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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那些永不能遇见的思念 ...


  •   “老嬷、阿公阿嬷、外公外嬷”,从小,我身边的长辈老人都健在,我喜欢跟同学说起我家里的老人们。
      “老嬷”,她是奶奶的母亲,80多岁了小小身板还背着我在巷子里走来走去,邻居都说劝说,这4岁孩子跑得比谁都快,就放下来吧,老嬷想这小孩子爱乱跑,走得也慢了些,一条背带背身上是最稳妥的了。
      8岁那年,92岁的“老嬷”离开了,课文学了一个四字成语“与世长辞”,想到“长”是永远,我半夜想着偷偷哭了,我再也见不到“老嬷”了,从此以后,再也听不到“老嬷”讲过去曾祖父坐红头船去暹罗一去不复返的事了,再也听不到“老嬷”声声叮嘱:六月不能吃西瓜,不能吃太多桃子,要说好话,不能乱讲话…
      所有人都不会猜想到身体健朗说话铿锵有力的“老嬷”在正月的一个晚上因为心绞痛走完了一生,大人们赶紧叫村里办丧事的人来,准备各种事宜时,大堂哥让我到楼上去,我自己慢慢一步步走上楼,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也没意识到第二天早上起床“老嬷”坐在藤椅上看潮剧的事已经不可能再发生了。只剩下害怕,害怕看到村卫生站医生来了后没有开任何药并叮嘱今晚整晚要有人陪看然后就走了,害怕听到大人们哭哭啼啼的声音,那是家里钢铁般的顶梁柱怎么就哭了呢,我害怕听到母亲打电话和班主任请假,第二天家里有要事不能到学校去…
      而现在,我怕的是,记忆会漏掉某个情节或是忘记了“老嬷”清秀的脸庞。
      13岁那年,80岁的“阿公”离开了,声声严厉的“阿公”有时候和爸爸会拌嘴,母亲常说他们父子是同样的急性子,一点就着。农历的五、六、七月,爸爸日夜陪伴在“阿公”身边,买了一把可折叠睡椅放在“阿公”床边,兄弟几人晚上轮流照顾着。医生告知了家属,病人撑不过6个月,“阿公”的身体被病魔一天天追赶,直逼灵魂。母亲只跟我说,“阿公”身体不舒服,不用上学就多去看看,我应了。但我知道,我不讨“阿公”喜欢,因为我是女孩子,不是大人们祈求神明的那个可以为家族传宗接代的男丁。
      刚好是暑假,我跟着堂哥堂姐们天天去了“阿公”的临时住老房子。我想着,等有一天“阿公”身体好了,就可以带我去水库钓鱼,可以搬出这老房子,住到我们刚盖好的新房子去。而我也不知道大堂哥赶紧操办婚事是为了冲喜,我还一直沉浸哥哥结婚在喜悦中。
      七夕到了,“阿公”没有进食已经4天了,吃过午饭后,下午雨下得很大,整个屋子都坐满了人,也不知道人群是谁赶紧走到“阿公”床前,扶起了“阿公”并为他套上一件外套,所有人跪在地上,等到大堂哥和嫂子走到床前时,“阿公”缓缓闭上了眼睛。外面电闪雷鸣,屋子内却经历一场生死别离,我当作苍天也在落泪。在追忆“阿公”孝敬长辈、助人为乐、为村里大大小小事捐款做慈善的一生。
      14岁那年,81岁的“外嬷”骤然离世,寒冷冬天我还是一早准备上学,看见爸妈房门和内屋大门没有关,疑惑爸妈怎么一整个晚上没有回家。站在门口时刚好遇见回家的爸爸,他告知我“外嬷”离开的消息并让我赶紧过去。我顿时忘记身上穿着红色棉袄一路哭着骑单车过去了。
      看到“外嬷”安详地睡着,她却不能知道所有人无法接受这个打击,很多很多年后也是这样。
      “外嬷”只留下一张7寸照片,站在香蕉树下,看不清晰脸庞了,也无法再修复了。只能记忆里去摸索,我记得“外嬷”高挑的身材,走路很快,时常因为自己养的鸡下了一个蛋,就拿着鸡蛋走到家里给我,走到门口时,想着忘记了家里还有饼干就再折返回去。母亲严厉藤条下我更喜欢往“外嬷”住处跑,因为“外嬷”更听我提的要求,起个炉子煮水,起个灶煮东西,我就负责把柴放进火热炉里面,又喜欢爬着竹梯到阁楼上看看,不敢下竹梯时就“外嬷”就把我背下来。
      现在“外嬷”有位妹妹还健在,中风让她的五官变得有点扭曲,可她和“外嬷”长得真像,她喜欢讲起过去她们姐妹之间的事。我更是喜欢听,只要是关于“外嬷”的事,一点一滴,都无比珍贵。
      18岁那年,78岁的“阿嬷”离开了,我总是跟自己说:一次摔伤了腿怎么会让“阿嬷”躺在病床上起不来了呢,“阿嬷”会跟“老嬷”一样长寿活到90多岁,只要慢慢养伤几个月,“阿嬷”一定会好起来的。照样早睡早起偶尔在门口散散步,在傍晚天黑时候,我还是会去牵着她的手到家里吃饭,我看电视剧时候,她还是会安静坐在后面跟着看。在每一年除夕夜晚,还是会给我红包,说一句“孙仔乖乖长大”。
      四个月过去了,每一天都跟在她身边,上学第一件事是看看“阿嬷”起床了吗,放学第一件事是看看“阿嬷”是否睡着。一天天的,我看着劳累休息的温床变成了痛苦难熬的病榻,看着她的眼睛一天天模糊,交代了自己的钥匙位置后话一天比一天少了。可我还是想,“阿嬷”会好起来的,只是现在日夜颠倒让她身体状态比较差,以后,只要我再大点声喊,耳疾的“阿嬷”还是听到我叫她的,还是会笑着跟我点点头,露出镶着银色和金色的牙齿。
      原来,有时候某一天某一场景,竟成了不可能,只能变成想起来会痛的回忆里。
      22岁那年,95岁的“外公”离开了,没有征兆,没有病痛,儿孙满堂,安详离世,只留下一封写在双喜烟盒纸的遗书。字迹有些扭曲,内容是感叹光阴似箭日月如梭,已走过90余年光阴,并要求儿女们办丧事从简,主张火化…
      接到母亲的电话时,内心很平静勾不起一丝波澜,不想哭,不想说话,就想着回家。于是赶紧买了高铁票,三个小时就到了家。那晚跟着大人们守灵。听着母亲和姨妈们谈起过去好多好多年前的事。“外公”加入党,当了村干部,带着农民们垦荒,干活时眼睛被泼到了氨水,家里屋子着了火,退休了喜欢看倚天屠龙记和水浒传…
      到了早上5点时,我跟母亲回家一趟,就躺在客厅地板上休息一下,看着外面暗绿色的天,母亲说想不到“外公”就这么离开了,知道他没有什么可以牵挂,儿孙一群人孝敬他老人家,要是能多几年光阴那该多好…我看着外面的天慢慢亮了,知道天一亮,我离能见到“外公”又少了一刻,这一天,已经准备出殡了。
      那一年是我工作第一年,想着年底可以给“外公”一个红包了,而这个红包也只能永远藏在心里。
      姑姑说,离去的人会成为神仙,在天上庇佑自己的儿孙健康幸福。我信了,因为我想这是最好的安慰,他们成了神通广大的神仙在天宫安然无忧无虑过着每一天。他们看得见我们,我们永远挂念着他们。
      我内心深处有一密匣子,尘封着往事点点记忆,有关于这些我最爱的人。他们慢慢离我而去,我就想,如果人生生世世生活在一起,就不会生生世世的美满,这个世界上总有的人要离开,才会让留下来的人用余生去怀念去追忆。如果内心是一副少一块的拼图,才会尽力去寻找少的那一块,去接近美满…
      注:
      老嬷(方言),即曾祖母
      阿公(方言),即爷爷
      阿嬷(方言),即奶奶
      外嬷(方言),即外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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