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失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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浓黑。
许一佑努力地眨了眨眼睛。
还是什么都看不见。
眼前一片漆黑，脑子一片空白。
模模糊糊记得，自己像是陷入了无尽的深渊，只有他一个人，很黑，也很怕。他逃啊逃，努力地向前跑，可是没有出口。
没有。
他再怎么跑，也是什么都没有。
只有无尽的黑暗，在一点、一点地吞噬着他。
他以为他会恐惧，会愤怒，会憎恨，会绝望……
可是这些感觉都太淡了。
更多的，竟然是渴望。
他渴望着，有光，能照亮他前进的路，为他指引方向。
哪怕只是很微弱的，不起眼的，风轻轻一碰就会消失不见的。
可是依旧是什么都没有。
后来想一想，其实这世上他最怕的并不是黑暗。
而是在这无尽的黑暗中，他找不到能救赎自己的光。
像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梦，但又和现实有些分不清。
猛然间醒来，他的世界还是黑的。
也是，这么多年了，醒来后，永远都是他独自一人承受着这无边无际的黑暗。
朦朦胧胧间，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估计是见他醒了，很是激动，但声音很轻柔，怕惊到他：“……佑哥？你醒了？怎么样，有没有觉得身体哪里不舒服？”
许一佑尽管一片茫然，但还是很快辨别出了声音的主人：
“……是哲晖吧。”
由于很多天没有开口，许一佑的嗓子很干，很沙哑，说话的时候就像是磨砂纸磨过桌面，伴随着撕裂般的疼痛。
“嗯，是我。佑哥你要不要喝点水，听见你嗓子不大好。”
说罢，顾哲晖也不等许一佑回答，便连忙起身去倒水。
顾哲晖的动作很轻。病房中只有水入杯中的空鸣，回荡在他们的心口。
很安静。
就像暴风雨来临前的那片宁静。
然而却是许一佑用自己平静的声音打破了这片平静：
“……哲晖，我的眼睛瞎了么？”
……
连那片空鸣声都没有了。
空气一瞬间凝固了起来。
“……佑哥……”
一听这话，许一佑就明白了，这孩子是不知道怎么跟他说。
“是瞎了吧。”
他替顾哲晖说了出来，也算是回答了他自己。
“……佑哥……”
许一佑以为自己的心中会有不平，会有委屈，会有悲伤，会有愤慨，会荡起千层万层的波澜，会有万千情愫交织在一起，混乱到，他自己都分不清。
可是没有。
他所以为的自己剪不断理还乱的复杂的情感，他所以为的会如洪水一般汹涌地涌上心头的情感，到头来，也只是化作了他平静地吐出的一句：
“我就说，怎么那么黑啊。”
许一佑的语气很平静。
“……佑哥，你别难过，医生说了，你这只是暂时性的……会好起来的……”
许一佑觉得，连顾哲晖都不大相信自己说的话。
“我没难过”，许一佑的声音依旧是没有波澜，语气平淡的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就是……有些累了。”
是啊，累了。
他记得那些书中、话本中、电视剧中所演的盲人，在自己看不见后，都会声嘶力竭地质问命运，他究竟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夺走他的光明？
可是许一佑也没有。
他其实更想对命运说，他是真的累了……
让命运放过他吧 。
但他更清楚，他说不出来。
是觉得不好意思，是觉得丢了面子，还是觉得伤了自尊？
都不是。
因为说了这句话，他就等于命运认输了。
他没资格的。
很平静。
平静得，就好像是一潭死水。
他扬起嘴角笑了笑，但他知道，看起来肯定很惨。
“我没事儿，真的。”
顾哲晖去找医生。
许一佑曾经也确实没有想过，自己如果看不见了应该怎么办。但他没有想到是，自己会如此平静地接受了这个现实。
医生过来吧啦吧啦说了一大堆，许一佑都没怎么听进去，倒是顾哲晖很认真地回答医生，并将医生所说的注意事项都一一记了下来。
许一佑像没有灵魂一样，木然地任他们摆布。最后，他说道：
“医生，我的眼睛是不是瞎了。”
“这……现在还不能这么说。你出车祸时候撞到了脑袋，后脑勺有一块淤血，估计是淤血压迫神经，导致了你的暂时性失明。”
“会好吗？”
“先留院观察一段时间，等着淤血消下去再说吧。”
许一佑明白，医生是怕他难过，回答得保守了。
“我能看见的几率高么？”
“每个人的体质不一样嘛，因人而异，”医生安慰地拍拍了他的肩膀，“你现在不要想那么多，先把身体养好，这两天一定要多注意休息。”
许一佑轻轻地点了点头，不再说话了。
顾哲晖按照医生的吩咐去办手续的时候，许一佑就在想他接下来该怎么办。
是的。
他没有埋怨为什么老天吝啬得，连让他看见这大千世界的权利都要收走。
因为他连埋怨的时间都没有。
他更重要的是在想，接下来他要怎么办。
要怎么办，他才不算是向命运低了头。
“……佑哥……”
熟悉的声音轻轻地唤着他。
“手续都办好了吗？”许一佑问道，“这么快啊……”
“不快了，现在已经到中午了。”
“啊……”
许一佑第一次感觉到，原来时间可以过得这么快。
“……佑哥，你还好吗？”
顾哲晖担忧地看着他。
因为现在的他，平静的实在有点不像他。
“挺好的。我没什么不好的，只是真的感觉好累。”
沉默。
“……佑哥，你要不要吃点东西？你昏迷了三天，一定饿了吧。”顾哲晖试探地问道，希望能转移话题。
“哲晖，我昏迷的这三天，都是你在照顾我的吗？”
“嗯。”
许一佑摇了摇头：“那你的课落下了怎么办？你今年不是还要考研究生吗？你的那工程学专业考上研究生很难的吧。”
“……佑哥，没……”
“我知道你想说没什么影响，”许一佑打断了他，“但你这三天照顾我已经很辛苦了，你不可能每天两头跑，还能专心学习。”
“但是……”
“哲晖，你还是回去吧。”许一佑坚持道。
“佑哥你别这么说，”顾哲晖有些急了，“你之前对我很照顾，在我的学习和生活上也帮助了不少。现在你受伤了，我怎么能袖手旁观呢？换我照顾你也是应该的。”
“那你的学业怎么办？你不考研了？”
“……”
“别浪费时间在我这儿了，”许一佑故作轻松地笑了笑了。当然了，只是他认为的轻松，“回去吧。”
沉默。
“佑哥……”顾哲晖纠结着，最终还是问道，“认识你这么长时间了，我一直都想问你：你……有没有为自己考虑过？”
“……”
沉默。
但其实许一佑想回答他说：
“没有。”
尽管见许一佑不想回答，也不想听了，顾哲晖还是继续道：
“总感觉……你从来没有为自己活过。”
“……”
沉默。
但其实许一佑想回答他说：
“是啊。”
“佑哥……这就是你觉得自己活着很累的原因吗？”
“……”
还是沉默。
但其实许一佑想回答他说：
“嗯。”
可是许一佑什么都没有说。
良久，许一佑轻轻叹了一口气，吐出了无奈，压抑，沧桑。可是总感觉还有什么东西堵在他的胸口，沉重的地压着他。
许一佑仔细琢磨着该怎么回答顾哲晖。
最终，只剩下了一句：
“哲晖，有些事儿啊，你不懂。”
“对，我是不懂，”顾哲晖有些生气，语气变得有些急，但更多的是心疼，“可是佑哥，我明白，如果有一天累了，就放过自己，也让自己休息休息吧。”
“休息？”许一佑突然就笑了。
他笑得那么地自嘲。
“没有时间的。一旦我放过自己，我就输了。”
会输得一塌糊涂，前功尽弃。
都说了，在命运面前，他没资格输的。
最终许一佑还是让顾哲晖留了下来。
顾哲晖许诺说：“佑哥，我知道你担心我的学业，但我肯定不能放任你不管。这两天我先照顾你，过几天我哥就会回来了，到时候就请他帮我照顾你。”
许一佑皱了皱眉：“不要了吧，又要麻烦你……”
“就这么说定了，”顾哲晖立即打断他的拒绝，“把你交给他，我也放心。那你先休息，我去给你买点午饭吃。”
说罢，大概是怕他拒绝，就急急忙忙消失了。
许一佑无奈的摇了摇头。
他明白这孩子的性格，外表看起来软软糯糯的，其实很善良，很重情义，人也很好。
这孩子这么坚持，许一佑也不想浪费他的一片好心。
最起码，有顾哲晖在，他感觉不那么冷了。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1.失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