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关山万里遥 ...
-
阿娇起跳太高，钻进了云层之中，结果蒙了自己一头一脸的水汽，就只好再往上一跃。
再放眼看去，脚下一片被阳光染成金灿灿的云朵铺成柔软的毯子，看不到边。
这场景阿娇并不陌生，只是以往她坐在机舱里，耳边是同乘的人们细细碎碎的嘈杂声，隔着圆形玻璃窗，或者还有巨大的机翼挡着。
而她现在就在万里高空之上飞翔。
阿娇体内真元运转不休，目光却忍不住在周遭环视。
果然九天之上，寂寥无边，如斯美景。
有无数白云作陪，看不见云下的风景，阿娇并不觉得如何恐惧，她忍不住好奇心起，虚踩着白云，犹如水上漂一般，腾跃起落。
没一会，阿娇的靴子就湿了。
阿娇只好安安分分远离那片柔软虚无的水汽，因她也不知道自己速度几何，很快就就见到前面一片巨大的黑云，云间电闪雷鸣，赫然是在酝酿一团风暴。
阿娇忙不迭从储物囊里取了一个法宝，一个海螺般的封闭飞舟，是她前几日比对着叶寄真浩若烟海的记忆，一个个摸索出用法时发现的。
海螺被扔在空中，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海螺状楼阁，阿娇迎上前去，就落入了一个空旷温暖的所在。
里面荧光闪闪，桌椅床榻，瓶插书柜，茶台博古架，桌上文房四宝，一应俱全。
阿娇将身上的水汽蒸发，收了真元，走出这间房间，外头一条幽深环状长廊，沿着走廊是一排轩窗。
窗外一片漆黑，忽的白光一闪，一道巨木般粗状的闪电劈头盖脸就朝着飞舟打过来。
飞舟却浑然不动，那霹雳之声没有半点泄进船内。
阿娇觉得震撼，她怔怔地看了一会，就见前头白光乍起，已然又是晴空万里。
这片区域好像天气晴好，连一丝云都没有，略一低眼还可见底下的山川河流，繁盛的树木一片片绵延过去。
间或还有火柴盒般的小房子，一片一片。
阿娇如同每一次坐飞一样看得出神，忽的心底忽有所感，抬眼望去。
飞舟左侧正有一个青衣道人，头带斗笠，腰间一把拂尘，站在一片荷叶上，躬身朝他作揖。
阿娇猛地一见一个大活人在万丈虚空之中踩一片薄薄的荷叶，直看的呆了。
自己在云上飞，和看见人飞，受到的震撼是不一样的。阿娇的视觉冲突和世界认知一时之间还没有商量好，彼此打起了架。
道人却毫不怪罪阿娇的漠然，他从方才就感受到一股巨大威压朝自己而来，偏偏不好改道，毕竟这块地方无遮无拦，连片云彩都没有。
任狄才不过元婴中期，实在是看不出对面的黑衣尊者是什么修为，只得期望对方是个好说话的。
高阶修真者对他熟视无睹是修真界的常理，毕竟元婴修为修真界中就当得中型门派的长老，小山门的掌门能够有个元婴修为的人，就足以护一门上下。
元婴以上的尊者们在修真界基本可以横着走。
任狄不敢抬起腰来，因着对方的白玉螺十分巨大，他的余光仍是看到了上头的徽记，一个三重小山的青色印记。
这是清净山的尊者！
任狄的腰就更低了。
阿娇看着那道人弯着腰就不起来了，抬起打招呼的手不由讪讪地放下去了。
很快就和那对方擦肩而过。
只是接下去遇到的人就更多了。
用作飞行之用的法器更是五花八门，飞剑倒是司空见惯的，玉碟、拂尘、飞毯、长枪、阁楼、飞舟等也是比比兼是，更有甚者，阿娇还看到踩着个倒扣的碗、踮着脚站着只细颈长瓶的。
倒是不论男女老少，还是道人和尚剑客，个个都对着阿娇作揖，纷纷避让着阿娇，擦肩而过的时候他们的腰都能再低下一寸。
阿娇一开始百思不得其解，后来倒也淡定了，面上表情纹丝不动。
因她早把这问题抛开来，在静静思考着另一个问题。
北境，到了没？
北境有路标吗？
有通信运营商在你抵达的时候，发信息说“北境欢迎您”吗？
是以后半脚程再遇到的人都觉得，今天遇到的清净山尊者心情是否实在很不好，那威压几乎要压得人趴下了。各个都顾不得不给尊者见礼是否会惹怒大能，纷纷在威压边缘就赶紧绕道。
同时北境生变的消息开始传遍九州。
阿娇却不知道这桩子误会，她正感应到前方有一股十分让人不喜的气息，其中饱含着凶戾、不祥的味道，好像你面前突然同时出现了十个虐猫虐狗的场景，让你内心十分暴躁，只想远离后再报个警。
【嘤嘤嘤，前面就是万魔之阵？】
【应该就是了。】0555号的话听上去十分不靠谱。
阿娇在内心叹一口气，越来越感觉这个AI业务很不纯熟，心念一动就收了海螺。
眼前是一片荒凉的戈壁滩，无遮无挡，黄沙漫天，荒草稀疏，渺无人烟，一派肃杀。
阿娇收敛了真元，轻身落地，朝着那股不祥的气息走去，一步一丈，瞬息间就踩入了一片粘稠的空气中。
她停下脚步，凝神细听。
万籁俱寂，只有细细的风声犹如小儿抽噎，西方落日低垂，照着这一片戈壁滩都橙红迷蒙起来。
忽的有人桀桀怪笑起来：“这不是清净老贼他师兄吗？怎么，你师弟呢？是不是已经归西了啊？”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那牛鼻子老道的师兄？难怪一股子酸味！也不知道是几天没洗过澡了，噫噫噫臭臭臭！”
“……无涯尊者……”
“……无涯尊者你可还记得我？……”
“清净山，呵，本尊者看是一点都不清净。无涯老贼，你真是一点本事都没有！依我看，你本是当年寒松道君的开门大弟子，这清净山的掌门就应该你来做才是！你可真是孬种！这泼天富贵、漫天权柄就让了自己师弟？”
“本魔却觉得无涯老贼不够格当掌门，呵，修为比不得他师兄，心机也比不得他师弟，能在清净山里留下一条命，当一条听话的狗，已经算他有点脑子了！”
“哈哈哈的确的确！如今修真界谁不知清净山人之名？无涯尊者？是哪条阴沟里的？？？”
“无涯峰应该改名无涯沟！哈哈哈兄弟你看我这主意如何？”
“呸呸呸，谁和你是兄弟？我堂堂魅魔是你能勾搭的吗？”
阿娇听着一群男男女女的声音，群魔乱舞如同yy千人大频道开了自由讲话一样混杂，抿嘴笑了。
她语调凉凉地开口：“本尊者师弟近来掐指一算，听说这里有人要归西了，让本尊者来看看，好歹做场法事。”
继而道：“说洗澡的哪位？您最近洗澡了吗？本尊者觉得这地儿味儿有点大，您先闻闻自己？”
她显然是打算一个个杠回去：“鬼哭狼嚎的您哪位？不认识，闭嘴。”
“当掌门都得干实事，你要当你来，清清静静练修为不好吗？大道可期，飞升有望，本尊者要花时间研究今天玉虚宫上门了，应该回什么礼这种事情干什么？”
“乖狗狗，你叫的还挺好听的，就是我没带酱骨头，委屈你啦！”
“既认识本尊者又认识本尊者师弟的那个，谁？你是被修真界除名了吗？蹲在自己挖的阴沟里，真的好可怜啊。”
“在万魔阵里呆久了，脑子都不好使了吧？有这个空给别人山头取名，不如先想想自己墓碑上刻什么才足以概括你这坐死牢的命？”
“哎呀魅魔小姐姐，你声音是很好听，麻烦你要当女孩子就彻底一点，变个声音顶个平胸，很没意思的。”
到最后，这片寂静的戈壁滩上，只剩下叶寄真那自带低音炮的磁性声音，凉薄又温柔。
一片空旷间，忽的现出一片森林般的石柱子，每一个石柱上，都赫然束缚着一个魔头，以阿娇的脚下为圆点，延伸出去无边无际，每一根柱子之间都有细密的金丝连接着，密密麻麻。
阿娇记得万魔阵虽号称万魔，其实阵中实际数目在两万一千五百个魔头，现在看过去，有些石柱上已经空空如也，想必对方已经孽消命尽。
韩一实在是个能耐人啊，这活儿量又大，还得干得精细。
阿娇喟叹着，无视面前一个个气得脸青脖子红的魔头们，哎一个个长得实在是太寒碜了，也就魅魔是个清秀小伙子，就是一张嘴有点出戏。
她凝神去看那金丝，实在看不出那是什么组成的，一看是符箓，再一看又是铁索，晃眼一看又觉得是灵力流转。
阿娇只觉得自己脑袋都要秃了，叶寄真的记忆里，只说了韩一在万魔袭边之时，一人独往应敌。
而叶寄真等人都困在嘉峪关，和挟持了各门派金丹弟子的十二小魔尊对峙着。
等叶寄真打死了其中八个，废了其中三个，追着逃走的一个魔头到了戈壁滩时，已经是万魔阵阵成之时。
韩一持剑而至，浑身上下无一丝血迹，等大战扫尾后回到门派，也仅仅闭关了五十年。
一战封神。
叶寄真和韩一年龄差不过一岁，然后修为心境实在悬殊，是以阿娇现在以叶寄真的眼去看万魔阵，结果看不出个所以然，是一点不吃惊的。
只是万魔阵既然有松动，韩一应当知道叶寄真根本对万魔阵一无所知，为什么一点嘱咐都没有？
万魔阵应属北境生死存亡大事，韩一必然不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所以，是有什么后招给叶寄真，还是万魔阵根本没什么异常？
阿娇这会分明忘了，是自己突然要提前一天出发的。
她倒是想起来原来小徒弟的一点事情，叶寄真对于苏子白入魔前后的遭遇都不知情，阿娇却能一点点凭借着那些文字，拼凑起来一点真相。
苏子白当初能有自己的魔尊殿，必然已经跻身魔界上层了。
只是魔界的魔，大部分是北境之渊中，自魔气中自然而生的天生之物，无父无母。虽有修真界中人堕落入魔，也鲜有成大境界者，只能保有入魔前的境界，再有进阶个一二层也就到顶了。
而苏子白，入魔前不过是筑基中期的修为，如何能在数年间就晋身魔尊？
想必，这万魔阵此时松动，再过三十年，不是破了，也必然是有异变，更是和苏子白脱不开关系了。
“无涯尊者，你可是看出什么门道了？”忽的一道清冷的声线传来。
阿娇转身，身后的石柱上绑着一个清瘦少年，肤白如雪，蓝衣蓝衫，高鼻深目，额中一点朱砂，一双红眸子瞬也不瞬地看着阿娇。
这根石柱边上空空如也，他才是这万魔阵的阵心。
作者有话说第26章 关山万里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