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关三劫》午言

151、篡位与掉包

　　“弘历已经带人来了，福彭速度好快。”他嗓子里涩涩的，“整个丰台大营……都调来包围着郑家庄……呵呵，如果不是你，他们早就冲进来把这里踏平了。”
　　听到前半部分，我松了口气，但听到后半句话，我的心又悬了起来，他这么说，那是断然不会轻易放过我了，到底还要怎样？
　　“大家都在劝我趁早归降，我们的亲眷都在弘历手中，我可以抛开一切，他们却都放不下，一群废物！”他高傲地鄙夷了一声，神色又变得灰败，“如果归降了……不管是生是死，那个皇位……这辈子都没有指望了。”
　　我心里虽不屑他的所为，但为了免受苦楚，嘴上还是顺着他说：“都二十几年了，那个皇位早该放下了。”距他父亲太子之位被废，是有二十多年了。
　　“放下？如何放下？”他嘲弄道，“如果你也一生下来就是皇太孙，身边所有的人都敬你是未来皇帝，万岁爷又整天夸着你宠着你……结果突然有一天这一切都被人夺走了！如果我真的失德、无能，我愿受惩罚……可我什么都没做，我事事不落人后，我比所有的皇孙都优秀！为什么该我接受这个结果！”
　　因为你有个不争气的爹！我在心里接了一句，嘴上仍捡着轻便的话，“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命？”他哈哈一笑，“在这皇家里，只认强，不认命！”他踏上一步，盯着我道：“如果认命，为何最后皇位会落到雍正那个小人手中？天下人都说雍正篡位，你做过雍正的女儿，难道你不清楚？“
　　我摇头，我只清楚雍正没篡位，“天下间以讹传讹的事情多了去了。”
　　“不！他是篡位，篡位的贼子！皇叔们都说，皇阿玛临死前只有弘历在内，雍正是和弘历密谋好了篡改了遗诏！”弘皙激动了起来，我吓得直往后躲，他却一脚踩住我小腿，狞笑道：“如果我没记错，那时候你贴身侍奉弘历，你说，遗诏上到底传位于谁！”
　　怎么又扯到遗诏！我小腿被他踩得生疼，喘着气说：“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后来隆科多宣读是四阿哥！”
　　“那是假的，假的！隆科多也是雍正的奴才！”他突然从背后取下弓箭，用弓弦绞住我的小腿，“不想瘸的话就老实说，到底传位于谁！”
　　我大怒，再也忍不住话了：“你管他传位于谁？不管是四阿哥还是十四阿哥，都不可能写着废太子！”
　　“啊！！”他怒吼，手上用力，我小腿顿时血流如注，我恐惧的大叫：“救命，救命啊！”我知道这个疯子不管是顺着还是逆着，都不会让我好过，我也知道这郑家庄里人现在都跟他有分歧了，不管叫来谁，都多少会帮着点我。
　　他见我叫人，更怒了，伸手拔出腰间宝剑，迎头向我劈来，我大骇，打着滚避开，却扯动腿上的弓弦，血流的更多了。
　　“王爷！”门外突然奔进来一群人，其中一个青年拦腰阻住弘皙，急切地吼道：“王爷冷静些！弘历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如果你再杀了她，我们真的要全军覆没了！”
　　“是啊，王爷！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一干人叽叽喳喳地拦着劝着弘皙，我心中冷笑，是他们的胆小和退缩救了我一命。
　　远处传来喧哗和打斗声，一个小兵哆嗦着滚进门来，跪在地上道：“王爷，皇上那里开始叫阵了……皇上说，要……要您立刻放人……”
　　“皇上，皇上个屁！”弘皙宝剑闪电般劈下，我吓得心脏骤停，那个小兵的脑袋却咕噜噜滚到我脚下，我尖叫着一脚踢开。
　　弘皙从地上一把薅起我，还滴着血的宝剑一下子就架在我脖子上，他大吼一声：“跟我走！”带着一众人朝门口走去。
　　剑锋冰冷，人血温热，诡异地贴着我的肌肤，我被恶心的几欲呕吐，小腿几乎无法站立，一路都是被他拖拽着走的。
　　黎明终于到来，东方露出一片鱼肚白，微微的光亮下，郑家庄四周是密密麻麻的军阵，刀戟如林，弘历的脸却一再地模糊，忽而肃杀、忽而狠厉、忽而痛心，忽而又格外温柔……这些年来，我们总是这么反反复复、变幻莫测。
　　“弘皙，放开她。朕保你们在京中的家眷个个平安无事。”
　　这句话让弘皙身边的众人都十分宽慰，弘皙瞥了他们一眼，又道：“我还要你保我们也都不会下天牢！”
　　“准!”弘历接着说，“朕还可以保你们回去，爵位、官位都不会变，只要安分守己，仍可各司其职，各领其事！”
　　这个恩典当真大的可以，那些人顿时有些欢呼雀跃，当场就有人跪下谢恩，这一下让弘皙更加孤立了。
　　“哈哈哈哈！皇上好生大方！好生仁慈啊！”弘皙握剑的双手不松反紧，我的皮肤又被划破了，“可是家眷、爵位、官位我都不稀罕，我只要一样东西，你给了，我就把她还给你！”
　　“何物？”弘历的声音已经冷到了极点，“你将剑拿开一寸，不然朕就掘了你阿玛和额娘的寝陵！”
　　弘皙果真松开了一点，但嘴上还是那么强硬：“我要圣祖皇帝的遗诏！拿给我！”
　　这句话让众人大惊失色，弘历也一时没有说话，我知道，当年圣祖皇帝的真遗诏被任凌楷那厮换掉了，此后宫里就只有写着“传位十四皇子”的假遗诏了，现在拿出来不是让天下人耻笑？不仅耻笑他弘历，还要耻笑雍正啊。
　　“你有什么资格看？”弘历的声音要冷出冰霜来了。
　　“我是圣祖皇帝的嫡孙，我就有资格看！”弘皙叫道，“难道你是怕了？你怕你们父子那见不得人的秘密暴露？”
　　“朕怕什么！”弘历的声音提高了八度，“朕的皇阿玛为大清呕心沥血十三载，世人称颂，千秋记载！朕就坐在这里，大清每一寸土地都握在朕手里！一纸遗诏，只是你的安慰。来人，快马加鞭给朕取来！”
　　弘皙的要求得到了满足，但他整个人却一下子跌坐在地，连带着我也摔坐在他身边，他眼神里带着赌徒般疯狂的光芒，他不到万念俱灰，决不罢休。
　　郑家庄四周是死一样的静谧，太阳升起来，照到我身上，弘历看着我的神色越发震惊和痛惜。他低声吩咐着身后一干御医，那些御医都忧心忡忡看着我。我闭上了眼睛，真的好累，好想睡……
　　“千凝！不许睡！”他在前面叫我，骅骝打着响鼻。我又想起我们临别前的那个夜晚，为什么总要到这样山穷水恶的地步，我们才肯去牵对方的手？我勉强睁开眼，对他虚弱地笑了笑，但我这个笑容却让他的脸色更加青白。
　　“皇上！遗诏取到了！”远处扬起一缕烟尘，弘历大喜。
　　我苦笑，你大喜什么？你虽然是皇帝，无人敢动你，但这假遗诏一旦面世，你就真的不怕那悠悠之口？
　　遗诏很快送到了弘皙手中，他迫不及待地打开，看了一眼之后便哈哈大笑，然后一把拽住我的头发：“你看啊，你看啊，你看看这写得是什么！你念，你大声念出来！”
　　假遗诏我早看过，传位十四皇子，不错的……可我哪还有力气念，我迷糊地瞪着那明黄的遗诏，嘴唇开合，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弘皙！”弘历痛喝。弘皙却狂笑着道，“你的姘头不肯张口，我来念，我要让天下人知道，圣祖皇帝是传位……”
　　一道青影划过，弘皙的声音戛然而止，他僵硬地转过眼珠，只看见一个微微冷笑的俊美年轻人，然后便一下子跌倒在地。
　　那人一把扶起我，手掌迅速贴在我心脉处，一股暖流涌进心窝，潮水般抵达四肢百骸。他拾起那卷遗诏，对我微笑道：“千凝，你念给大家听，到底传位于谁？”
　　“传位……皇四子……”遗诏闪电间被掉包了，我看着他，“主子哥哥……”眼前一黑，便落进他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