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的拥抱》清亿琴音

2、病情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病房，李墨涵早已醒来，盯着天花板发呆。昨晚他又是一夜未眠，医院的消毒水味和仪器的滴答声让他难以入睡。

　　“哥！”

　　一个清脆的声音打破了病房的宁静。李墨涵转头，看见妹妹李诗薇提着大包小包站在门口。她今天穿了件明黄色的连衣裙，像一缕阳光照进这个死气沉沉的房间。

　　“你怎么来了？”李墨涵试图坐起来，却因为虚弱而动作迟缓。

　　李诗薇快步走到床边，放下手中的东西：“我能不来吗？陈医生都给我打电话了，说你三天没吃东西了！”她的声音里带着哭腔，眼睛红红的，显然已经是哭过了。

　　李墨涵避开妹妹责备又暗含担忧的目光：“我只是没胃口。”

　　“没胃口？你这是要自杀啊！”李诗薇打开保温桶，浓郁的香气立刻弥漫开来，“我熬了你最喜欢的山药排骨粥，放了枸杞和红枣，很清淡的，你就尝一口好不好？”带着祈求的语气。

　　李墨涵看着妹妹期待的眼神，胃里却一阵翻腾。他摇摇头：“先放着吧，我等会儿吃。”

　　“每次都这么说，然后一口都不动！”李诗薇气得跺脚，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没有办法。
　　“早上好啊！”一个欢快的声音传来。许言从洗手间出来，头发还滴着水，看到李诗薇愣了一下，“哦，你有客人啊。”

　　李诗薇迅速擦掉眼泪，勉强笑了笑：“你好，我是李诗薇，他妹妹。”

　　“你好，我叫许言。”他点点头，目光落在保温桶上，“这粥闻起来真香啊。”

　　李诗薇眼睛一亮：“那你要不要尝尝？我哥现在肯定不喝。”
　　“可以吗？”许言期待的看向李墨涵，后者微微点头。

　　“当然！”李诗薇盛了一碗递给许言，“我熬了三个小时呢。”

　　许言接过碗，小心地尝了一口，眼睛立刻眯成了一条线：“天啊，太好喝了！排骨的鲜味完全融进了粥里，山药煮得恰到好处，还有红枣的甜味...这是我住院以来吃过最好吃的东西！”

　　李诗薇被他的反应逗笑了：“你喜欢就好。”她转头看哥哥，“哥，你看人家吃得多香啊，你就不能尝一小口吗？”

　　李墨涵看着许言狼吞虎咽的样子，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来了——这个病人怎么会有这么好的胃口？他看起来明明也很瘦弱。

　　“我去找陈医生聊聊。”李诗薇叹气，她只能求助于医生了，说着离开了病房。

　　许言吃完粥，满足地擦了擦嘴：“你妹妹真厉害，做饭这么好吃。”见李墨涵不说话，他继续说，“她看起来很担心你。”

　　李墨涵闭上眼睛：“我知道。”

　　许言没有在意他的冷淡，从床头柜里拿出一包饼干“"这是我私藏的消化饼，医生说我胃不好，要少吃多餐。你要不要来一块？”
　　“不用。”李墨涵睁开眼，“你为什么来这里？”
　　许言愣了一下：“医院吗？因为我病了呀。”
　　“什么病能让你吃得这么...”李墨涵斟酌了一下用词，“这么尽情。”

　　许言笑了，眼睛弯成月牙：“胃癌，晚期。”他说得那么轻松，仿佛在谈论今天的天气。
　　李墨涵震惊地看着他，一时语塞，他着实没想到。

　　“怎么，看不出来？”许言拍拍自己平坦的腹部，“这里面可是千疮百孔了。医生说我能吃是福，反正...”他顿了顿，“反正时间不多了，不如吃好喝好。”

　　李墨涵不知该如何回应。这时陈医生和李诗薇一起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一位年长的医生。

　　“许言，这是肿瘤科的林主任，来看看你的情况。”陈医生说。

　　林主任走到许言床边，翻开病历：“最近疼痛有加重吗？”

　　李诗薇趁机把哥哥的床帘拉上，给他们一些隐私空间。她小声对李墨涵说：“陈医生说如果你今天再不进食，就要考虑鼻饲了。哥，求你了，就吃一点点...”

　　李墨涵听到帘子那边林主任压低的声音：“...扩散速度比预期快...可能需要调整化疗方案...”

　　然后是许言平静的回答：“没关系，怎么治疗都行，只要别太影响我吃饭就好。”

　　李诗薇注意到哥哥的表情变化：“怎么了？”

　　李墨涵摇摇头，目光却一直盯着那道隔开两张病床的帘子。他无法理解，一个被宣告死刑的人怎么能如此坦然，甚至还能乐的享受食物。

　　下午，李诗薇不得不离开去接孩子。临走前，她再三恳求哥哥吃点东西，甚至哭着说：“爸妈走后，我就剩你一个亲人了，你不能也丢下我一个人...”

　　李墨涵答应她会考虑，但当她走后，餐盘依然原封不动。

　　夜深了，病房里只有医疗设备发出的微弱光芒和声音。李墨涵辗转反侧，脑海中回荡着妹妹的哭声和白天听到的医生对话。

　　“啊！”

　　一声压抑的痛呼从许言床上传来。李墨涵打开床头灯，看见许言蜷缩成一团，双手死死按着胃部，额头上全是冷汗。

　　“许言？”他轻声呼唤。

　　许言没有回答，只是发出痛苦的呻吟。李墨涵立刻按下呼叫铃，然后下床走到许言身边。借着灯光，他第一次看清了这个总是一脸笑容的年轻人痛苦扭曲的面容——苍白的嘴唇被咬出了血，眉头紧锁，整个人都在颤抖。

　　护士很快赶来，熟练地给许言注射了止痛针。疼痛渐渐缓解，许言虚脱般地躺在床上，呼吸急促。

　　“他经常这样吗？”李墨涵问护士。

　　护士点点头：“癌症晚期疼痛发作，止痛针效果会越来越差。”她叹了口气，“这孩子才28岁，太可惜了。”

　　等护士离开后，李墨涵没有立即回到自己床上。他坐在许言床边，看着他慢慢平静下来。

　　“谢谢。”许言虚弱地说，“抱歉吵醒你了。”
　　“没关系。”李墨涵犹豫了一下，“你...一直都是一个人吗？

　　许言微微一笑：“嗯，父母早就不在了，也没什么亲戚。不过医院的护士们都很照顾我。”

　　止痛药开始起作用，许言的眼睛渐渐闭上。就在李墨涵以为他已经睡着时，听到他轻声说：“你妹妹真好...还有人为你熬粥...”

　　这句话像一根刺扎进李墨涵心里。他看着许言安静的睡颜，想起自己拒绝的那碗粥，突然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愧疚。

　　回到床上，李墨涵盯着天花板，第一次认真地思考：当生命所剩无几时，许言选择享受每一口食物；而拥有健康身体的自己，却在拒绝生存最基本的需要。

　　窗外的月光洒进来，照在两份截然不同的病历上——一份写着“神经性厌食症，重度营养不良”，另一份写着“胃癌晚期，多发转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