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琴海鳳凰》天崎 玥

26、第二十四章 約定 上

　　相較於蒂娜的錯愕，艾瑪妮倒是一臉開心，只見她從一旁拿來了許多衣物，開始有條不紊的在蒂娜身上比畫著。
　　「小姐請讓奴婢替您更衣吧，這些都是王上特地請人送來的，聽說是西邊城市最新進貢的珍品，您穿在身上一定很好看。」
　　「等等等等等一下!」蒂娜打斷了她的話，「什麼王上，什麼寵妃，我完全聽不懂妳在說什麼。」
　　「沒關係，不適應是正常的，您過陣子就會習慣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見她沒聽懂自己的話，蒂娜索性換個問法，「對了，妳認不認識一個叫羅藍的少年」
　　「羅藍」
　　「對，他的頭髮是淺棕色的，及肩，有點微捲，然後眼睛是很漂亮的蒼藍色，大概高我一個頭。」
　　面對蒂娜的比手畫腳，艾瑪妮思考半晌，「您說的那位……叫羅藍」
　　發現她神色有異，蒂娜卻也不明白是怎麼回事，只能點了點頭，「就我所知，他是叫這個名字。」
　　「這樣啊……那奴婢就不知道了。」
　　不等蒂娜回答，她立刻拿了幾件衣服，有些害羞的望向她，「小姐請先換件衣服吧，您的上衣都髒掉了。」
　　「恩……」
　　聽她這樣講，蒂娜低頭看看自己，原來的白衣經過長途跋涉已經顯得有些髒汙，有些地方甚至還破了幾個洞，穿在身上看上去的確有點狼狽。
　　不過現在，和其他事比起來，這種小事根本微不足道。
　　「艾瑪妮，請問妳有看到一個白色的背包嗎」
　　「白色的包包……是這個嗎」
　　看見她拿出的東西，蒂娜放心的呼了口氣。
　　幸好，她最重要的東西還在。
　　「那……」接過背包，停頓半晌，她又問了一句，「那妳還有沒有看到一頂褐色的假髮和面具」
　　「這個奴婢就沒見到了。」
　　果然。蒂娜握緊了雙手。
　　她的裝扮是有人故意要拆穿的，而且對方的目的很明顯，要自己以女人的身分待在這座王宮。
　　這是誰的主意
　　羅藍麥蒙還是……所羅門王
　　思及此，她迅速拿起包包，頭也不回的便往門口跑去，然而，才剛跑沒幾步，一把長劍便倏地擋在了面前。
　　「王上有令，請小姐待在屋內。」站在門口的衛兵冷冷的道。
　　軟禁
　　蒂娜挑了挑眉。
　　「我根本不認識你們的王，他的命令關我什麼事」
　　「小姐──」
　　艾瑪妮從後頭追上來，拉了拉她的衣袖，「王上不是要您一直留在屋內的。」
　　「喔那他要怎樣」
　　看她臉上隱隱露出怒容，艾瑪妮輕顫一下，小心翼翼的遞上了衣物，「王說，如果您醒來了，就請換上衣服，準備出席傍晚的宴會。」
　　「如果我不出席呢」
　　「如果不願意出席，就請您留在屋內。」一旁的衛兵補上一句。
　　「……很好，不參加就見不到他是吧」蒂娜冷笑一聲。
　　看來這傢伙很清楚她前來的目的，也很清楚自己為了拿到通行證，絕對會答應他開出的條件。
　　無妨，比起屋內，待在外頭她更能理解自己現在所處的局勢，也更能找出應對的辦法。
　　雖然不清楚所羅門王要她出席宴會的目的是什麼，不過既然自己本來就是來耶路撒冷找他的，這樣倒也省掉不少麻煩。
　　唯一沒被揭穿的黑眸中，閃過了一絲亮光。
　　就讓她來好好會會，這位歷史上鼎鼎有名的國王吧。

　　＊ ＊ ＊ ＊ ＊ ＊

　　「王上，您這樣做實在是不何體統啊……」偌大的寢殿內，一名身穿長袍的中年男子對著前方站立的身影顫巍巍的道，「先是讓一位來路不明的女子進入後宮，然後現在又……」
　　「薩米爾，這不關你的事。」
　　年輕國王雙手環胸靠在柱上看著遠方道，英俊的臉上看不出半分情緒，不遠處，侍女們團團圍住另一名男子，將各種金光燦爛的衣飾穿戴在他身上。
　　「但您怎麼能讓臣子假扮成君王出席晚宴，而自己扮成侍衛王上!您這樣做實在是──」
　　「只是一場晚宴而已，沒什麼。」
　　「只是一場晚宴!陛下，這晚宴可是迎接您外出平安歸來以及慶祝國內政務穩定而特地辦的啊!」
　　「對本王來說，沒差。」
　　「陛下!」
　　「你可以下去了，薩米爾。」年輕國王揮揮手，示意侍從將男子帶離屋內。
　　「王上，您千萬不能這樣做啊!王上──」
　　等到耳根終於清靜後，他轉頭望向一旁的侍女，聲音依舊沒什麼表情，「好了嗎」
　　「是的，陛下。」
　　「嗯，退下吧，辛苦妳們了。」
　　隨著侍女們的離去，原先被包圍的人此刻終於清楚的出現在視線中，看著那身平日穿在身上的衣服，少年點點頭，對著眼前假扮成自己的年輕男子行了一個禮。
　　「請前往赴宴吧，陛下。」
　　「……耶底底亞，你真的要這樣做」
　　「相信我，穆赫塔爾，我有我的原因，今天晚上你只要負責扮演好所羅門王就行了。」
　　「唉……真是服了你。」年輕男子無奈的搖了搖頭，「要是被法麗德她們發現我可不管喔。」
　　「放心，就算發現，她們還是會盡好妃子的本分。」
　　看對方如此堅決，名喚穆赫塔爾的少年也沒再多說什麼，拿起一旁的權杖往門口走去。
　　窗外，夕陽正緩緩落下，而耶路撒冷的夜晚，才正要開始。
　　舉行晚宴的室內，此刻燈火通明、談笑交錯，眾多大臣及賓客熙熙攘攘從屋外進入，由侍者帶到屬於自己的位子上，金銀輝映，為今夜的耶路撒冷畫上了豪華燦爛的色彩。
　　突然，侍衛的一句話，讓熱鬧的大廳瞬間安靜了下來。
　　「法麗德殿下到。」
　　話音剛落，一名女子便款款走入屋內，飄逸的紗質薄裙展現出姣好的身材，長襬上的小鈴噹隨著腳步移動發出清脆的聲響，一身金光閃閃的首飾更是說明了她的尊貴地位，紫色的薄紗罩在臉上，為她的面容蒙上了一層神秘色彩。
　　她才剛入坐，一旁的大臣立刻上前諂媚的討好起來，「法麗德殿下今天仍是一樣美艷動人。」
　　「……巴賽爾大人過講了。」
　　面紗下的面孔似乎輕輕一笑，面對眾多大臣的讚美，她的聲音沒流露出半分過度的喜悅，只有應對得體的言詞和適度的情緒起伏。
　　在身邊的侍女遞上一杯飲料後，這位名喚法麗德的妃子看了看身邊空著的坐位，然後撇過頭輕輕向旁人詢問。
　　「大王還沒到嗎」
　　「是的，殿下。」
　　「這樣啊……」她臉上閃過一絲失落，低頭啜了一口飲料。
　　「放心吧，小姐。」身邊的侍女彷彿猜到了她在想什麼，低聲安慰道，「我剛剛打聽過了，王上是因為旅途勞累而稍微耽擱了下，絕對和那個女人沒關係，您儘管放心。」
　　「這樣啊。」同樣的話語，然而這一次，聲音中卻明顯多了幾分竊喜。
　　「是的，雖然大家都說那個的女人很漂亮，但依奴婢所見，殿下您絕對是整座後宮最美麗動人的人，寵妃的位置是非您莫屬的!」
　　「那是當然。」法麗德揚了揚頭，聲音滿是驕傲，「一個來路不明的女人怎麼可能能和我比。」
　　恢復情緒之後，她緩緩用眼神掃視了殿內一圈，突然，一個在不顯眼處位子的身影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安坐在柱子旁，來人的面貌美麗的彷彿墜落凡間的神靈，白皙的皮膚襯托出他一身脫俗的氣質，細長睫毛下的眼睛漆黑而深邃，宛若星辰般閃爍著澄澈的光點，一頭金橙色的長髮高高在腦後紮成束，如瀑布般披垂而下。
　　席上金光閃閃的華服之中，唯獨此人什麼首飾也沒戴，只穿了一襲單調的白袍，然而，簡單的白色卻更是突顯了一身的自在灑脫，他坐在柱子旁泰然自若的喝著飲料，彷彿周遭的人事物全都與自己無關似的。
　　看那副傾國傾城的面孔，明明是個女人，可是她的穿著和言行舉止，卻又瀟灑的和其他女子截然不同。
　　「朵哈，那是誰」法麗德用下巴指指那位陌生人，問自己的貼身侍女，這樣一張美麗的面貌，讓同樣身為女性的她想不在意都難。
　　「那位……看她的衣著，應該是希臘的使者吧」
　　「希臘」面紗下的容貌挑了下眉，「我們什麼時候和希臘有交情了」
　　「這……」
　　名叫朵哈的侍女正想說些什麼，一旁的侍衛卻在此刻喊出聲。
　　「王上駕到──」
　　在一片安靜中，一個身影緩緩的走向了正中央。

　　＊ ＊ ＊ ＊ ＊ ＊

　　聽到侍從的喊聲後，蒂娜放下手中的杯子，和旁人一同站起看向遠方。
　　今天這場宴會，似乎比她想像中的還要盛大，不只是家臣，甚至連一些鄰近國家都派遣特地使者前來祝賀，讓她在踏入屋內的瞬間嚇了不小的一跳。
　　不過這無所謂，反正人多人少和她要做的事基本上並沒有太大關係。
　　想到幾分鐘前艾瑪妮對自己衣著的激烈反抗，蒂娜的嘴角輕輕彎了起來。
　　她絕對不穿那些金光閃閃、華麗到讓人眼花撩亂的衣裙，除了太過鮮豔不符合她的個性外，身上這襲白袍，也傳達了她對所羅門王擅自將她收為妃子這件事的回應。
　　她是希臘人，她屬於希臘，不管再怎麼強迫，西亞都不會是她的歸屬。
　　但這份堅定的意志，卻在看到走上王座的人之後，被暫時的驚訝給取代。
　　站在正前方的身影，從頭到腳都用了最尊貴的打扮來凸顯那份威嚴，鮮豔的紅寶石，閃亮的黃金，做工精細的衣服，以及花紋繁複的披肩，然而，更讓眾人驚奇的，卻是那張面孔。
　　這位赫赫有名的國王的臉上──居然戴著一張遮住上半部臉孔的面具!
　　這，這是什麼情況
　　不只蒂娜，一旁許多的使者，在第一時間都倒抽了口氣，不過一旁的臣子和法麗德卻面不改色，彷彿早已習慣這個情況似的。
　　「歡迎各位今天不辭辛勞前來參加晚宴。」
　　清淡的聲音從面具後方傳出來，迴盪在安靜的大廳內，所羅門王緩緩坐在黃金椅上，隨意比出了一個請坐的手勢。
　　在略帶詫異下，蒂娜和其他人一同坐了下來，視線流轉間，她突然在所羅門王的座椅後方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羅藍
　　認出身影的同時，烏黑的眼中閃過一絲光芒。
　　難怪他帶著一批身懷武功的人，難怪其他人稱他做「大人」，難怪他會說順路帶自己一程，難怪自己一覺醒來會在王宮……
　　原來羅藍──是所羅門王的隨從，而且照情況看來，似乎還是職位很高的那種。
　　那麼，想必他早已把自己的情況告訴所羅門王了吧
　　彷彿是感應到她的目光，在蒂娜思考的同時，羅藍忽然將視線望向了她的所在位置，在看清少女的穿著之後，那雙蒼藍色的眼睛在瞬間閃過一絲微妙的神色。
　　隨著餐點陸續端上，這場接風晚宴也正式開始，雖然坐在最高位的人臉上帶了張面具，但眾人在吃驚過後，也很快恢復了鎮定，交談聲又再次恢復到原先的熱絡。
　　酒酣耳熱之際，一旁的樂師演奏起輕快的旋律，身著華麗舞衣的舞者以優雅的姿態魚貫而出，在大廳的正中央跳起撩人的舞蹈。
　　其中一名少女，身上鵝黃色鑲金線的紗裙讓她在一片紅衣舞者中顯得格外突出，姣好的身段和優美的舞姿更是吸引了眾人的目光，在一片讚嘆聲中，蒂娜依稀聽到附近人們的低聲討論。
　　「……那位應該就是亞斯米妮吧」
　　「你是說那個人稱第一舞姬的神秘女子」
　　「對啊，聽說她平常都只跳舞給所羅門王一個人看，沒想到此次宴會居然能看到她的舞蹈，實在是太幸運了!」
　　不只是使者，連部分的大臣都露出了陶醉的神色，癡癡的看向在中央起舞的少女，整個會場中，除了一些年邁的老臣外，只有四個人沒被她的舞姿給徹底吸引。
　　蒂娜輕啜口飲料，不經意的望了上坐一眼，所羅門王和妃子法麗德兩人因為面具和薄紗的關係，看不清臉上的神情，然而從一舉一動中仍可感覺出，前者雖然看著舞群，心思卻完全沒在上頭，而後者貌似微抿的唇瓣更是說明了她滿心的不悅和妒意。
　　身為地位尊貴的妃子，無論是誰恐怕都無法忍受丈夫的目光不在自己身上吧
　　她在心中無聲的嘆了口氣，眼光飄過國王身後的褐髮少年，當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舞者身上時，他卻用淡漠的眼神掃視著底下的眾人，那種傲視群雄的神情，讓蒂娜不禁皺了下眉。
　　又是這種感覺。為什麼羅藍的身上，總是散發出一股讓人不寒而慄的氣息
　　就在此時，一聲驚呼將她的視線迅速拉了回來。
　　「啊!」
　　表演完畢正在為客人斟酒的舞姬中，那位人稱亞斯米妮的黃衣少女突然身子一傾，落在了一名男子懷中。
　　「今晚就由妳來陪我喝幾杯吧。」
　　大紅色的華麗衣裳透露出男子高貴的身分，他一手拉著少女的手腕，一手環過她的腰，微笑看著她道，一張薄唇和眼角的淚痣讓他全身散發出一種妖嬈的氣息，彷彿是專門誘惑人心的塞爾特妖精，又彷彿是開在冥界三途河畔的曼珠沙華那般譎美頹靡。
　　「……伊薩姆大人又開始了。」
　　「是啊，不過沒想到他居然連亞斯米妮都敢拉……」
　　從旁人的耳語中，蒂娜隱約得知了這名紅衣男子的身分。
　　加圖．奈比哈．伊薩姆，目前擔任國家第一將軍，說好聽點是為國效力的功臣，說難聽點就是個仗著功勳豐偉，常常向所羅門王要女人的花花公子。或許是父親為前任國王得力助手的關係，對他的脫軌行為，所羅門王多數是睜隻眼閉隻眼，只要是被他看上的侍女或舞姬，沒有半個會留在王宮。
　　只是這次的對象，換成了傳說中即將進入後宮的第一舞姬，說白話一點，他現在的舉動，等於是在和國王搶女人。
　　聽到這裡，蒂娜不禁看了看遠方那位高高在上的國王。
　　對於臣下這樣輕挑的舉動，那張黃金面具下的臉孔並沒有任何反應，連抿個嘴都沒有，彷彿眼前根本沒發生任何事，底下其他人更是見怪不怪，神色自若的繼續聊天喝酒，整座大廳中，只有法麗德的臉上露出了一抹幸災樂禍的笑容。
　　看上頭沒反應，伊薩姆的舉止更是大膽了起來，一手在少女纖細的腰上游移，一手則握起她的細腕曖昧的放在了唇邊。
　　「大……大人……」亞斯米妮溫柔的聲音中帶了幾分恐懼和微慍，面對對方一連串踰矩的行為，她努力掙扎起來。
　　如果國王沒阻止，就是默許贈送的意思，這是在王宮中大家都知道的規矩。
　　可是，卻有一個人，無法接受這樣的行為。
　　「請你放手。」
　　乾淨明亮的聲音在大廳中響起，話一出口，眾人立刻將目光移向坐在不起眼角落的少女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