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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今为债务人 ...

  •   远近都是峰峦叠嶂,月光如清辉散满竹屋四周的竹林,阿娇出得门来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景象。

      或许是夜深了,还有稀薄的白雾渐渐在凝聚,更是使得远山近景都恍若在仙境中。

      阿娇一时竟忘了去洗髓池。

      她想起来在淑妃的世界里,也是这样的月光,周遭细密的影子在地上飘摇着。

      只是那时候是遮天蔽日的梅林,如今是修竹深深。

      社恐总是抗拒和外界的人建立联系,离别的时候又开始觉得意难平。

      所以那时候她有点抗拒离开,回头来看又感觉有点不对。

      阿娇感觉这个世界和淑妃的世界,有一种很大的区别。在原先的世界里,她就像神志被削成了纸片人一样,人类原本繁复的思维被砍成了一片片。

      而在这里,她像是活了过来一样,触感、嗅觉、耳力都丰富起来。

      阿娇眼下就感受到远处有微弱的呻△吟声,那声音饱含着痛苦,都不如竹林中细细碎碎的夜虫鸣叫声来的中气十足。

      阿娇试着调动小腹、或者该叫丹田处的真元,然而有回应的却是脑海深处的一股,远比丹田的要浑厚,从经脉充溢着、欢呼着充满了四肢百骸。

      竹林渐渐落在她脚下,阿娇把目光落向前方,身随意动,如一只利箭般破开虚空,直取前方。

      风声吹得衣袍猎猎,阿娇已经看到那一处山窝处,有一方深潭,三米来宽,里面有个人赤着身半趴在岸边,头颅无力的垂下,两只手抓着岸边的泥土,青筋毕现指骨发白。

      阿娇慌忙落地,取过岸边树枝上挂着的青衫,一只手抓着对方的臂膀,就将对方拉了起来。

      她一边尽量抬高视线,一边安慰自己【问题不大!稳住稳住!】,抖一抖青衫胡乱的把对方罩起来,拦腰抱起,赶紧往回赶。

      苏子白素来都住在叶寄真的竹屋侧厢房里,只是阿娇没这个耐心找地方在哪。

      她一脚踢开竹屋的门,将半昏迷的苏子白放在叶寄真的床上,不敢细看对方衣衫凌乱、闭目颤抖的样子,伸手去抓着对方的手,和他掌心相贴。

      真是一个小少年啊,手掌还没有她大,阿娇感慨着,掌心上却偏偏都是细长的伤痕,新旧各半。按下一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她试着调动紫府神台的真元,尽量让真元温柔些。

      真元如溪水细流般涌入苏子白的经脉。

      他的情形果然不太好,经脉皆是细密又破碎的,犹如被暴雨袭击后的蜘蛛网,其中微弱的一点灵力来不及有反应,就被阿娇的真元温柔地淹没下去,裹挟着去轻吻每一处细碎的创口,还试着加宽他的经脉。

      洗经伐髓在修真界根本没什么人愿意去做,一是接受的人但凡心中有一点抗拒,必然会损伤经脉,重则经脉俱断,轻则丹田受损修行有碍。再者施展法术的人,耗费的真元最终只有万中之一能给对方吸收。

      纵使如今灵气并不匮乏,一点一滴的真元总是修来不易,灵石万千或用于法器才能真真物得其用,贸然去吸收,其中杂质累积多了,比之丹毒更难驱除。

      也只有阿娇这个半路接管的才一点都不顾惜主人家的真元,拿来当白开水一样灌给苏子白,还倒进去一滴洒出去一碗。

      好在阿娇的不计成本得到了回报,又有洗髓池的前因在,原本涓涓细流的真元,已然在苏子白的四车道经脉里,摧枯拉朽般奔涌着。

      苏子白原来的羊肠小道换成了四车道,阿娇的紫府神台里却猛地一空,她浑身一软,就跌坐在床前,细细地喘息起来。这种感觉很像在公交上晕车了,还忽然来了低血糖。

      那种情形或许还可以在下一站夺门而出,再在路边买一杯齁甜的奶茶。阿娇此时却没有办法找到一个门跑出去,也得不到对症的糖分。

      阿娇只能靠着床沿,闭眼苦苦挨着,等这一股晕眩感过去。

      她已经决定了,这一世这个客户完全是个债务人,她可以想办法完成他的心愿,但是这仅仅是为了自己的存活。

      至于他在光屏外看着七窍生烟又怎么的?有本事投诉去。

      大不了阿娇不干了。死亡对于她来说,完全不是威胁。那是一个她用尽力气克制自己去摘的一个甜美果实。

      甚至于原本应该把握住星愿客户的人设,以方便客户返回原小世界后继续生存,阿娇也不打算凹了。

      凹个人渣的人设,也不怕面具戴久了再也拔不下来了。

      苏子白醒过来的时候就看到青帐顶,他立刻知道这不是自己的房间。

      他翻身坐起,猛然发现自己全身灵力充盈,经脉似乎也被人拓宽了。

      苏子白不可置信地去看周遭,却看到自己一向清贵威严如同天神的师尊半跪在地上,头上的羽冠都歪了,正痛苦地喘息着浑身发抖。

      “师尊!您怎么了!”

      苏子白慌不迭地从床上下来,这个举动让他身上胡乱包着的衣服滑了下来。

      正好阿娇听到声音抬头看过来。

      于是阿娇在又昏又头疼的情况下,都有点想吹个口哨。那八块腹肌太打眼了!

      天可怜见,苏子白还算反应快的,已经坐了回去,那衣服也算敬业地堆叠在小腹处,好歹还留了点体面。

      “……弟子不察,污了师尊的耳目。”小少年耳垂都红了起来,赶紧把衣服勉勉强强穿回去。

      可惜阿娇不忍心让他在洗髓池里多受一分钟的折磨,从树枝上抽衣服的时候完全是生拉硬拽的,只取了外袍,腰带内衫下裤统统都掉在了树下。

      所以苏子白这衣服是穿上了,可一双腿儿完全光着,而身上的外袍也只能拿手拽着。

      苏子白就这么别别扭扭地一只手把阿娇拉了起来,好歹是让阿娇坐在床上了。

      然而阿娇觉得更累了,坐在地上好歹还有床可以靠着,她坐床上完全是无依无靠,这床三面不靠墙,更没有可以依靠的床壁。

      于是阿娇没骨头似的靠在了苏子白身上,社恐的自我修养已然喂了狗。

      苏子白被自家向来远人万里的师尊闹得手脚无措,想扶着师尊睡下吧,他的半截子衣衫都压在了师尊身体下面。

      脸上红了又红,他当机立断,取了头上的发带,在腰间勉强绑上了。

      披着湿漉漉的长发,他站起来,一手扶着师尊,一手去拉师尊身下的衣衫。

      好容易把自己解脱出来,苏子白赶紧扶着师尊躺在床上,还细心地给他拉上被子。

      阿娇头被搁在坚硬的玉枕上,感觉脑壳更疼了。她就用脑袋瓜把玉枕往后顶了顶,头就落在床上,可这样太低了,感觉跟快被倒吊起来一样。

      她忍着晕眩和空乏,把身上的被子拉上来一点,取了一点被角叠起来,把头靠上去,总算是舒服了一点。

      苏子白就看着向来不动如山、从来没有不适宜的举动的师尊,在被窝里和毛毛虫一样拱来拱去,找到了一个舒适的点了,终于不动了。

      他看着师尊额头上细密的汗珠一直在往下流,湿了后颈的衣领,说不清楚心底是什么滋味。

      苏子白根本不能明白了什么事情,他才拜入师尊门下不过八年,这几年来每天奄奄一息的都是他,而师尊从来都是在一边渊渟岳峙。

      等有一天这个角色调换了,他只觉得自己脑子里一片空白。

      慌乱之下,他忽的想起来拜师宴上,师尊门下的两个徒弟曾出席,也送了表礼给自己。其中大师兄擅符咒,就送了几道给他,其中就有一道传信之用,上有大师兄的一点神念,原是备着他出山历练遇险时用的。

      因他筑基未久,储物囊没带身上,苏子白转身就去冲去自己的厢房,一阵翻箱倒柜后才把拿到符咒找到,又一阵风似的冲了回来,在烛火上点燃。

      他甚至忘了给自己换一件衣衫。

      黄纸朱砂燃烧的气味还未散尽,灰烬就如烟一般消散了。

      门外忽的飘进来一人,红色的衣衫如墨的黑发披散着,上挑的凤眼下一滴盈盈欲坠的泪痣,好一个风流人物。

      来人就是元婴期的傅衡,他看一眼衣衫不整、光腿赤脚的苏子白,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只是淡淡地叫一声:“小师弟。”

      苏子白宛如看到了救星,眼圈子都发红了,颤声道:“大师兄……师尊忽然就这样了,我委实不知道如何是好,只好惊扰您的清修……”

      “既然叫我大师兄,就把您您您这套扔下。”在床边坐下的傅衡看一眼苏子白,毫不客气道,一边握住了叶寄真的手腕,探过去一股真气。

      原还提防被师尊护身真元伤着,谁知道对方经脉里都是空荡荡的。

      骇然的傅衡才要收回手,那空虚的经脉哪肯放过同根同源心法所出的真元,贪婪地吸取起来,犹如牛饮甘泉……不,是鲸饮万物。

      “唔。”猝不及防的傅衡闷哼了一声,他不敢擅自撤回灵气,只勉强控制着被吸走的真元……或者根本没有控制住。毕竟他才到元婴期,哪扛得住化神期大圆满境界的师尊?

      原本唯唯诺诺应是的苏子白,听着那一声闷哼,本能察觉不对,当下就噤声不语,不敢打搅他们。

      好在这一声闷哼把阿娇吵醒了,她从黑沉梦境里睁着迷蒙的眼睛看来,看见一个美男子红衣如血坐在自己身边,那白玉般的额头上汗滴扑簌簌地砸在她手上。

      “师尊……您收一收,弟子扛不住了。”傅衡见师尊有清醒地迹象,赶紧认怂。他堂堂元婴期修士要是死在自己师尊手下,这脸可就真丢尽了。

      阿娇不明所以,只觉得自己脑内昏昏的迹象勉强好了一些,下意识地把被人握着的手收回来。

      傅衡身子一晃,好在他自己稳住了身形,低头问叶寄真:“师尊,你今晚为小师弟洗经伐髓了?”

      阿娇感觉自己又要滑进那黑黑沉沉的梦里,她奋力挣扎着说了半句话:“好饿……”

      听到这句话的傅衡一怔,不由露出一个缅怀的笑容。他总角之年被挑挑剔剔不肯收徒的师尊收入门下,那时候师尊近五百岁了,已经是元婴大圆满,只是完全不是如今的冰冷自持,更像是一个仗剑天涯的率性侠客。

      那时候明明已经几百岁的修真者被八△九岁的傅衡闹得够呛,既要下水摸鱼,那鱼是鲛人;又要上山捕鸟,那鸟是凶妖九头鸟。

      闹得分明少年模样的叶寄真短短几年间就成了个中年老父亲,含辛茹苦被孩子玩。等傅衡十七八岁成了个清隽知礼的小少年,终于轮到叶寄真玩孩子了。

      今天肚子饿,明天嘴巴馋,后天腿脚疼,要个清贵小少年上街乞讨一个肉包子,再上酒馆赊二两黄酒,然后在万人长街上背一背老父亲。可谓是风水轮流转啊,今天你当爹、后天你当儿。

      傅衡不由又惆怅起来,修真者求成仙封神的大道,期望跳出五行轮回,更是不自主的弃情绝爱。

      近来,他也就是小师弟的拜师宴上匆匆见过师尊一面,严格算起来,他起码近百年不曾和师尊好生说过话了。

      一旁的苏子白见大师兄和师尊说了句什么,松开了师尊的手,就没有动作,不由紧张起来:“大师兄,师尊他……”

      傅衡轻轻拭去自己额头的冷汗,转身站起来:“无妨,师尊只是一时的真元枯竭,我方才给他输了点真元,已经好多了。”当然,是被动地输送。

      苏子白那口气总算松了下去,眼中含着的泪在眨眼间化作眼尾的一点晶莹,他喃喃道:“那就好,那就好……”

      “你现在感觉如何?”

      “啊?”苏子白不明所以地看着傅衡,迟疑着回答:“……还好?”

      傅衡就笑了,站起来过来拍拍他的肩膀:“傻孩子,怕不是还好,而是大好吧。”

      苏子白茫然了一刹那,这时候才有心思去感受自身,原本细细弱弱的经脉如今宽阔如江河,澎湃的灵力如同汹涌的河水源源不绝地在四肢百骸间流淌,他当下就呆住了。

      傅衡看着一脸懵懂诧异的少年郎,不由抬手摸了摸对方的脑袋,身量才到他肩膀以下,恰恰顺手:“这几日好好照顾你师尊。为你洗经伐髓,他紫府灵台如今半丝真元都没有了。好运的小傻子,师尊何时为徒弟做到这个份上过啊,连我都要嫉妒了。”

      “我……我……”苏子白都结巴起来了,都忘了躲闪。原来……师尊要他夜夜去泡洗髓池,是真的要给自己洗经伐髓?……不,他怎么可以这么想……以前还可以,如今,如今他怎么可以……

      傅衡见苏子白实在无所适从的模样,也不好再打趣他:“先别你你我我了,去把衣衫穿上,师尊最是讲究礼仪的人,你可万不能丢了他的人。”

      他从怀里摸出一块白玉珏塞进苏子白手里:“这是我的佩物,若有急事,念三声我的名字就成,你可还记得我的名字?”这孩子怎么都好,就是害羞了点,半天了连一句连贯的话都没说过,师尊带孩子真是越带越回去了。

      他哪里知道,苏子白自十一岁被收入门下,每日叶寄真不是打就是骂,或视他如无物。除此之外更没有同龄人相伴,目前保持纯良秉性已是不错,见着生人不躲避也是侥幸了。

      苏子白讷讷的握着玉石,上还带着大师兄体温,几欲落泪。

      他感觉今天像是在做梦,师尊愿为自己疗伤,还耗费真元为自己洗经伐髓,师尊口中天赋异禀的大师兄,对自己又是这般和颜悦色,想来是如坠梦境般不真实。

      傅衡看苏子白依旧呆呆的,不由叹气着推一把他:“快去穿上衣衫,你才筑基,还不能完全抵御寒气。我先回了,师尊就托你多多照看。”

      苏子白慌忙点头:“大师兄客气了。原本就该我侍他如亲父的。”

      傅衡含笑点点头,又如来时足不沾地地飘出了竹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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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今为债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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