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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郁结难解 ...


  •   虽然周遂答应了期期到医院后会叫醒她,但事实上他并不忍心。

      午夜的停车场内静谧而幽暗,后排的车窗敞了条细细的缝儿,车内只有他们二人匀净的呼吸声,一下,又一下,仿佛这世上一时上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期期的睡姿很乖。

      或许是安全感匮乏,她睡着时总爱像个小动物一样蜷起身子,只需要占一个非常小的地方。

      周遂不是没见过她睡觉,并且窃喜自己曾多次看见过她的睡容,可奇怪的是他竟然怎么看都觉得看不够,甚至觉得一次比一次好看,一次比一次更不舍得挪开目光。

      周遂明白。
      在过往漫长的人生中,他们其实只交叠了非常短暂的一段时光。

      但他确定自己就是无可救药的被期期吸引,或许由于她的美丽,或许由于她的破碎,或许是源自于她那颗被生活伤的千疮百孔却依旧善良的心。

      实话说,自从顺利接班后,他的身边又不乏人来人往了。

      形形色色,男男女女,各有不同,甚至还有一些“故友”向他声泪俱下地表明了之前无法对他伸出援助之手的所谓难处。但这一次,周遂很清楚那些人并不是为自己这个人来的,而是为了和自己交往中可能预见的利益输送而各怀鬼胎。

      工作已经很辛苦了。
      从而面对这些无趣的把戏,他甚至不愿意再贡献一丝演技,将他们把玩于鼓掌。

      然而对期期……

      周遂的目光瞬间柔和缱绻。

      他很清楚,每每面对期期,他总觉得自己像个不会解题的学生。他会感到无措,感到迷茫,甚至害怕说错话做错事而惹得她不开心,他是那样的小心翼翼,甚至可以说是匮乏自信。

      可在他们重逢的一瞬,他却比之前的每时每刻都更加笃定,他的感觉没有出错,他就是为她而迷恋,也只能是被她吸引。

      即使她万念俱寂,即使她伤痕累累,即使她很难再鼓起勇气去爱一个人。

      可他依旧想要她。
      除了她,任何人都不行。

      想到这里,周遂忽然对自己有些嗤之以鼻,自嘲后更是有些难以自抑的悲伤。几乎是同时,他的烟瘾有些犯了,但他却不想打开车门吵到期期,也怕自己身上被烟熏过的气味让她不喜欢。

      随即他下意识地低头看了一眼腕表中的时间,十二点四十五分。

      周遂轻叹了一口气。
      他知道,尽管自己再是舍不得,也绝不应该出于私心让顶着一身伤的期期窝在车上睡一整晚。

      “期期?”

      他用极轻的声音呼喊。
      像是希望她清醒,又像在盼着她不要醒来。

      眼见期期没有反应,于是周遂心安理得地凑得更近了些。

      期期的头发有些乱了。
      因为先前淋到了雨,她的身上至今仍是半干的,此刻有几缕发丝正濡湿地贴在她素净的面颊上,更显得她苍白且破碎。

      周遂看得入迷,一时竟鬼使神差地伸出了手,替她将垂落的发丝拂至耳后。

      只不过他的手势极轻,动作也很是小心,生怕吵醒她被她察觉。可就算彼此间已经隔得这样近,就算手上的触觉是真实存在的,可他依旧觉得眼前的一切亦真亦幻。

      “期期,到医院了。”

      “期期,我们要去做检查了。”

      “期期,你醒来好不好……你再不醒来,我就只能下车把你扛过去了……”

      周遂自顾自地说着,就像在念一本催眠的童话书。

      或许是车内的空气有些缺氧,也或许是眼前的一切太像梦境,说着说着,他的眼睑泛酸,也逐渐感到困倦。他想,要不然先眯一会儿也行,等他醒了再把期期叫醒一起上去。反正医院急诊是二十四小时的,已经这么迟了,也不怕再迟一点点。

      只是在意识全然褪去前,他也顺遂了自己的本心,偷偷拽紧了期期的袖角。

      然而想是一回事,现实又是另一回事。

      等到周遂再度睁开眼时,就连医院的地下车库都迎来了早高峰。鳞次栉比的车辆在通道里像鱼儿一样游荡,等待着见缝插针的好机会,遇到脾气急又素质差的司机,甚至还在等候他人倒车入库时按起了喇叭。

      坏了,周遂想。
      随即他匆匆忙忙地从期期身上撤回了手。

      几乎是同时,坐在副驾上期期也在这片陌生的喧嚣中茫然地睁开了眼。车灯明灭,光线好似温和的颜色涂抹在她的身上。而她美丽的瞳仁中如蕴水雾,透露着一丝清澈的惘然。

      “……这是哪儿?”

      周遂连忙替她解开安全带,避重就轻道,“期期,我们到医院了,我们下去做检查。”

      期期茫然地点了点头,以为自己真的只是在车上打了个盹。只是她感到疼,全身上下都疼,不过也并不意外,那一家人下起手来总是那么的歇斯底里且不留余地。

      因为疼痛,她走不快。

      于是,她只能垂着头,目光追随着周遂的黑色风衣下摆一步步地向前走去。

      “期期,你要是没力气,我可以背你。”

      “不要。”期期辩驳道,“我只是有点腿麻。”

      换做平时,周遂一定会再厚着脸皮争取一下。然而此刻,他却轻轻地哦了一声,随即有些做贼心虚地抓了抓头发。

      “你今天要上班吗?”

      “我和同事调休了,”期期扶着手臂叹气道,“这两天不上班。”

      周遂提起的心顿时顺顺当当地落了下来,很快他又忘乎其形道,“那要不还是我背你去吧?”

      电梯从地库升至地平面。
      昨夜的一场暴雨过去,遮蔽天光的朵朵黑云恍若滚滚浓烟。

      望着观光电梯外的朦胧而潮湿景色,期期终于感到了一丝不对劲,“现在几点了?”

      然而还不等周遂回答,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医院内川流不息的人群顿时无声地证实了期期的猜想。

      眼见大事不好,周遂连忙拉着她走出电梯,有些焦急地解释道,“期期,对不起。原本到医院的时候我的确是想叫醒你的,可我看你睡的太好,又有点不忍心,就想着要不让你先睡一会儿我们再去,然后看着看着我也睡过去了。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这段时间有连续加班,昨天又开了很久的车,实在是太困了……”

      “你并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期期眨了眨眼,十分平静道,“时候不早了,你回去工作吧。”

      其实还有半句话期期堵在胸口没有说。

      不过她想这也有没关系。
      品格已然定型,有些事说与不说其实都是一样的。

      “我请假了。”周遂信口胡诌道,“我要陪你看完身体再走,来之前我们说好的。”

      “随你吧。”

      得了特赦的周遂兴奋不已。

      在挂号的间隙,他连忙给邓秘书打了个短电话,通知他把这两天的工作全部安排改期。要是真遇到了什么急需解决的麻烦,那就去请示太上皇也不许来联系自己。

      美滋滋地安排好一切后,周遂拿着单子领着期期来到了特需楼层。

      然而期期在看清楼层的指示牌后却有些不悦,“为什么要来这里?”

      “什么为什么?”

      “这里很贵。”

      “我来付可以吗?”

      “不要,”期期拒绝道,“我是有医保的。”

      “可是这里人少,我们可以马上见到医生。”

      “这边会不会走不了我的医保?”

      “你不是还有钱要退给我吗?”周遂摊了摊手,看起来十足阔绰道,“走不了医保的钱,从那里扣就行。”

      期期一时觉得好气又好笑。

      “你东西一直拖着不搬走,还惦记着要我退钱?”

      周遂伸了个懒腰,有些得寸进尺道,“你不是说已经不需要钱了吗?为什么还想要把房间租给别人?”

      “我没有想要租给别人。”

      “那就留给我。”

      “为什么?”

      须臾间,周遂眸光粲然道,“你确定要听吗?”

      “算了,我不想知道。”

      “期期,因为我喜欢和你生活在一起,”停顿几秒后,周遂还意犹未尽地添了一句,“我甚至期待永远能和你一起生活。”

      话里话外,期期能够听得懂。

      只是她觉得有些不对。所以她努力想去思索些什么,可回忆中的历历往事早已经被抽空了当时的情绪。她绞尽脑汁,竟一时想不出他有什么令人厌恶的缺点,也找不到一个可以用来拒绝的具体理由。

      于是期期轻声细语道,“你是个很好的正常人,请不要耽误在我身上了。”

      “期期,我知道你的确比普通人多遭遇了一些不幸的事情,我对此很难过,也遗憾自己无法与你分担。”周遂坚定地说,“你要相信,正常人也会遇到很糟糕的事情。你是正常人,你从来都是非常正常且正直的女生,我认为你不该怀疑这一点……”

      是正常人吗?
      期期无言地望向自己那双被人踩到斥满伤痕的双手。

      这个深渊太深,深到她已经适应黑暗,甚至无法鼓起勇气去抬头望向上面的天空。

      期期想,有时回忆的动人之处可能就在于自己可以重新选择,可以将那些厌弃的事实删去,从而获得了一个全新的理想过去。其实她并没有忘记周遂之前和自己争执时说过的那些话,她知道他没有坏心,她也知道他说的一切并不是空穴来风,只是她的内心至今依旧无法接受,因为她实在是珍惜自己潜意识里选择的那一份过去。

      “对不起,周遂。我想正常人应该都想要好好活着,我并不是你所期待的那个人。”

      姚期期曾不止一次想过——
      要是她聪明一点,要是她没有对肖渝全盘信任,她如今的人生会是怎样的局面?

      尽管她无比不愿承认,可肖渝的确是结过婚,甚至还有一个孩子。

      可笑的是,直到意外离世,他递交给法院的诉讼都没有等来终审的离婚判决。从而渴望拥有全新人生的他,最终还是以其他人丈夫的身份,埋在了土里。

      这一事实,时常让姚期期觉得可笑又可悲,又时常让她感到精神全面崩溃。

      要是能早一点知道该多好。

      要是肖渝亲口承认了他的蓄意隐瞒,那么她一定可以恨他,也可以慢慢走出来,去艰难接受新的人生。

      遗憾的是是肖渝没有。
      他们的回忆独立而完整,肖渝甚至真真切切地死在了赶来给她庆生的夜晚。

      这是她的终身噩梦。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郁结难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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