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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二十章 ...

  •   尽管言柾已经刻意保持平稳,但沈芯的伤口在颠簸中疼得厉害。她努力睁开眼睛,就看到言柾脖颈上的晶莹汗珠,垂在他胸前的手轻轻扯了扯言柾前襟。
      言柾感受到这微弱力气,想回头去瞧她脸色,却只能看到一颗毛茸茸的小脑袋。
      “怎么样?还好吗?”
      “身体倍儿棒,吃嘛嘛香。”
      沈芯还能与他玩笑。

      言柾听她说得如此随意,怨她把安危置于一旁,本想出言斥责几句,又回味她语气与力气同样像张被水浸泡过的宣纸般软绵和不堪一击,受伤如此严重还要硬撑着装没事人,话到嘴边又换了说辞,
      “那就好,可别睡着,听我给你讲故事。”
      “唔……”
      沈芯哼了一声当作回应,虚弱地又闭上眼睛,只感受到耳边凉爽夜风中肩上的疼痛更加清晰。

      言柾如银似水的低沉声音随着夜风传来,沈芯抓着他衣襟的手还能感受到既要负重赶路,又要尽力保持声线平稳不随沉重呼吸而起伏的起伏心跳。
      “从前有一只小鸭子,从被孵出之日就生活在鸡群中,因为样貌叫声都与别的小鸡不同而经常受到小鸡们的嘲讽攻击……”
      她心想,这不就是安徒生故事里的丑小鸭吗?古今中外的作家想到同一个故事真的很巧,不过根据概率,猴子胡乱在键盘上打字,只要时间够久都能打出一部完整的莎士比亚全集。
      她没有出言打断,沉溺在言柾温和如水的声音中。
      “然后呢?”

      “若只是言语的冷嘲热讽还好,但小鸭子日日被小鸡们的尖喙啄出一身伤痕,没有朋友安慰陪伴也没有大鸭子开导。它孤独极了,决心悄悄逃走去寻找能互诉心事的同伴。”
      “嗯……”
      沈芯眯着眼睛想着一只小鸭子,逐渐长大变成大鸭子,又变成烤鸭、盐水鸭、啤酒鸭。
      “它逃出农户家里不用再受鸡仔欺凌,一开始确实感到自由和满足,可同时失去的还有安稳庇护所和充足饭菜,不得不独自面对狂风骤雨。一日在野猫的追赶下,它急急忙忙逃到河边,情急之下跳进湍急的河水中……沈芯,你还听着吗?”
      “唔……鸭子不吃饭,吃谷物昆虫鱼虾……”

      言柾嘴角一弯,没有与她争论,自顾自讲下去,
      “然后它惊奇地发现自己的脚蹼自然而然开始前后摆动,游泳是鸭子的天性。”
      “……”
      沈芯沉默了片刻,把头埋进言柾后背,仿佛这般伪装就不会被发现自己在昧着良心说话,
      “殿下的故事也太精彩了吧。”

      “还没讲完呢。从野猫口中死里逃生,小鸭子卧在水面,把头伸进河水中,扁嘴一张一合自言自语说,‘我好想回去告诉它们,我的脚蹼难看但是很有用啊’,河水无声无息地包容它的脆弱,恍惚间小鸭子好像听到河水回答……”
      言柾的声音顿了一顿,低头看看胸前那只软软垂下去的纤细手臂,
      “在我身边,你可以不必这般要强。”
      背后的女子没有回答,许久传来她轻轻的呼吸声,与他自己的重合起来。
      他背着那个瘦弱身躯,好像河水沉默包容地载着孤独的黄鸭。

      等沈芯再醒来时,已经在言柾马车的榻上了。
      她揉揉惺忪睡眼,看清桌前撑着手臂小憩的言柾,眉头紧蹙,嘴角抿起,在睡梦中还要面对重重心事。沈芯从榻上坐起,拉过薄毯盖在他腿上,动作轻柔地好像从莲叶上擦去露珠。
      尽管如此,言柾还是有所感应,睫毛似蜻蜓振动翅膀一下睁开眼睛,从两点深邃中倒映出她自己的面孔。黑曜石被上下眼睑擦去蒙尘,放出光彩,
      “醒了?”

      说着就顺手倒杯茶向她递过去。
      传递之中难免接触到对方手指,一热一凉,沈芯接过茶杯,把在被子里捂了许久的热量交换他指尖的凉意。

      “现在几时了?”
      沈芯嘬了口温茶润润嗓子。
      “从你受伤那天算,今日已是第三日。”
      “……”

      沈芯没有答话,虽然失去意识,却也能感受到她这觉睡了很久,久到甚至梦到前世光景。
      梦中她把冰美式浇在最要好闺蜜的头顶,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那女孩哭得楚楚可怜也不发一言。有不知情的路人七嘴八舌地议论,多是说她小题大做如此不近人情,却不会了解她才是被撬了墙角,友情爱情皆失的可怜虫。
      更何况,拍好照片发好微博散了大半的路人怎么会听到那女孩毫无愧疚,幽幽开口,
      “把他让给我吧,我替你长长久久地爱他。”

      她收回思绪,不再想这些如烟如丝的情怨是非,都过去了不是么,只有此刻眼前人才是真实的存在。
      “你不问我是如何受伤的?”
      沈芯看着肩上裹得严密整齐的纱布,尽量不去想是谁替自己做的这些。

      “吴敬白之妻柳念。”
      “她叫柳念啊……虽然我知道少有事情可以瞒过你,但能不能告诉我是如何查到的?”
      “我猜的。”
      “就凭我们那晚在胭脂铺子遇到她吗?”
      “不只如此,昨日收到消息,她前日晚上突染急病死了……当然,这只是吴敬白之词,有百姓传言,昨日凌晨在一处人烟稀少的巷子中看到她尸首。你杀了她吗?”
      从言柾语气中听不出情绪。
      她还未回话,又听得,
      “我想听你亲口告诉我。”

      沈芯还处于极为震惊的状态之中。
      “怎么可能……她武功远在我之上,那日脱身已是侥幸,我怎么杀得了她……再说了,尽管我对她诸多怀疑,但不至于没搞清情况就贸然动手。”
      言柾不语,从脚边取出一物,揭开包裹在外面层层麻布。

      沈芯差点把口中的茶水喷出来,那不是自己的匕首吗?
      回想当晚情形,她先把匕首放下去扔那玉佛,又把匕首扔去熄灭灯笼。两次放下武器已是大忌,现在想起还是隐隐后怕——要是那个柳念当时没有去捡玉佛直接扑上来杀她,那她根本毫无还手之力。

      “匕首怎么在这儿?”
      “从柳念心口上取下。”
      “天呐!”
      沈芯吃惊地捂住嘴巴。

      言柾看她不似假装,又问了一次,
      “真的不是你杀的她?”
      “真的不是。”
      言柾不再讲话,点了点头。

      沈芯也沉默了,开始思考柳念之事起因经过。这件事从始至终只被一盏兔子灯连接,她知道的有用信息又太少,现在能合理推断的只有当初被换成暗杀言柾走马灯的人应该就是柳念。难道是看自己没被言柾杀掉所以亲自动手?

      突然车外传来鸟儿扑打翅膀的声音,接着弥羽禀告,
      “公子,收到一条密报。”

      言柾伸手从窗外接过那纸条,很快地看完之后就伸到烛台上把纸条化为灰烬。之后,意味深长地看着沈芯,
      “怎么了?为何这般看着我?”

      言柾叹口气道,
      “你到底得罪了何人,竟被珠显列九中的高手追杀?”
      “珠……珠显?那个‘明珠既出,我必采撷’的珠显?”
      乍听到自己公司的名字,沈芯一头黑线。

      “柳念虽为吴敬白之妻,真实身份却是珠显中的杀手,出手狠戾,轻功卓绝而排名靠前,你知道前年宫中大太监离奇死亡之事吗?就是她的手笔。”
      沈芯瞋目结舌,她倒不关心是哪个大太监死得有多离奇,就凭言柾连她们组织中的机密信息都能打探到,自己在他面前已经被查得比白纸还白纸了吧。

      “你别这样看着我。”
      言柾揉揉眉心,疲惫地道,
      “不论你信是不信,我没调查过你。”
      沈芯想起他很久之前讲过的话,“待姑娘想说之时自然会告诉我”,她喃喃地问又像在自言自语,
      “为何如此呢……”

      言柾自是听到这话,并没有回避这个问题,目光灼灼地望着她困惑的眼,似乎对自己此举也十分无可奈何,
      “为何如此?这么久了你还看不明白我心意?”

      沈芯没想到他如此直接。这久与言柾日日相处,他对自己的格外包容与坦诚,尊重和信任就像是浸了水的海绵,形状虽然没有改变,但只要轻轻一碰就显露无疑。
      只是这块海绵增加的重量也让她感到压迫——看出他心意又如何?世事难料,沧海桑田,他们之间隔的太多,以至于她不敢对这份深情有所回应,只能装作无事发生,任由其中浓厚醇香尽情发酵。

      言柾知她为难,也后悔一时口快吐露心声,想带她回家却吓坏了这只迷途小鹿。
      “我的意思是……”
      他欲盖弥彰正要解释,却被沈芯打断,
      “我知道你意思……你想好了吗?就算我还要杀你……”

      “我不信真心换不回真心。”
      “下月气候,谁又确切知道呢……”
      话音刚落,沈芯突然被搂进言柾胸膛,鼻腔中充斥满清幽恬润的兰墨之气。奇怪得很,明明是第一次被他这般搂住,身体感受却无比熟悉。尽管醉酒那日有情/欲而无情思,受伤那日有情思而无情/欲。
      此时此刻,两者兼得。

      她把头慢慢搁在言柾脖颈与肩臂间的弯曲弧度中,贪婪地嗅着那股兰墨的芬芳,好一会儿,沈芯稍稍抬起下巴,唇瓣靠近他耳朵,
      “说好了,你不许先退出。”
      “……”
      言柾变得通红的耳垂给出了答案。
      “知道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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