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红狐报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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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百年前有一古城，叫昭城。
夜半，一豆灯火。
城主半靠凭几，紧握三足酒樽，圆形，直壁，有盖。
目下，一人拨阮咸，一人打羯鼓。
一抬首，拨阮拨者。
芙蓉面，冰雪肌，袅袅红罗裙，金步摇斜鬓边，半含笑，纤纤玉手弄阮咸，绰绰杏目望向城主，可眼中人却蹙眉不展，再美的乐听不到耳中，再哀的乐也打动不了心。
室中羯鼓声声催断肠，红裙拨阮少女半皱眉道：“今日打羯鼓的很是悲凉，乐师心中必有事？”
酒樽落下，城主问乐师是否属实？
乐师道：“我的妻子昨夜病故，可已接受了主人前来奏乐的指令，不敢告假。”
主人挥手道：“回去处理妻子的后事吧。”
乐师磕头谢恩，退安。
红袖一摆，少女上前，对城主道：“主公平日时最善乐的今日怎么听出呢？”
城主抚着少女的脸颊道：“ 天子想将我的妹妹嫁给翼城城主的弟弟。”
少女道：“翼城是天下最大的城，离我们昭城又不远，天子这般安排不算太为难。”妙目一抬，呆呆看着城主。
城主道：“待妹妹嫁到翼城后，天子命我娶房城城主的女儿。”
少女双瞳回笼道：“天子的意思希望三城相互制约，相互平衡。”
城主道：“红线确实很聪明。”
天子之下，二十八城主分管二十八成，其中以翼城，昭城，房城三城为大。三城中翼城城主势力最大，开始染指其他二城。昭城城主孟溪，五年前，父亲过世，继承城主之位，年轻稚嫩，难以抵挡翼城城主的侵蚀。
孟溪从抽屉中取一封信提给红线。
红线，年十八，是一位孤儿，被孟溪收养，成了昭城中的一位女使，除精通乐器外，善经史，掌管孟溪的笺记、表章。
信上所写的内容：
翼城城主季百里患有风热之病，一旦到了夏天就加重，他常常说道：“如果我的置所设在昭城，天气凉爽，我的命也能多活几年。”
红线嫣然一笑道：“野心可真不小。”
孟溪道：“季城主为了震慑他城，在翼城中招募以一当十的勇士三千人，号“外宅男”，每一人都重金抚恤，此人多疑，日夜都命三百外宅男守在他的宅院附近，他正想选一良辰吉日，来我着昭城。”
言毕，孟溪自从得到这封信后，日夜忧心，常喃喃自语，是否有一能力统治一城，保一城百姓的平安，凛目望向墙壁上挂着他十三岁用过的一把弓。
十八年前，他同他的父亲于密林狩猎。
草丛中，忽见毛茸茸一团红色的毛球，定睛一看，是一只小小的红狐狸，还未长大，全身绯色一片，不带一点杂色。
孟溪持弓，想射向幼狐，没一直未开弓，半晌过后，他抚摸了红狐，温言道：“你赶快离开，此地有人狩猎。”
红狐一哆嗦，飞驰离开。
这一幕，被不远处的孟溪父亲见到，道：“我的儿，你以后是一城之主，你要记住做城主，不能有这般妇人之仁。仁慈之心，会要了你的性命，也会让你城中百姓朝不保夕。”
大雪飘落，昭城城主的围猎提早结束，玉絮压路，白茫茫一片。
大军行至半路，却见有一包裹，打开一看，竟是一位刚出生不久的女婴，老城主惊叹雪地中出现的女婴，心想在雪地中还能活着，老天爷眷顾着女孩，命军中一年长无孩的曲部收养这孩子，孩子手腕上绕着着红线，就命名为“红线”。
红线自小聪明伶俐，琴棋书画无师自通，更从娘胎中就会一身武艺，轻功更是了得。
孟溪妹妹的大婚定在昭城举行，季百里领三千外宅男来昭城，威风凛凛，气势汹汹。
日落黄昏时，阴阳交替际。
催红妆。
金根鸾出，鸾雀立衡，羽盖华蚤，驾六马。
十里红妆，钿钗襢衣、红奁铺地。
幔帐下。
扇遮却扇，行合卺礼，解缨结发，喜和天地。
宴席间。
琵琶阮咸，羯鼓胡琴，轻歌曼舞，杯盏不止。
首座。
季百里据案饮酒，笑道：“昭城，天气温润，最是宜人。”
孟溪一怔，心想季城主来了，想请他走恐怕不易。
季百里放在酒杯道：“我带这三千外宅男，个个骁勇善战，以一当十。”
衣袂翩跹，红袖飘飘，茜裙及地，红线持剑于孟溪身后，附耳说道：
“我有办法，让季城主不再嚣张不止。”
孟溪颔首。
红线跣足踏地，不着罗袜，笑道：“在下昭城女使红线，无一所长，季城主可否请一外宅男与我比武，来取乐宾客。”
季城主正缺一机会，展其武力，笑着允了。
孑孑少女，她面前是一位身高八尺，浓髯雄肌，双目带嗔的黑汉。
红线一弯头，问道：“比剑可以吗？”
黑汉拔出大刀道：“洒家耍的是刀，小娘子要弄什么，洒家不管。”
白光一现，长剑出鞘，一纵身，红线劈向黑汉。
这小娘子竟会如此伶俐，黑汉侧身一避，躲过了方才的一招，挥刀重重砍下。
刀风袭来，红线轻轻一退，一笑，却不小心踩在罗裙上，摔倒了。
“哈哈哈哈哈。”
少女一翻身，站直，嫣笑道：“方才献丑了，可我比武还未输是不是？”
宾客嬉笑，开宴，不就是图一乐吗？
须臾间，剑光闪闪，少女快出五招，黑汉的大刀被削成了五段。
黝黑的双手开始打颤，红衣小娘子是何时出的手，我怎么一招都未见到。汗珠流过黑汉的面颊，他已无法出招，耸立着，不知该如何收场。
季城主笑道：“红衣女使摔了一跤，我的曲部刀剑断了，打了平手。”
宴酣，至夜才罢。
夤夜时分。
月色濯濯，晚风轻拂。
孟溪过长廊，踏石板，过木桥，站在水池畔，俯首望着水中残月。
一回头，只见红线一直尾随着他。
胧胧月光照映红线耳垂下的泪珠，传闻泪珠鲛人泣出，一颗值千金。
红线抬首道：“主公为何愁眉不展？”
季百里领三千外宅男来昭城，怕是一来，就不会走。
孟溪回望红线道：“这不是红线能解决的。”
红线双瞳炯炯道：“红线虽出身低微，但主公有任何烦恼，红线愿意排忧解难。”
孟溪道：“我孟氏从高祖开始收到天子的器重，守卫昭城，一百多年了，可一旦失去昭城，几代人的心血就没了。”
红线一回眸道：“这并不难，我轻功好，请主公允许我去一次季城主的驿馆，我一更出发，三更毕回来。必解决城主的担忧”
孟溪道：“我知道红线能力非常人，可我们秘密行动，一旦失败了，不就是季城主一个借口吞并昭城吗？”
红线一笑道：“如果我不去，怎么不知道不行呢？”
回闺房中，红线褪去身上的罗裙，取下耳畔的泪珠，披散头发，重新梳乌蛮髻，攒金凤钗，紫绣短袍，腰系青丝，手握佩龙文匕首。
朔风吹过，红线再拜孟溪道：“我定当不辱使命。”说完，倏忽不见了。
孟溪自个回到屋内，寂寂灯火下，一壶酒，一酒樽，以前他喝三杯必半酣，可今夜十余杯酒下肚，却没有半点醉意。
曙光微露，半轮红日。
城隅下，长角响起。
露珠从树叶上坠落，是红线回来了。
孟溪起身，忙慰问道：“红线是否有事？”
红线摇首道：“我没事，且奴不辱使命。”
朝阳撒入，两人对坐，孟溪道：“在驿馆是否杀生了？”
红线道：“不至于我在驿馆取了一信物前来，季城主以后将再也不敢染指昭城了。”
说话间，红线手中拿出一金盒。约半个手掌大小，盒盖上镶满珍珠和宝石，很是贵重。
红线道：“我在子夜前一刻到驿馆，过了数道门才到季城主所在的寝所，季城主不许外宅男到他的居所，只允许“外宅男”守卫在廊道上，我又看见军中的士兵，来来往往漫步在庭院上。趁着他们打招呼的间隙，我偷偷打开左门，悄然进入季城主的卧房。”
“见他正睡着罗帐中，脚指头都露出，睡的正酣，用犀角做枕头，枕前挂着这一把七星剑，剑下就是一金盒。季城主迷信鬼神，把自己的生辰八字和北斗神名放在盒中，又覆盖上名贵香料和五彩珍珠宝石，以求神灵保佑”
“我手握匕首看着熟睡的季城主，他正庄主梦蝶，面容和蔼，要取他的性命易如反掌，油灯将尽，我想起了城主的仁慈，如若我杀一人，虽可保昭城一时的平安，但两城万一开战，死伤无数，生灵涂炭。看着香炉中烧成灰烬的沉香，我若有所思。”
“窗外侍卫人头攒动，人影照在窗棂上，月光映在刀剑，寒光粼粼，我并不害怕。”
“一念至此，我拿起金盒，不打算杀死季城主。”
“我怀中带了迷香，点燃迷晕了窗外的侍卫，他们都倒下，手中还都卧着兵刃，睡的都在打鼾，心想直接走了，也太便宜他们了。就取下了他们的耳环，用长绳把他们串在一起，等他醒来动弹不得。”
说到这里，红线嗤嗤一笑，继续道：
“我手中持金盒，出了翼城城门，轻功而行，隐隐约约看到高耸的铜台，又瞥见千里漳水东流，很是壮丽。”
“晨光微露，苍穹肚白，星月还未坠下，挂在树梢上。一夜来往，去的时候我很是担忧，回来时我的内心喜悦，替主公完成的一桩心事。”
孟溪微微一笑道：“红线这一夜实在辛苦，为我以身犯险，我不知该如何报答红线。”
红线含笑道：“我的性命是主公给的，为主公解忧是分内之事，做这些事，岂敢说辛苦，只是报答昔日主公对我的恩情。”又指着金盒子道：“城主，需要写一封信给季城主，就是这金盒子是一位不知名的暗客送给城主您的，可您无意加害季城主，特此把金盒子归还季城主。”
驿馆中，季城主起身，却找不到藏有他生辰八字的金盒子，如若落到歹人的手中，万一利用他的生辰八字加害于他，该如何是好。东方晓白，外宅男蓦然来禀道：孟城主的一位使者携带一书信和一金盒子来见城主。
信上写道：“孟城主昨夜无意中得到此金盒子，盒上的雕刻工艺是翼城的风格，精美异常，想着是会不会是季城主丢失，就命使者天一亮，就送来。”
读罢，季城主心想孟城主不管有没有开启过金盒子，也不宜在昭城久留，对使者道：“有劳孟城主替我寻回金盒子，此盒对我极其重要，为表示答谢，我愿意送孟城主，金一万，帛三万匹，马二百匹，牛五百头，羊一千只。”
“我与小弟在昭城打扰多日，小弟与令城主的妹妹婚礼已毕，不便多留，三日后就离开昭城。”
未几，季城主如约离开昭城。
昭城的危机没了，可红线却突然向孟溪辞行。
孟溪道：“红线自小在我的府邸长大，能去哪儿？”
“还有我欠红线的恩情未还。”
红线一笑道：“孟城主还记得十三岁时，那只火红的狐狸吗？”
“那是被城主救下的狐狸就是我。”
“那日我恰好法力不够，不能化形，遇见官家狩猎，如果那时城主把箭射在我的身上，我必没命。所以红线做这些，就是为了报答昔日的不杀之恩。”
孟溪道：“当年我对小红狐下不了手，是见它幼稚可爱，却没想到十八年后再见她，成了一位婀娜曼秀的少女。”
“红线可否不走？”
红线道：“我在昭城十八年，穿最好的绫罗绸缎，吃最好的山珍海味，城主待我如兄如父，我愿意做的事，城主从未勉强过我。现翼城城主季百里不敢在侵犯昭城，，两座城池都安其拉，城主执法严明，百姓将安居乐家。”
“我用了千年道行，化作一女子就是为了报答城主对我的恩情。可十八年一到，我又将化作红狐，请城主允许红线回到山林中。”
孟溪道：“不管红线是人，还是狐狸，我只愿红线留在我的身边。”
红线伸手抚摸孟溪的脸颊，眼神望向他道：“我变成人，来到昭城报恩，放了狐族大忌，如若再不离开昭城，担心昭城会遭到天谴。”
孟溪明白红线不能在留在昭城，无奈，只能同意她离开。
月下濯濯。
孟溪为红线践行，红线给孟溪拨阮咸。两人相望却是最后一眼。
阮咸声声催断肠。
孟溪替红线斟酒，为她唱歌道：歌怨木兰舟，送别魂消百尺楼。还似洛妃乘雾去，碧天无际水长流。（红线原文）
歌毕，孟溪不甚悲哀，他无法人红线留下，红线灼灼双目含泪，泣出道：
“主公，我喝多了，想出门一下。”
红线离去，就再也未出现了。
昭城中少了一位婀娜多娇的女使，密林中回来了一只活了千年的红狐。
老者对红线道：“原本你在修炼千年，就可成仙，为了人世的一位男子耗费千年修为值得吗？”
红线看向昭城方向道：“值得。”
“如果千年之后，我在遇见主公的转世，我愿在化为人形，与他相处十八年。”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红狐报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