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光》鹿七七

2、二

　　十年前
　　皋城
　　硕大的广场，背着双肩包的少年被淹没在人海中，他扯着背包的肩带像是肩膀承受不了重压，和他背上的背包比起来，他显得渺小瘦弱。
　　“真是该死的夏天。”
　　常安吐槽着，望着广场外车辆川流不息的街道，心头上火。
　　十七岁的少年，若是放在普通人家这个年纪即使是出门旅行都会有家人陪着吧！更别说让一个从来没有出过远门的孩子一个人跨越好几个省。常安记得自己出门前养父很是随性的丢给自己一张卡说拿去花，到是妹妹郭祭瑶怯生生的拉着衣角说路上小心，羞红的脸颊简直就是夏季末最艳丽的花。
　　“洛洛。”
　　常安仅一眼就从人潮中看见了正倚在一辆车旁叫他的人，心中忍不住又是一阵恶寒。
　　洛鸣无忧，常安在论坛中的网名，不幸被某人知道，自那以后再也未叫过常安的本名，一直以洛洛代称，还美其名曰的说是表示亲近，亲近个鬼啊！如果不是看在两人相熟多年，常安绝对会在他第一次叫洛洛这个称呼的时候就一拳头砸在对方脸上。
　　“这座城市怎么样，还不错吧。”
　　孙晓衍笑着把常安推进自己的车里。
　　“我刚到能知道什么。”常安无情的反驳道。
　　和孙晓衍是怎么认识的常安已经说不上来，真要追溯也是常安被郭家收养之前的事情了。孙晓衍好想是异常喜欢皋城，两年前的大学志愿直接填了皋城的学校，说起来两人好想也有两年没见了。
　　“没关系没关系，既然来了就让哥带你好好玩两天。对了，你那个大包里面装的都是啥？”
　　“没，就是一些换洗衣服之类的……”
　　“噢噢，想先去哪玩？”孙晓衍一只手掌控着方向盘另一只手不停的指着车窗外一闪而过的风景，讲着皋城如何如何的好。
　　“正常情况下应该是先回家放行李吧！”
　　常安无奈，但他最羡慕的也就是孙晓衍这脱线的性格了吧，至少没有那么多心事，不会被乱七八糟的想法压到垮掉。
　　“洛洛，我听郭叔说你想去霍山看看。”
　　“嗯。”
　　常安有些愣神，他真是没想到养父会打电话给孙晓衍。其实他一直都知道的，凭自己那点本事，查了这么久的灵兽的事是根本不可能瞒得住养父的。在常安看来，自己出门那一刻养父的表现应该已经能表明一切了吧，不支持不反对，无论自己做了什么，只要不对他们父女造成影响，是死是活他都不会干预。已经到了这个份上，何必多此一举的给孙晓衍打电话，常安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表现的高兴一点，原本平静的心情波动起来。
　　“霍山那边有什么东西吗？”
　　孙晓衍说到底都是和常安一起长大的，郭家的事情他多多少少还是知道一点的，常安突然说想来皋城的时候他就已经有所猜测，后来郭叔的电话只是印证了他的猜测。
　　常安望着窗外的双眼完全没有焦点，缥缈着不知在看些什么。
　　“晓衍，你是不是也感觉我脑子有问题？”
　　“嗯？为什么突然这么问。”孙晓衍有些心虚的把视线从常安身上移开。
　　常安的问题他真的没办法回答，纠结的要死，心虚的要死。他确实觉得常安有点问题，跟平常人不同，但也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啊，现在？现在，虽然有时偶尔可能还是有同样的感觉，这让他怎么回答常安的问题？怎么说？怎么说！
　　常安透过车窗玻璃的反光看见孙晓衍心虚的表情，不禁弯了弯嘴角，突然感觉心情好了许多，这个世界上还是会有人在乎他的感受啊。
　　“又北四十里，曰霍山，其木多穀①。有兽焉，其状如狸，而白尾，有鬣，名曰腓腓，养之可以已忧。”
　　常安轻生哼着这些来着古书上的文字，单调晦涩的文言，从常安口出来则像是安抚内心的清心咒一般，带着来自万千年前的古老音韵。
　　常安声音虽小，敏感如孙晓衍还是抓住了其中的重点。
　　“那个什么霍山是皋城的霍山吗？”
　　“不是。”常安轻笑着摇摇头。
　　“腓腓的记载来着《山海经》的《中山经》，《中山经》的记载范围是晋南、陕中、豫西、河、渭、伊、洛一带，皋城是皖西，两者不会存在任何联系。”
　　“原来如此，那你为什么来皋城？”孙晓衍根本不懂常安在讲些什么，本来他也只是象征性的问一下。
　　为什么来皋城？常安好像是被问住一般不言不语。
　　到皋城的原因，是因为论坛上那个关于腓腓的帖子吗？不对，那个帖子或许是一部分原因，但绝不是他孤身一人跑到这个城市的原因。在他看见皋城两个字的时候，好像有人在说就是这里，你一定要去这里，那种冥冥之中召唤一样的感觉，或者说是命运的选择什么的。如果说出去不被人看成有病就怪了。

　　孙晓衍只负责常安的吃住问题以及送常安到霍山，除此之外他什么也做不了。
　　孙晓衍知道自己有多大能耐，郭家那样的家族出来的人如果都搞不定腓腓，他孙晓衍又怎么可能搞得定，跟着去了可能还会拖常安的后腿，又何必多此一举。
　　常安和孙晓衍在县城里随便找了个住的地方，就和平常的游客一样。
　　“就带那么一点东西？”孙晓衍看常安打包很久了，但是跟他的想象差距有点的，忍不住就问了出来？
　　“就这些就足够了”
　　足够？先不说没有什么纸符之类的东西，连护身的都懒得带点，除了那把看起来像装饰物一样的短刀，和跟此行完全不着边际古书一样装订的笔记本，完全和普通登山客一样。
　　老兄，你确定自己是去找妖兽而不是去旅游的？孙晓衍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此刻不知道该怎么吐槽的感受，那可是妖兽啊，这完全是不把自己是命当回事吗！
　　“真的足够了。”看着孙晓衍一脸纠结的表情，常安出声解释道。
　　“有人考证腓腓是现代猫的祖先，而且在上山海经中，腓腓是不伤人的，通常都被当做代表吉祥的宠物饲养，《山海经》里面也记载了，养腓腓可以解忧，所以不用但心。”
　　“猫的祖先怎么了？狗跟人类的关系不也很好吗？什么人类的朋友，忠诚的仆从之类的，狗的祖先不还是狼？这是长期训化的结果，那个叫腓腓的，可是野生的，而且你说了，那是别人的考证，你什么时候开始相信那些流言了，万一……”
　　“安了安了，我先走了，再见。”常安直接甩门出去，把孙晓衍滔滔不绝的话全部堵了回去。

　　霍山位于大别山山麓，整个霍山，如果有一个能提供给腓腓藏身的地方，也只有山区了。
　　如腓腓一般的妖兽从上古而来，现代化的城市中灵气稀薄，也只有那些废尽心力维护的自然风景区才是妖兽们的最爱。
　　常安是直奔主峰去的，虽然整座山的灵气都浓郁到伸手都能碰到，但主峰身为整座山的最中心，终归是别的山峰所不能比的。
　　趁着人少的时候，常安直接脱离了景区铺设好的道路，如果照着那些石头台阶走，走遍整座山都不可能遇到腓腓。
　　除了《山海经》的记载中那三十四个字和网络上不靠谱的消息，常安对腓腓一无所知。他想起出门时孙晓衍的一通吐槽里最关键的一句话，他说:你什么时候开始相信那些流言了？
　　如果可以，谁愿意去相信流言呢？更何况是把自己的性命寄托在其之上。只要能找到腓腓，常安愿意相信一切消息。
　　脑子里乱作一团，脚步确没有丝毫放慢，连呼吸都没有乱。常安身为郭家的养子，虽然没有继承到郭家对付妖兽的手段，但最基础的格斗技巧养父还是有教给他天天练习的，他能在这山林里穿梭如此长的时间，跟他被锻炼出来的体能有很大的关系。
　　“咔——”
　　耳边是自己踩断树枝的声音，清晰的让常安瞬间汗毛倒竖。
　　常安是真的意识到了不对劲，山林的地面上堆满了枯枝和落叶。每一步踩上去都是有声音的，只是这林中何时能少了穿梭其中的动物们，那些声音足以压住踩在枯枝上的声音。所以当常安听到枯枝断裂的声音时，顿时就警惕了起来，如果没错的话，他此刻就已经在腓腓是领地里了。
　　常安将手伸进身后的背包，把短刀抽出来紧紧的握在手里。
　　常安不知道腓腓会从那个方向出现，会上树的猫在这样茂密的山林当中，即使是突然之间从天而降也不会感到惊讶吧。
　　长达十几分钟的寂静，没有鸟叫虫鸣和窸窸窣窣声音的山林感觉就像是被遗忘在世界的角落，完全的安静很是可怕。
　　即使是以常安的身体素质，坚持一动不动十几分钟的警戒，也是吃不消的，于是稍微动了下肩膀。
　　就是这一动，常安保持的警戒瞬间出现了漏洞，而藏在暗处的腓腓也好像是为了抓住这个一闪即逝的机会，从常安身后的树上一跃而下，其速度之快堪比离弦之箭，锋利的爪牙闪着寒光直奔常安的后脑。
　　“当——”
　　宛如金属敲击的声音，常安在腓腓冲下来的瞬间挥刀转身，堪堪挡住腓腓的利爪。
　　等常安完全转过身，准备好和腓腓一战时，腓腓的身影再次消失在茂密的丛林之中。挡住腓腓的那一瞬间，常安觉得自己好像看见了一对上等的猫眼石，紧缩成一条细线的瞳仁和如这漫山的林海一般幽深的翠绿。

　　①穀gu三声，构树，落叶乔木，树皮是造纸材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