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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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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水马龙的十字路口,站在哪儿都能听到汽车的鸣笛声,即便是坐在车内,也仅仅是让外面的鸣笛声变得小了一点儿,并不能够真正阻止这种毫无美感的音波进入自己的耳朵。很多人因为堵车的烦躁,不停地用嘴说着优美的中国话,还有的人,被这不怎么悦耳的鸣笛鸣烦的,也跟着按一两次喇叭,发出有声的控诉。
“这么一个小县城还能堵车,我真是服了!”苏琰坐在轿车的后座,手上拿着一本《百年孤独》,仿佛正沉浸在文学的海洋中,完全没有听到外面吵架似的噪音以及自己亲妈的控诉。
“苏琰......,苏琰!”苏琰的妈妈坐在副驾驶上叫着苏琰的名字,见被叫的人没有任何反应,便扭头侧身看向后座,她将声音提高了一个分贝,叫道“苏琰!”
埋头看书的文艺小青年终于给了点儿反应“诶诶诶,听着呢!”
“听见了不说话!跟你说啊,我一会儿还有个采访,你爸十点钟也有个会要开,待会儿就把你送到学校门口,自己进去报道啊。”
苏琰将手上的书翻了一页,发出了一个干巴巴的单音节:“哦。”
“看书倒是挺积极的,你要是学习上有这一半积极,我和你爸也不用托关系把你转到一中来了。”
苏琰微微顿了一下,没有说话,继续看着手里的书,只是翻书的速度明显快了不少。
糟心的堵车终于结束了,苏琰的爸爸将车开进了一个林荫小道。这是去一中的路,路很窄,一辆小轿车基本上快要等同于道路的宽度了。苏琰合上书望向窗外,道路两旁的桂花树栽的比较密集,枝干向四周展开,正值九月份,枝干上的树叶茂密浓厚,刚好可以挡住刺眼的阳光。老人们就坐在窄窄的人行道上,手上拿着个小蒲扇,下棋的下棋,聊天的聊天,小孩子们就在老人身边跑来跑去转着圈,时而指点一下老人下棋,那态势像极了重生的诸葛亮。
苏琰忍不住打开了车窗,微风没了窗户的阻挡,飞到了窗内,仿佛还带着点点桂花的芳香,他感觉舒服极了,从早上开始的坏心情似乎都被吹散了不少,沉浸到清风吹过的湖畔。‘终于安静了。’苏琰心里感叹道。
早晨起床,苏琰的父母就因为是否送他上学的事情差点儿大吵一架。苏琰的他爹觉得孩子第一天上学得送,苏琰他妈表示,孩子这么大了又不是没手没脚,没必要送。二人于是就送不送上学这个问题掐到了对方哪些性格有问题,那个架势仿佛要清算个三天三夜。
苏琰被这种无聊的争论搞得极其烦躁,就自己拧着书包冲出了家门。
苏琰爹妈的争吵声也随着关门的一声巨响给掐断了,他们愣了一会儿跟了出去,开车在人群湍急的小路上找到了苏琰。
苏琰已经不知道该对这对当爹妈的说什么了,他想骂人又不知道从何而骂,想打架又不知道找谁去打,父母吵架就像家常便饭一样,他心里也憋着一口气,不上不下堵在胸口,这口气让他觉得很无力,仿佛对周遭的一切都失去了感知能力,麻木地让他找不到自己。所以,当看到自己亲爹亲妈开车来找他的时候,他是极其不愿意上车的,他总觉得车里像有怪物似的,张着血盆大口想要吞噬自己。最后还是在他爸准备抽皮带当街揍他的威胁下,乖乖的上了车。
“到了。”苏琰他爸说道:“自己下车去学校,中午有时间我来接你。”
“我采访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我就不来了。”苏琰他妈接道。
“不用了。”苏琰打开车门,抱着自己的书包下了车,关上车门继续道:“你们忙你们的吧,不用过来接我。”
车内的两个人没有说什么,汽车的引擎再次发动,那辆白色的小轿车离自己越来越远。
苏琰目送着车子的离开,直到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之内,便转身走向了他未来要待三年的学校。
学校的面积很大,建筑呈轴对称状,显得很大气优雅;教学楼是迎着街建的,学校大门和教学楼之间有一个小操场,操场的左右两边是两个小花园,花园里分别在对称的位置放着两尊石像,这两尊石像苏琰之前在一中的宣传海报上见过:孔子和老子。海报上还拍了小花园的木质长廊,有同学坐在长廊上学习,长廊的周围是青翠的香樟树,长廊上也缠满了爬山虎,照片上的长廊就像是与自然融为一体似的,非常灵动。
不过苏琰现在站在大门外,视野毕竟有限,并没有看到那两条长廊。门口的水泥地上立着一个石碑,石碑周围摆了一圈小黄花,石碑上刻着用潇洒的草书写出来的四个大字:清北一中,名如其身,整个Y县最好的高中。
“干什么的?”门卫大爷将苏琰拦在了门外。那位大爷应该有些年纪了,密集的白发中还能看得出一小片一小片的黑发,脸上也长出了各种皱纹。
苏琰打量了一下这位门卫大爷,面相和善,应该是个挺好说话的人,他一向对这种上了年纪又挺好说话的人很尊重,所以便礼貌地说道:“您好,我是来学校报道的。”
门卫大爷看了苏琰一眼,“借读生吧,办公楼进去往里走,左边第一栋。”
“好的,谢谢啊。”苏琰向门卫大爷展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他本来就长得好看,一双桃花眼笑起来格外的动人,显得这个人明媚又开朗,门卫大爷也跟着笑道:“没事儿,小伙子以后要努力啊,父母赚钱不容易。”
“诶!好嘞!谢谢大爷,大爷再见!”苏琰向门卫大爷点了点头,暗自叹了口气:“的确不容易啊......”,便转身往校园内走去。
“对了,小伙子。”门卫大爷似乎想起了什么,“里面的同学在考试,你进去了小声点儿,别打扰了他们。”
苏琰朝门卫大爷摆摆手:“知道啦!”
一中的面积原本不大,这两年进行了大规模的扩建,校区扩大到了原来的好几倍,算是Y县的一个标志性建筑了。
苏琰在空荡荡的校园里转着,即便是有门卫大爷的提醒,他还是迷了路。在他自认为绕了九曲十八弯后,终于在进门老教学楼后面的一个角落里找到了低调破旧的办公楼。这个办公楼没有后面新增的教学楼高端大气上档次,刚好夹在老教学楼和新教学楼中间,又有一群树木的遮挡,非常的不显山露水。
苏琰这个自认为自个眼神很好的人,在看到了办公楼的那一刻,不免腹诽一句:‘花里胡哨’。他抱着书走进办公楼,才刚进一楼大厅,里面就有老师接应。
“来报道的?”苏琰看向叫他的老师,性别男,瘦瘦矮矮的,面儿上看着很精神,但是脸上的皱纹暴露了他的真实年龄,他看向苏琰的时候很和善,说话也温和,这让苏琰本来有点儿紧张的心脏稍微放松了一点儿,他朝这位老师鞠了个躬,轻声道:“老师好。”
那位老师轻快地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走近苏琰,用巴掌拍了一下苏琰的后脑勺,“走吧,二楼还有老师等着呢。”
苏琰轻轻地点了一下头,慢慢地从嘴里吐出一个字:“好。”
“叫什么名字啊?”
“苏琰”
那位老师将这个名字念了一遍,思考了一小会儿,对苏琰道:“你是王倩倩的儿子啊,我和你妈是同学。”
苏琰点点头,一边笑着附和着老师,一边用双手紧紧地抱着那本《百年孤独》,刚来到一个新的环境,他不紧张是假的,即便对面是一个看起来温和无害的老师,他还是不知道手和脚该往哪儿放,只能表面强装镇定。
二人就这么一边走一边聊着,那位老师将苏琰领进了二楼的一个会议室。刚进门,苏琰就看到里面还有两个同学,一男一女,和他一样,背上背着个书包,女生站的还挺拘谨的,另外一个男生正埋头玩儿着手机,站姿也吊儿郎当的,左肩比右肩低了半个头。那个女生见老师进来了,连忙用手戳了戳玩手机的男生。
“干嘛呢!上分看不见吗?”
“臭崽子吼谁呢!一中不允许学生带手机,刚讲的你就当耳旁风,这还没进学校门呢!”那个吊儿郎当的男生也是被这个老师突然的大嗓门吓了一跳,手机差点儿掉地上去。
他反应很快,见到老师骂他立刻摆出一张严肃认错的脸:“好的老师,刚来学校不知道规矩,今晚我就把手机带回去。”
“少在我这儿贫,以后在学校要是再被我逮着,就给我滚回三中去!”
被骂的那个男生摆着一张诚恳认错的脸,对这位老师的批评只是点头附和,偶尔小声地“嗯”几次,也淹没在了这位老师的大嗓门中,和刚才下楼接苏琰时的温和可亲简直判若两人。
苏琰心里倒是没多大感觉,他清楚人面孔的多样性,再者老师教育学生,很正常不过的事情了,没必要大惊小怪。他就在门口安安静静地站着,等着老师叫他。好在这位老师说话干脆利落,把该骂的骂了,就转身对苏琰说道:“你和他们先在这里等一会儿,我下去接人,等人齐了,就给你们分班。”
苏琰点了点头,等到那位老师走后,会议室里的三个人便开始大眼瞪小眼。
像是确定那位老师走远了,那位男生又变回了之前的吊儿郎当:“切!你以为谁愿意来啊!”说完这句话,会议室里又陷入了尴尬的安静中,这还真应了小时候作文里时常说的一句话:四周安静得连地面上掉一根针都听得见。
苏琰这个人有一个很蛋疼的毛病,只要是有人的场合,太安静了他会觉得不舒服,总觉得要说点儿什么活跃一下气氛,不然他就会觉得憋得慌,他翻了翻手上的书,尴尬的咳嗽了几声:“你们...也是来借读的?”
说完这句话之后,苏琰就想给自己一巴掌,这不是废话吗?说了还不如不说。那位女生看着蛮温柔的,听完苏琰的傻逼提问之后,笑着点头说了个“嗯”,那个男生刚才被骂了一顿,现在倒是没拿手机出来玩了,一个人坐在会议室的靠椅上,架着个二郎腿,不知道在想什么,并没有理会苏琰的话。
“.........”
气氛好像更尴尬了,苏琰第一次觉得,出门前的确应该看看黄历,一上午诸事不顺,连自己的脑袋都像是皮球一样,被踢的蹦来蹦去。
‘唉!’他无声地叹了一口气,继续将头低下翻着自己手上的书,自己还是不要说话了吧。
在会议室等待的时间其实也没有多久,但苏琰觉得自己仿佛过了一个世纪,当看到那位自称是自己亲妈同学的老师又带了两位同学进来,同行的还有几个老师时,苏琰就像看到救命稻草一样,心里松了一口气。
人都到齐了,那位领头的老师便开始了一段简短的自我介绍,苏琰这个时候才知道,这位那位老师姓耿,叫耿茂生,他之前的确听过他妈提起过这个名字。至于剩下的几位老师,苏琰也没太注意,老师们来了也都先询问一下学生的学习情况,再根据学生具体的情况去挑学生,没挑到苏琰这儿来,苏琰自然也没有注意。
“沈老师有点儿事情,还没来,你等一会儿?”
苏琰猜想,耿茂生所说的沈老师,应该就是他未来的班主任了,但他心里还是有些许疑问,便疑惑道:“沈老师?”
耿茂生笑了笑继续说道:“对,沈禄风,带数学的,文科生嘛,有个数学老师当班主任也挺好的。”
苏琰心里清楚,这很可能是他妈的意思,他从小数学是出了名的差,中考要是没有数学拖后腿,一中对于他来说本不是问题。可惜啊,数学待他如初恋,他待数学如渣男,再好的数学老师搁他这儿就是鲜花插在牛粪上。
该领的学生都领走了,大约又过了十来分钟,耿茂生口中的沈禄风才出现在会议室的门口,这个人看起来挺年轻的,年龄也就顶多三十出头,有点儿微胖,见到耿茂生便扬起了一张灿烂的笑脸,耿茂生同他寒暄了几句,便将苏琰丢给了他。
“先带你去教室吧。”沈禄风笑着看向苏琰,苏琰点点头,紧篡着怀里的那本《百年孤独》跟在了沈禄风的身后。沈禄风注意到了他的这个举动,没有太大反应,只是随口问了句:“你很喜欢看书吗?”苏琰也没想到沈禄风会注意到这个,有点儿慌乱的点了一下头:“啊....嗯..”
“刚才一直在看《百年孤独》吗?”
“也没有,新书,还没来得及翻。”
沈禄风没再说话,两个人就这么一前一后地走了一会儿,到了教学楼中间的小操场,苏琰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问道:“沈老师,今天不是学生入学考试吗?我们现在过去会不会打扰到他们。”
沈禄风笑道:“没事儿,新生入学考试的考场在老教学楼,那有专门的考场,我们的教室在新教学楼。”
“哦,好的。”
禄风班在新教学楼的二楼,沈禄风将苏琰带到教室后,把他带到了早就准备好的空座位上。
“你先坐这里吧,学生们下午就考完了,下午我来上课的时候再让你自我介绍。”
“好的。”
“我办公室在四楼,有什么事情直接去那里找我。”
“好的。”
“要不现在我带你过去一趟吧,你以后也好认路。”
“好的。”
一路上沈禄风还问候了苏琰各种家长里短,大都被苏琰一句“好的”敷衍了过去。苏琰自己也在默默腹诽‘这老师怎么话这么多!’
走到四楼数学办公室门口,苏琰就看到一位留着一字胡,鼻梁上架了副眼镜的中年教师在数落一个学生。
“整整两场你都没考!不想在这个班混了是吧?”
被数落的那个男生面容清秀,看着干干净净的,说话的语气听起来也温柔:“不是,上午我妈妈她……”
话还没说完,就被那位中年教师打断了“我知道你妈妈生病了,你可以等考完再去看她啊。”
‘嗯?!什么鬼逻辑??’苏琰对这位中年教师的态度表示很疑惑。还没等他疑惑完,那位老师又继续道:“你现在有两场没考,等成绩出来了你觉得你还能在这个班呆吗?”
那位男生没说话,中年教师插着腰,一副我今天要和你理论三百回合的架势,继续说道:“以你的成绩,想呆在这个班并不是难事儿,何苦自毁前程呢?”
“老师,我没有自毁前程。成绩很重要。”那位男生沉默了一会儿,继续说道:“但家人对我来说更重要。”
这句话就像个小石子儿一样,在苏琰的心里打开了一阵涟漪,荡起了一阵柔软的清波。
“这不是陈老师嘛,今天考试怎么没去巡视啊?”旁边的沈禄风在安静了片刻之后突然开口说话,着实把苏琰吓了个机灵。
那位中年教师看了一眼沈禄风,指着站着的那位男生说道:“还不是因为他。”
沈禄风笑了笑,看着站着的那位男生,说道:“哟!范诩啊,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