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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   四月
      天界批下了地。
      速度倒是快,年歌挑眉,不情不愿放下鬼域四层的设计图。但是手下人可没他这随性,工程部的小老头直接气炸了。
      他的副手把铁锹一扔,高兴地去接任。
      主张好好洗个澡的一派立马把泗水的地图递上来,激动地说四月的水温刚刚好,正适合动工。
      坚持大口吃肉的一派哭天抹地,轮翻爬来向年歌哭诉,私下倒是加紧派小鬼备好粮。
      年歌看着底下闹成一团,不甚在意,他指间绕着一尾白发,心中思量,应该是不被答应的呀。
      按规矩这件事他要向顶头上司汇报。可他故意没入庙,又小声说完就走,怎么会让天界知晓了呢?
      犹不死心,他翻翻《违规示范》,打算再去一次九停山。
      这一回,季节变了,山上多了许多拜庙人。林间绿意上头,冒着严寒抽丝拔茎。露出来了的红瓦灰墙,争着与红梅斗艳。
      世上,也许只有许轻河的庙这么花里胡哨吧?
      年歌驻足抬头,看那庙门前的石碑刻下。
      “许下平安,看轻人世”。
      平安神许轻河,不许富贵,不承幸福,唯守平安两字。
      这位神明在人间庙宇众多,但却这九停山最为热闹。因为在传说中,这里离神明最近。
      许轻河是个风流洒脱,爱惹红尘的人。传闻人间七世七劫,皆困于情;仙界又逢遇少神,一见倾心。为了心上人,九次停留在这山上。
      歌谣有证:“凡里缘起时,我予生死归。为求长久情,我甘七世劫。仙尘重逢处,我许共星河。为解相思苦,我愿九停步。”
      由此佳话,故为九停山。
      这话听着唬人,当事人听着更瘆人。别得不清楚,这九停留?满打满算就有两次罢了。
      那年年份不好,他出门办点事,掉湖里了;回家吃口饭,被黑熊给阴了。
      年歌受了重伤,当然也不敢大摇大摆四处溜达,利索地收拾收拾躲进深山老林去。他这个自知之明还是有的。他平生树敌那么多,要是被发现就是个陨落。
      年歌可最为惜命。
      可偏偏还是碰上了许轻河。
      那人还是吹着那把破笛子,月黑夜下侍弄风情。
      年歌一开始边心累记去听,后面忍得额上青筋暴起。他一掀草影,冲了出去,揪住许轻河领子,对着他大吼道。
      “跑调成这样,就不要出门行不行!”
      许轻河也被这突如其来吓到,反手就掐了个仙诀。等听见声音,意识到面前打扮得像个妖鬼的是年歌,目光才缓缓柔和下来。
      偷摸摸,里面竟然冒出了点点星尘。他夹着笛子,双手举起,状若投降,“下回注意,我一定细心了去吹。”
      年歌有一时发愣,后知后觉地发觉他的不妥。啧,要是别人这么扑上来,他绝对能把人打个半死。这家伙脾气也太好吧?
      他珊珊放开手,拉开距离,“这里,是神君的仙界?”
      许轻河摇摇头,仍瞧着他。年歌悄悄松了一口气,拍拍手假装若无其事。
      “神君怎么来了?”
      半分也不交待自已的事,像是在自已的山头上。
      许轻河笑了一下,张了张嘴。却又是皱眉,眼里揉满了懊恼,顿了顿,才说,“初入仙界欣喜得很。所以四下游历,拜访众神。”
      有前因,有后果。说得如此明白,像是生怕别人不信。
      不过年歌最烦猜心思这种讨巧事,别人说什么他就听什么。
      他潇洒一行礼,“泗水少神,年歌。”
      许轻河急忙将笛子插在腰间,拱手,“东都平安神,许轻河。”
      年歌听完挑眉,“许下平安,看轻人世?”
      他听说过呐,这是位武神。
      许轻河也有些惊讶,吃惊后便是一笑,“对。”
      相逢相识,不过须臾。
      相知相爱,百年白驹。
      第二次再回到此地,年歌已和他在一起。
      年歌还是少神年歌,整日办些杂事,卧在草地里,能睡上一万年。
      许轻河忙得要死,升官如同骑上了仙鹤一般,东奔西跑,像是仙界就他一位神明。
      年歌砸着嘴里酸涩,酸溜溜地地问。
      “东都很乱吧?”
      躺在他身侧的许轻河一愣,先前他还以为年歌睡着了。他立马撑起身体,支在年歌耳侧,欢喜地说,“东都向来难安定,不然我怎么可以凭生民之念飞升?……我还以为你要再睡上一万年。”他说罢,又抿了嘴角。轻轻俯下身,吻了一下年歌的额头。
      “少睡一会好不好?我还不太适应你们的计时呢。”
      年歌最受不了许轻河软绵绵的,边痛骂不要脸边伸手搂住许轻河,迷糊着又吻上,把自已缩进许轻河的怀里。
      四月的春草正贪长,泥土的芬芳隔着绿色生命环在周围。没有树遮挡灿烂的阳光,没有阴暗在阳光下滋生。许轻河一下一下吻着年歌,像是将珍宝揽进了怀里,亲密无间。
      他们在草地里翻身滚着,嘴咬开衣领,头埋进另一个温度里。
      年歌心涨得满满,舒服地小声哼哼。
      正入佳境,许轻河却突然停下,惊讶地问他,“你,你神力又提升了?”
      年歌的哼哼声骤止,“……”
      要忍耐,要学会体贴,毕竟这样的棒槌可是自已选的。年歌咬牙切齿地说服自已。
      他被阳光刺着半眯着眼,手却准确抓上许轻河的长发。向下一扯,恶狠狠地说,“你这家伙敢停下来就死定了。”
      年歌贪欢,有了许轻河什么清心寡欲,什么万年清修,统统抛至脑后。
      许轻河看着年歌的神情,频率对上,又重新埋进年歌的颈项间。他是个人,对这种鱼水之欢更是随意和喜好。
      而年歌是个天神。
      细说上他是界神的反骨。就像一般普通的大神明一样,什么舍身救界悲歌慷慨,界神同样为救天地化骨入土,最后却弃去了一块没有用上的反骨。
      这块骨本来应掷入鬼域,但是界神之子不舍父神最后的善悯,便助这块骨头化形为少神,名为年歌。记入生死谱,归入轮回,任职光武殿下。
      就这样几万年而过,界神之子也将死,灾魔隐在黑暗中开始蠢蠢欲动。
      夜里,许轻河温柔地用水清洗着年歌的身体,水光清冽,荡漾中年歌的肤白似月下霜,而背上的血色纹身在缓缓流动。那是塑神时留下的咒法。
      年歌望了一会月亮,回头看向许轻河,“轻河,老小子马上就要陨落,你别到处跑了。”
      “……但是小歌,那你说仙界大乱的话,哪里最安全?我出身于东都,总要兑现承诺吧。”许轻河靠在池边,垂头看趴在一旁的年歌。
      “多努力,好追赶上你。”
      “你迟早会比我更厉害。”
      年歌撇嘴,装似不经意地手凭空一挥。
      空中顿时出现点点亮光,亮光飞舞着追遂着,缓缓地连成群山江河,大道都城。群山连绵不绝,大江奔流向前,通洲漠道长街走马,都繁景茂城墙在侧。光芒绘成的盛世山河莹莹围在两人身旁。
      天下都在你眼前。
      年歌眸子笑弯弯的,“我将泗水与人交换,从此地方圆万里,皆归为我的仙界,掌年歌少神印,往后就都是我们的。”
      “泗水离东都太远了,我想离你近一些。”
      这份礼物他着实备了很久,还因困难重重觍着脸找了老小子。老小子本就为他操碎了心,年歌知道欠了他许多,更有界神在那,有很多事他都不想违老小子的意。但他还是这一回没听老小子的劝,执意离了泗水。
      一旦天界大乱,东都首当其冲,年歌还上赶子凑过去。可无论老小子怎么叨叨,年歌都不听。
      可现在想想,他还蛮想念老小子的。
      年歌第一次听到九停山这个名字,还是想好好解释一番。可后头听多了,也就不甚在意。
      九停留,长久的久,人们也是图个好意。与他们这些神的陈谷烂麻子的事有什么关系。
      山腰处一个小文仙站在门口,恭敬地朝年歌行礼。
      “域主,有什么事吗?”
      “还是那件事,泗水地方小。”这事若是经小文仙办理就容易变卦多了。年歌心里盘算一脸冷淡地挑刺,无理取闹。
      “额……这事是由天神亲自决定,您还是问神君吧。”
      “……神君?”
      “是神君。神君就在庙内呐。”小文仙很疑惑,头一转看向庙内那抹身影。
      年歌呆呆地把目光投向庙内,在他的眼里,里面空无一人。
      他们两个仅一门之隔,四目相对,却是谁与谁都也看不见对方。
      四月的风也会刮得人生疼,冰冷的空气仿佛冻成了块,使呼吸上一口是那么费劲。
      蝴蝶覆上冰霜从死枝上掉落,幼芽的嫩心结上冰晶。
      他站在年歌面前,年歌看不见。
      那一日,事没办成,话没说完,年歌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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