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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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行，来了啊？”
——“嗯。”
杨芳行拉开会议室收缩椅把教案放在面前的桌板上，先前搭话的是张老师，数学学科小组组长，五十多岁，退休在即。
——“嘶――，来了有一年了吧？”
——“嗯。”
——“那这次你上去总结总结？新教师要敢于展现啊。”
——“嗯，好。”
杨芳行背绷得紧直，不是紧张，而是纯粹不想挨着背后那片儿不知多少年没换洗过的椅套。他余光看见老张靠着椅背一脸惬意地刷抖音，魔性音乐嘈杂不堪。后边一排一群中年女教师捂着嘴交流，不用想肯定是在扒拉年级主任的家长里短。
“老张把活儿丢给我，一会儿可以早早退场。这群女教师一时半会儿聊不完，至于前面――，算了，一片地中海，估计会议不到一半就开始集体磕头。呵，这次会议真是保留了长久以来的基础配置。”会议还没开始，杨芳行就在心里完成了吐槽。
这次会议名称是“2018年学期中各学科教学进度报告总结会议”，这种会议一年下来可以开好几次，似乎在校领导看来教学进度是韭菜，割完一茬又一茬。杨芳行觉得这种会议完全没有存在的价值，教学进度不是说出来的，得看学生吸收的怎么样。
“各位老师，呃，咱这个啊，会议马上开始，手机什么的就静音吧。咳咳，不知不觉中2018年已经过半，这半学期在各位老师的辛勤付出下可谓是硕果满满。对外，我们在评比中屡夺桂冠，对内，各年级教学工作有条不紊，学生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
“天天可笑不可笑，谁不会说漂亮话啊，要是真感激教师们那工资能不能准时发？那补助能不能上去？三八妇女节不会多发点儿东西？”
“就是，空口画大饼谁都会。”
……
杨芳行一边听着教师们的牢骚，一边点开了微信，家长群里又是那几个家长抱怨学生数学成绩上不去，每次考试都是中不溜儿，话里话外都是在嫌弃自己教学水平低下、教学经验不足。班主任一声不吭，估计是想趁着这个机会也表达一下和自己搭伙儿的不愉快。杨芳行冷笑一声，噼里啪啦开始打字∶
“各位家长反映的情况我已经了解，数学学习本就不能一蹴而就，在点滴积累中静待花开方为上策。目前孩子正处于智力发育的黄金时期，拔节育穗时更需要耐心，如果孩子愿意学，课本知识完全可以吃透，课外作业也可独立完成。请各位家长不要着急，厚积薄发不是不可攀越之山，我们一起努力。”发完这篇鸡汤，杨芳行把手机扣在了桌面上。
恰好轮到数学小组最后一个汇报进度，杨芳行照本宣科地发言，副校长波澜不惊的给予了鼓励，总结会议顺利结束。
下楼梯时，杨芳行被迫听了满耳朵的“下午带孙子出去玩”“中午吃肉疙瘩儿捞面条”，作为二十多岁的单身青年，他实在是融入不进去。
午时的太阳把车棚影子投在边缘翘起的地砖上，荣誉墙内容太久没变，优秀学生的照片褪色了七七八八，这所学校就像一间地下室，早已堆满了陈旧的废品，每一个崭新的易拉罐进去都难逃被腐蚀的结局。
而他，就正在被腐蚀。
“杨老师，参加工作一年了，有什么意见尽管提，有什么不满意也尽管说。”
“没有，学校待遇很好，是我自己的问题。我这一年来带班成绩没什么起色，家长不满意，我自己也不满意，也不怕您笑话了，原本我是想着今年就开始晋职称，看着情况还是缺磨少练。我打算今年去支教，正好多一个加分儿项，将来排名还能再进进。”
“好，可以，支教可以。年轻啊，有想法就要实现，去磨砺磨砺也好，多积累基层经验总归能派上用场。今年恰好有名额，你准备准备吧。”
“王校长，申请表我已经填好了，您看――，是现在给您？”
“放这儿吧，明天给你上报教体局。”
“好，谢谢校方的信任。支教期间我也会谨遵我校校训，争取让学生按照‘成人、成才、成功’的轨迹茁壮成长，绝不抹黑教师群体形象。”
“好小伙，加油干吧。”
杨芳行把申请表放在校长办公桌上，又闲聊了几句就带上门出去了。把放在学校的资料书收拾妥当，又去找班主任详谈。班主任这次很上心，交代了好些事。比如“家里要交代好”“有语言障碍不要急”“出门在外安全第一”。杨芳行估摸着她这是高兴的换了一套语言系统，真正想说的应该是“你快点儿收拾包袱走人吧，别再拉低我们班总体成绩了。”
“行，知道了，谢谢姐，我这就走了。班上就让您多费心了。”
此时正值盛夏，太阳离地很近很近，全国各地普遍高温，不知道北方是否会和这儿有细微的差距。杨芳行随手把拟好的下学期教学计划填进了废纸箱里，心头一片轻松。
这次支教确实是在为晋职称做考量，但最大的原因是他厌烦了这样的日子。说是年轻老师可以晋职称，但每年指标有限，有一些老师工龄很大却还是中一级，工资等级卡在九级几年都上不去。晋职称要求很多，市级优秀教师，公开课，论题，积分排名一个都不能少，最关键的是，上一级位置要有空缺。现在就算所有条件都具备了，杨芳行还是没法儿晋级，原因很简单，上一级教师位置没有空缺了，必须等到他们其中一个退休了，位置空出来了，杨芳行才有可能进去。但是到那时候积分排行又变了，能不能吃上热乎饭他自己也说不准。
我国老龄化日益严重，在这所学校展现的淋漓尽致。个别老教师知道自己很难再进一步了，就心安理得的占着位子等退休，到时候退休金还是按照这个级别发，再进一级也就多几百块钱，何必费事呢？杨芳行很看不上这种行为，你不晋级可以，但是能不能不要再接受退休教师返聘？这样下去，我得等到猴年马月啊！
当然，杨芳行知道自己这种想法有点狭隘，退休教师返聘是在积极响应国家“健康工作五十年”的号召，蜡炬成灰泪始干，流干最后一滴泪。但他就是讨厌这样，有时候大道理我们都懂，但真让我们在柴米油盐里遵循，可能成不了圣人，倒先成了孙子。
杨芳行，名牌师范大学毕业，招教考试笔试面试第一名进入现在就职的学校，考上编制。铁饭碗端稳了，但他忽然发现这所学校待着没什么意义。既然改变不了世界，那就改变我自己，抱着这样的念头，他在二十四岁这年选择任性一次，命运的道路徐徐铺展，他的目的地悄然改变。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