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兰遗梦（下部）》雪夜抚弦人

28、重生

　　伴着一室的药草香醒来，睁开眼睛，素白的纱幔，让她有些恍惚，这是哪里，天堂吗？
　　她，死了吗？
　　死了的人还会感觉到痛吗？浑身的痛，浑身的累，却怎么也掩不掉心中的凄痛。原来，逝去，也逃避不掉心痛。
　　她，终还是离开他了。
　　她以为，这一生都不会离开他的，这一生，会永伴他左右，即使心再痛。但，终究还是离开了，阴阳相隔，遥远的彼此再也碰触不到。
　　这就是她想要的吗？彼此痛苦，这结果是她要的吗？她痛着，亦要他痛着，前世的纠缠，今生的折磨，是偿还，还是报复？
　　呵……
　　让她睡去吧，睡去，便不会再痛。
　　只有意识沉睡，她才可以不痛，是吗？
　　“你醒了？”略显苍老的声音打断了她接近昏然沉睡的意识。
　　“来，喝药。”
　　喝药？她，需要喝药吗？死人也要喝药的吗？
　　昏昏然的想着，她已被扶了起来，一碗草药亦搁至她的唇边，
　　“喝吧，喝下去便不会再痛了。”
　　喝下去便不会再痛，不会再痛。
　　孟婆汤吗？呵……
　　喝了它，从此，她便能忘了他，如同，猎忘了风儿一样。
　　忘了，再待来世，来世，只有她和他，再也没有别人。
　　“哎，怎么哭了？”一声怜惜的叹似模糊似清晰的在她耳畔响起。
　　药香四溅，脸颊一抹冰凉，不知何时掉落的泪滴打了碗中的草药。
　　这是她的泪吗？她以为自己决意放开，便不再回首，她以为，原来，一切只是以为，不是真实。今生，她对他终是放不开。
　　“往事不堪回首，便不再回首罢。”倘若痛苦，何必回首，哎，人世啊，就是这般。
　　温慈的声音，让她转过了头。
　　一身的湖绿青裳，却是年老的面容，银白的发丝，声音亦是苍老的嘶哑。
　　“你是谁？”孟婆吗？
　　“素衣。”如果这是她要的。
　　素衣？
　　不是孟婆？
　　这里，不是天堂？抑不是黄泉？
　　“这是哪里？”她的声音竟也是这般似苍老的嘶哑。
　　“崖下。”
　　崖下？她没有死。她，没有离开他。
　　“还是把药喝了吧，虽然不能让伤疤消失，却能止住痛。”女子的声音，嘶哑却温和。
　　女子？为何她会觉得她是女子，而非老人。
　　感觉，是这样吗？
　　药喝了，身不再痛，心却依然。

　　崖下林边的木屋，一个月的休养，她与他们，她的救命恩人，一对恩爱的夫妇，比天下间所有人都恩爱的夫妇，不曾说过多少话，看他们林间散步，朝夕相偎，无语却默契，她的心，温暖而感动。在他们的眼中，只有彼此，除了他们，世间一切，仿佛尽逝。她与他，何时，才能这般？或者，只有三分之一，她便满足。
　　轻抚上自己的脸颊，是布满疤痕的粗糙，跌落崖下，没有失命，却已毁容，面容上的，身体上的，累累伤痕，不再细致美丽，连声音亦是，不再是从前的自己，仿佛是另一个人的面容，另一个人的声音，只是，这一切，她不在乎，对这些，她从未在乎过，以前是，现在亦是。
　　一个月，很长很长了，伤已好，她也该走了，只是该去哪里？现在的样子，她可以和姐姐相认吗？握着颈间的玉牌，想从那一抹温润汲取一点温暖。
　　在没有理清心底的感情前，就让她以一个陌生的身份生活吧。
　　将灵戒挂入玉牌的银链上，让它们一起归入衣内，戴上黑色的帷帽，从此，她便是另一个人了。
　　他们的道别，仅是一声保重，却是永远的祝福，是他们对她，亦是她对他们。
　　身影离开，木屋消失，又余一片无人烟的树林。

　　“虽然损失了我们一半的道行，但，终是还恩了。”消失的木屋内，传出湖绿青裳的女子苍老而柔和的声音。
　　“是啊，但愿这值得。”亦是一头银丝的白衣男子叹了叹，似为离去的人而无奈。
　　“你会嫌我老吗？昨日还是年轻，今朝便已老去。”原来年华逝去，只是一瞬间的事。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男子微微而笑，没有回答会，或不会，注视着和他一样满是银丝的女子，拉起女子的手，眼神溢满温柔。
　　这，便是爱吧。
　　（关于救冰隐的这俩夫妇，是神是仙是妖是精是人是怪，敬请发挥想像，随便猜测，因为偶也不知道嘛。）
　　**********************************
　　她没想到会在此看到他，依然一身青衣布裳的夜辰。
　　（又见到夜辰了，喔呵呵，这位跑龙套的真是尽责哟，随传随到，无怨无悔。）
　　好久不见的激动荡过心里，夜辰，好遥远的回忆。
　　他的身边是她仅见过几次面颇感神秘的沙漠守护神玛格萨，他们竟亦在离桦林不远的崖下住着。
　　现在，他们各牵一匹马，想必是打算离开。
　　在他望着她，眼中闪过惊讶疑问和隐隐的欣喜，踏步向她走来时，想避开已来不及。
　　“姑娘，请问，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她的身影，像极了他曾经倾慕的女子。不管如此之问有多唐突，他还是毫不迟疑的过来询问。
　　只要她回答，他便能知。
　　“对不起公子，我们，未曾见过。”冰隐沉默了一下，开口道。
　　她没想到，她毁了声容，又戴了帷帽，他依然能认出她，虽然带了丝疑虑。
　　只是，她不能与他相认，与冰隐有关的，已经过去了，现在，重生的她是另一个人了。
　　听到她有些沙哑的声音，夜辰欣喜的眼掠过失望，却依然疑惑的闪着，不由定定的看着她，试图透过帷帽，看清她的面容。
　　她的身影，她给他的感觉，真的像她，虽然声音不是。
　　“抱歉，因为觉得姑娘似一个故人，所以刚刚冒昧了，还请姑娘见谅。”看被他所看的女子有些不自然的侧开了头，夜辰忙收回有些放肆的眼神，心中暗斥自己的失礼，温声道歉道。亦努力压下心中隐隐的失落。
　　“没关系。”冰隐亦放柔了声音。他们虽然相处不多，她却一直将他当朋友当知己看待。
　　“姑娘是打算离开这里？”他看她亦牵着的马，眼中闪过什么。
　　“是。”冰隐颔了颔首。
　　“打算去哪里？”他知道他不该继续失礼的询问下去，尤其他和她根本不认识。可他真的忍不住想问。尤其她在他的失礼询问下，意料之外的异常镇定，不由让他更加疑虑。
　　只是，她若真是冰隐，为何不认他，她有什么难言的苦衷吗？
　　“中原。”若不是因为是他，她不会理会任何一个陌生人的疑问。
　　冰隐微转开了头，接触到一旁玛格萨的视线，她静静的望着她，没有阻止夜辰莫名的疑问，她的眼中似乎闪过一丝了然，尔后又恢复平静无波。
　　“辰，我们不是也要去中原吗？刚好我们可以和这位姑娘结伴而行，彼此有个照应。姑娘，你说呢？”静默的玛格萨突然开口道。
　　“萨儿”夜辰看了看玛格萨，眼中有感激有愧疚，不由轻柔的叫了一声。
　　他知道他若邀一个陌生姑娘家同行是不妥当的，但他真的想弄清这位姑娘的身份，幸而萨儿了解他，替她说了他想说的。
　　玛格萨回以微笑，要他安心。夜辰才又转向冰隐道，
　　“是啊，姑娘，路途遥远，姑娘又是单身一人，不妨听从拙荆建议，与我们结伴而行，大家有个照应。”
　　他出示玛格萨与他的关系，只是让她放心。
　　“原来你们是夫妇，那我若与你们同行，会不会打扰到你们？”她没想到他们已经结为夫妻，心中不无惊讶，惊讶中又掺了丝欣慰，他终于想开了，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了，并且是真正的幸福。他们前世本就是一对啊，飒尼卡与玛格萨，那对传说中的恋人呵，终于在今生属于彼此了。想起前世当自己还是天使时，所救的那片快干涸的湖泊，那是飒尼卡的化身，而他对她，对姐姐，其实只是潜意识里报恩的错情。他和玛格萨才是真正的一对苦难恋人。
　　“没事，放心。”夜辰与玛格萨同声道。说完互看了彼此一眼，相视而笑。
　　“这，好吧。那我便多谢二位了。”冰隐只犹豫了一秒，便答应道。其实，对如何进夜魁山庄这个问题她早就有想过，她不打算以冰隐的身份去认姐姐，可是她又想见到姐姐，但以一个陌生的身份想进夜魁山庄很难，现在，既然他们邀她同行，她可趁此机会随他们进入夜魁山庄，不过，她必须得想好托辞才行。
　　“姑娘，不知该如何称呼？”玛格萨望着沉思的冰隐，唇边一抹淡淡的笑。
　　“柔嘉。”她选择了前世的一个名字。
　　“柔嘉，温婉柔雅，很好听的名字。”玛格萨淡淡雅雅的柔声赞道，不若以前的淡愁忧郁。
　　“谢谢。那两位？”冰隐装作不知的询问二人的名字。
　　“我是玛格萨，你叫我萨儿就好。他是夜辰。”玛格萨介绍道。
　　冰隐淡笑着点头回应，抚了抚马背，不再说话。
　　沉思着这一路该怎样取得他们的信任，到中原后可以随他们进入夜魅山庄见到姐姐，虽然他们感觉她似冰隐，对她有好感，却不代表在不确定她的身份下，随意让她进夜魅山庄，毕竟，夜魅山庄是大汉王朝的守护，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
　　该找一个怎样的托辞呢？以一个陌生人的身份。
　　在中原寻亲不到，是最好的借口吧。他们或许还会帮忙。
　　只是，他们会信她吗？

　　***************
　　应该踹去黄泉的摩摩的心理变态，呃，变化情况，偶以一小段透下下：
　　************************************
　　整整一个月的搜寻，一寸的角落都未放过，结果却是生未见人，死未见尸。
　　生未见人，死未见尸，这就是她选择离开他的方式吗？
　　呵，她休想离开他，休想！他不相信她会死，绝不相信，就算天涯海角，他也要找到她，尔后，生生世世，绑在身边。
　　心中是刻意压制的凄痛，眼中却是倒映着狂乱的平静。
　　若是寻到，便锁生世，若未寻到，黄泉亦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