶。
　　几大包衣服，程初拿出几个外套：“这几天穿这几件，剩下的让阿姨洗好再穿。”
　　周余迟难得乖巧地点头。
　　程初看着他：“怎么这么傻，衣服找不到可以问别人啊，干嘛冻着自己。”
　　“问谁啊？”周余迟随口应着，他翻着衣服，烦恼着把它们放哪里。
　　程初脑子里突然混乱，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他家里没人，有阿姨给他准时做饭，有阿姨定期来打扫卫生。没有人一直在这屋子里，除了他自己。
　　良久，没有听到程初说话，周余迟这才抬头看她。
　　她正利落地把他夏天的衣服一件件整齐地收起来，装进袋子里，抿着嘴，有些不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