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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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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强盗都加以称赞的酒,却还门可罗雀,不是没原因的。
“黑巷”二字,应当可以说明很多了。
黑巷,一切藏污纳垢的狭小地界的统称。里面有流氓、流莺、流民、为了金钱出卖一切的人、吃不饱饭的孩子和没有饭吃的老人。它往往分布在各个城市的角落,它通常没有一个真正的名字,人们提到它的时候只会眼神微妙,然后说,哦,“那个地方”。
“那个地方”又怎么了呢?
我在那个地方活得可安适,可痛快了。
一个天生地养,讨百家饭的孤儿,若是没有什么立身之本,活下来的概率比星月直奔而来还小。
但我自记事起就无师自通一个本领——酿酒。
我能够酿出各种各样的酒,酸得人五官皱成一团的艾喇酒、苦得人舌头都不想要的黄连酒、甜得人身心舒畅的甘酒、辣得人直想喷火的朝天酒……
任何我尝过味道的酒都能复刻,任何闻到气味的酒都能作出判断。甚至于,只要我付出相当的“代价”,还可以酿出蕴含情感的酒,它的配方是水,它的味道则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我给它们一概取名为“含情酒”。
我会酿酒,也只会酿酒。
可要酿酒,哪有那么容易?材料、器具、场地、时间……桩桩件件,缺一不可。为了酿酒,我早就在这泥沙俱下的生活里摸爬滚打,练得一身赔笑本事。
年少轻狂时,也曾给上头的“大人”们奉上过,于是,我立刻学会了一个成语——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
这之后,我就来到了这条黑巷。虽说黑,也不过一些欲|望写在脸上的流氓混子,赔几句不是再送点钱就能搞定,比以前的冷面衣冠禽兽好到不知哪里去。他们的欲|望是要刻在人身上的,一刀一刀,刀刀致命。
……唉!所以我才分外清楚那个大块头,嗯,窝金,有多厉害。我的小摊是安在巷子最里面的,“酒香不怕巷子深”根本就是句屁话。他要来,势必深入小巷,深入小巷,绝绕不过前头的自卫队,遇到自卫队,一个不明不白的人……
像他那样的脾气,一定说不过几句就打起来了。
就算不用鼻子,我也闻得到他身上的血腥味,血腥淋在他的骨子里,和髓一并在体内奔腾不息。
为什么我会想起他呢?
……为什么我会想到,面前出现他呢?
“跟你说话,听见没有!”
嗡嗡声又透过耳膜传来了。我这才发现并不是幻觉。
此时我正躺在自建的简易帐篷里,身上盖着一条薄布,身下铺着两层薄布,在布与布之间是盖着更薄的一层布的,我的身体。
那根本不算是穿,充其量叫披也行,我实在没衣服了。
距离上次见到窝金,过去了一月有余,这段不长不短的时间,足以从深秋过渡到初冬,也足够让我捱了好一段时间的半饥半饱。
“真是!”
久久没有得到回应的窝金暴躁了,他一把掀开我的帐篷,没比窗纸结实到哪去的三角状搭建物立刻随风荡出几步距离。窝金蹲下身直视我,一只手已经搭在了我头顶。
我这才慢吞吞地开口,无视他在爆发边缘的神情:“我在想,没有酒卖,也没能酿酒的日子有点难过而已。”
“嗯?”
我抬眼:“我的存货都被你喝光了,赚不到钱就没材料酿新酒了。”
“哦,是这样啊。”听到回答的他平静下来,语调也波澜不惊,鲜明地表现出他的不在意。
“那就只能喝啤酒了……”他小声嘟哝着,站起身,如同上次一样拔腿就走。
我也如同上次一样,抓住了他的一个衣角。
“等等。”我坐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再整理了一下衣服,“也带上我吧,你去喝酒,我去酿酒。”
“……”
窝金还是如同上次一样,露出一个看外星人的表情来。
事不过三,像不过三,过三必有转机,只看转的是登基还是死机。
面对我从容的无理请求,窝金做出的反应是,哈哈笑了两声,而后一把拎起揉着耳朵的我,飞也似地往前去。
***
“陈年白米和陈年黄米都在,只可惜根本没有青竹桂兰和梁米,倒是意外找到了朝天,窝金,你喜欢喝辣的吗?”
我数着材料问窝金,又挽了挽衣袖和裤脚,新得来的练功服料子款式好是好,就是太宽大,本该套在个魁梧有力的男人身上,不料最终的归宿是我这样的女人。
“唔,唔!”
窝金正忙着风卷残云般消灭饭桌上的菜肴,无暇顾及我的疑问,吨吨灌下两大杯啤酒后才说,随你便吧!
又吃到打饱嗝,才好像脑子给吃回来似的,就着酒和我提要求:“黄的酒和白的酒多来一些,其他的拿来当饮料也不错。没有了?那就只要黄的和白的吧!辣的也无所谓,做多一些,我还有一个和我一样喜欢喝酒的同伴。”
我顿生警惕:“那你们谁喝得比较多?”
窝金大笑起来,他好像总是很爱笑:“他只是个比你高不了多少的男人罢了!两瓶就能填饱!”
……唔,对于他的形容,我持怀疑态度。
窝金没接收到我的目光,反而盯着啤酒罐上的包装字样,问:“你酿酒,一般需要多久?”
“少则半个月,多则几十天吧。”我瞥他,“很多东西就是这样,喝起来容易,做起来很难的。”
窝金的笑容收敛了些,依然还是高兴的模样。
“好吧!”他说,“我等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